沈毅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完全瞎說。
就如同他跟趙涿說過的話一樣,他沈毅之所以能躍入翰林院,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因爲消耗了趙閥與皇家之間的香火情份。
這種香火情分,是來自於六十年前趙家那位大將軍力挽狂瀾,帶兵死守淮河,一連擊退北齊二十萬大軍十三次的壯舉。
正因爲這份天大的功勞,纔有了趙家安平侯的爵位,纔有了後來的淮河水師。
六十年時間下來,趙家後人成了大陳唯一一個地位超然的將門,甚至被人稱爲趙閥,子孫好幾代人在建康蠻橫霸道,天大的情分也用的差不多了。
如果趙家的後人能夠繼承祖業,甚至光大祖業,自然兩相安好,但是現實是淮河水師的趙大將軍,在前線屢吃敗仗。
不管是他故意輸給北齊也好,還是能力所限,事實就是,在糧草供給一切充足的情況下,趙祿的仗打的稀爛。
就拿今年這場仗來說,第一次吃虧,邸報司還可以給他粉飾粉飾,但是後面的仗便沒有辦法粉飾了,邸報司乾脆也就沒有再報道。
皇帝陛下心裡自然也很不爽。
趙家無能也就罷了,偏偏前些日子趙家的家人還不消停,先前在打仗,朝廷只能捏着鼻子忍了這口氣,如今前線的仗還吃了虧,逼的朝廷上了變相的歲幣…
“這樣明年,我就能瞧見了。”
年底小夫妻倆成婚之後,陸師妹便要跟沈毅一起到建康來居住了,也就是說,那個沈宅將會成爲他們夫妻倆的家。
陸師妹又貼近了沈毅一些,沈毅的手悄悄摟住了小姑娘的纖細腰肢。
陸夫子在沈毅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師徒倆坐進了十里坡的一處涼亭之下,他看着自己的學生,問道:“子恆先前說,要爲江都激濁揚清,這件事還在做麼?”
馬車不大,坐兩個人稍稍有點擠。
沈毅也看了一眼陸姑娘的馬車,微笑低頭道:“弟子遵命。”
陸師妹語氣幽幽:“沒有劉尚書,可能還有王尚書,李尚書…”
“師哥,爹不讓咱們見面…”
她囁喏了一會兒,低聲哼道:“前些日子張師兄到趙伯伯府上,說戶部的劉尚書,要把他的幾個孫女許給你…”
比如說,北齊與更北邊的胡人大規模開戰了。
車廂裡沉默了一會,然後陸師妹輕聲道:“蓮兒,你去外面守着,莫要讓我爹瞧見了。”
“嗯。”
沈毅寬慰了陸夫子幾句以後,陸安世心情好了一些,師徒倆說了會話之後,車隊便到了建康城外的十里坡。
“離得開。”
比如說…北齊皇帝突然駕崩了。
“嗯。”
向來文靜的她,用盡了所有力氣,跟沈毅說話。
“我連面都沒見過。”
陸師妹拉着他的手,突然低頭,輕聲道:“師哥,我喜歡桃花,你能不能在建康的宅子前後種幾株桃樹…”
沈毅微笑道:“恩師放心,弟子已經讓人着手去查範家的家底了,估摸着弟子年底回到江都的時候,就可以跟範家算一算這些舊賬了。”
範侍郎手底下,刑名方面的人才可以說是應有盡有,想要在建康查他而不被他發覺很不容易,因此建康這裡的工作只是順帶着在做,沈毅真正想突破的,一直是江都那邊的範家。
許久之後,沈毅才跳下馬車,對着遠去的馬車不住揮手。
“嗯。”
陸師妹低着頭,臉上依舊有些酡紅。
因爲他是刑部侍郎,而且是多年在刑部工作,一點一點升上來的刑部侍郎。
她擡頭看着沈毅,輕咬嘴脣:“我不在建康,你不許跟別的女子有染…”
沈毅坐在恩師對面,低眉道:“恩師,如果朝廷能夠狠下心來清理趙閥,那麼即便短痛一陣,也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趙家後人現在如此囂張跋扈,弟子以爲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馬車裡,陸姑娘探出腦袋,也學着沈毅的模樣,對沈毅揮手。
沈毅拍着胸脯,笑着說道:“師哥差事忙得很呢,哪有功夫去找別的女子…”
因爲兩個人已經定了婚事,因此陸夫子沒有直接說讓他去跟陸師妹,不過陸安世話裡話外,已經基本上是在明示了。
陸夫子嘆了口氣:“朝廷離不開淮河水師。”
“師哥,記得種桃樹…”
沈毅自然明白這個準岳父的心思,當即離開了涼亭,先是走到父親沈章的馬車面前,跟沈章說了幾句話,然後悄悄摸到了陸師妹的馬車附近,他站在車廂左側,壓低了聲音。
“馬上要分別了。”
陸姑娘掩嘴一笑:“胡說,我爹說你經常中午便回家,下午就不去衙門了,清閒得很…”
而前些天,江都那邊已經有一些的消息傳回來了。
比如說,七組人當中的其中一組已經去了江都,把查範家當成了實訓。
良久之後脣分,陸師妹心砰砰亂跳,深深低頭,臉色通紅。
沈毅尷尬一笑,沒有說話。
沈毅低聲道:“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而已。”
但是範侍郎很難查。
車隊在十里坡停了下來。
沈毅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手裡,輕聲道:“這一次分別,要到年關才能再見了。”
“師妹,師妹…”
很快,蓮兒姑娘跳下了馬車,對着沈毅叫了一聲“姑爺”,然後便去放風去了。
沈毅笑着說道:“明天我便去東市街,買那種已經成株的桃樹,栽在咱們家前後院,明年春天保準開花。”
陸夫子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自家女兒的馬車,然後看了看沈毅,開口道:“好了,爲師有些乏了,在這亭子下面坐一會,子恆你跟你父親告個別,這就回建康去罷,畢竟你現在是有差事的人了。”
沈毅微笑道:“我跟師妹說說話。”
“師妹,在江都等我…”
淮河水師的意義是拱衛邊防,因此朝廷才離不開它,如果有一天,這個邊防暫時不需要淮河水師拱衛了,也就不必顧忌淮河水師了。
再這樣下去,皇權與趙閥之間的衝突已經不可避免。
而建康城裡也有一組人,在悄悄摸摸的查範侍郎。
“範俢是三甲進士出身,能留在建康做官都是家裡使了力氣的,而子恆你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將來的前程,比他遠大得多。”
“那是開玩笑的…”
只是時間和方式的問題而已。
沈毅恭敬低頭:“學生省得的。”
意思是讓沈毅去跟自家閨女道個別。
“師哥你…你做什麼…”
邸報司的情報機構成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時間,這兩三個月時間裡,這個情報機構的訓練已經初見規模,而且開始了實訓。
沈毅沒有說話,而是笑着又吻了上去。
沈毅這才鑽進了馬車裡,看着車廂裡溫婉動人的陸師妹,他沒有坐在陸師妹對面,而是跟她並排坐在了一起。
四目對望,兩個人都閉上了眼睛。
爲了訓練這些情報人員,沈毅給他們發了一些任務。
而陸師妹現在,已經開始考慮怎麼佈置這個家了。
皇帝陛下心裡的窩囊可想而知。
左側有個簾子,聽到了沈毅的聲音之後,簾子掀開了一角,露出了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睛的主人看了一眼沈毅之後,又飛快縮了回去。
“放心。”
“當然可以。”
陸夫子微微嘆氣,開口道:“那範俢,是多年的老刑部了,你做事情萬萬當心,切不可有半點疏漏,一旦發覺事不可爲,便立刻撒手,以待將來。”
兩個人脣齒交接,沈毅不老實的伸了舌頭。
陸夫子語重心長。
沈毅慌忙解釋道:“劉老尚書是說着玩的,況且他讓趙師伯介紹,趙師伯也沒有介紹不是…”
“在做的。”
一般送人,最遠也就是送到這裡。
“我在江都等你回去…”
一句話沒有說完,她便紅了眼睛,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落在了建康的土地上。
因爲不捨得分別。
因爲少女情懷…
總之,都是很美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