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
沈毅在響水已經待了半個月時間。
這天傍晚時分,響水大營的船隻,已經全部集結,沈毅本人,也沒有再坐鎮後方,而是上了其中一艘船。
薛威也跟着他跳上了這艘船,不過蘇定沒有跟着,依舊留在南岸。
上了船之後,沈毅站在甲板上,目光看着北邊,薛威站在他身後,開口道:“沈公,您不必冒險,這一兩個月,咱們響水大營的兄弟,已經去了北岸近十次了,對於北邊摸索的非常清楚了。”
“您在響水大營,等着咱們的好消息就是。”
沈毅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着說道:“既然已經摸清楚了,那麼我這一次去北邊,自然不會有什麼風險,勸我做什麼?”
說完這句話,沈毅似乎是站的累了,他直接坐在了甲板上,看着已經全不設防的北岸,若有所思。
薛威也跟着蹲在沈毅身後,還有些不太理解:“沈公,從前咱們去北邊襲擾,最開始也是這個時辰,接近天黑的時候過去,但是到了後來,便不用這麼遮遮掩掩了。”
“這一次又趁夜進兵,末將反倒有些不太習慣了。”
沈老爺面色平靜:“一會登陸之後,你帶着這幾千人直接北上,按照從前襲擾的打法,襲擊齊人將士,明白了麼?”
薛威先是想了想,隨即眼睛一亮,低聲道:“屬下明白了!”
淮河並不是很寬,兩個人說話的功夫,走在最前頭的船就已經開始靠岸了,過了一會兒,沈毅這艘船也開始上岸。
北岸並沒有齊人,安安靜靜。
沈毅跳下船隻,隨後近百艘船隻也開始陸續靠岸,在薛威的指揮下,這些人很快將船上的輜重物件都搬了下來。
隨即在薛威的指揮下,這些人幾乎沒有帶任何輜重,開始整理隊形,像從前襲擾北岸一樣,朝着北邊進兵。
淮安軍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算是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薛威也是領兵的行家裡手,只小半個時辰的時間,這第一批過河的數千人,就消失在了沈老爺的視野裡。
而沈毅,並沒有跟着這支先鋒軍一起往北邊去,而是指揮着船隻返還,繼續運兵過來。
第一批人過來的時候,還有燈籠照亮,再回去的時候,就熄滅了所有的光源,摸黑回去運兵。
一個多時辰時間,船隻又來往了三趟,將響水大營的將士,運過來了一萬五千人。
這,就是響水大營這一次北征的全部兵力了。
每一次運過來五千多人,一共四趟,現在已經兩萬餘人。
最後一批船隻靠岸的時候,蘇定也跳下船隻,他走到沈毅面前,抱拳道:“沈公!”
沈毅微微點頭,開口道:“人都過來了?”
“都過來了。”
蘇定沉聲道:“一共是兩萬一千四百人。”
“不過這一次因爲要在北岸久戰,有很多輜重要運送過來,船隻恐怕還要來往幾趟。”
沈毅面色平靜,笑着說道:“不礙事,我跟薛威他們過河之後,就已經把斥候布出去了,此時附近十里,沒有齊人。”
“天黑,他們也瞧不清楚河面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咱們可以從容運送物資過來。”
蘇將軍擡頭看了看北邊,開口道:“沈公,薛將軍他,恐怕已經出去十里路了。”
沈毅微微一笑。
“不着急,等天快亮的時候,咱們再趕上去。”
蘇定欲言又止,還是低頭抱拳:“是!”
他頓了頓,又說到:“對了,您安排在軍中的那位李準李先生,也非要跟着過來,說不讓他跟着北伐,他就一頭撞死在船板上,屬下見他情緒激動,不敢壞了他的性命,就把他一起帶過來了…”
沈老爺“唔”了一聲,隨即笑道:“差點忘了這人,這樣罷,讓他跟着我就是。”
沈毅頓了頓,又說道:“給他備一套甲,戰場上刀傷箭矢無眼,不要傷了他的性命。”
蘇定恭敬低頭:“是!”
沒過多久,穿着一身甲冑的李準,就跌跌撞撞的來到了沈毅面前。
因爲他身材有點瘦小,甲冑穿在他身上,多少有些滑稽。
不過該有的禮數他還是有的,見到沈毅之後,他還是規規矩矩的拱手行禮道:“拜見沈侍郎!”
沈毅“嗯”了一聲,看了看他身上的甲冑,笑着說道:“看來先生,不是很討軍中兄弟們的喜歡,給你準備了一套不合身的甲冑。”
“學生不願穿的,他們非給學生套上!”
李準埋怨了一句,便擡頭看着沈毅,開口問道:“沈侍郎,學生聽聞,您把薛將軍他們派出去打先鋒了!”
沈毅點頭,微笑道:“是啊,已經出去兩個時辰了。”
李準大急,開口道:“那中軍怎麼還不見動作?萬一被敵人從中切斷兩軍聯絡,這裡又是齊人的地盤,薛將軍那數千人豈不是危險!”
沈老爺擡頭看了他天色,然後打了個呵欠道:“不着急,不着急。”
“等到子夜之後再說。”
………………
海州南邊,有一座安東縣,是個不怎麼起眼的小縣城。
小到幾乎沒有太高的城牆,小到上一次淮安軍北進的時候,都是直撲海州,沒有在意這個安東縣。
不過此時,大將軍周世忠,赫然就在安東縣城裡,在他的面前,是斥候們送上來的一份份情報,以及徵南軍下屬負責海州的一個參將,幾個指揮使,以及…
少將軍周元朗。
看了一會情報之後,周大將軍看向主要負責情報工作的兒子周元朗,問道:“有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周元朗想了想,開口道:“大將軍,這一次南人的路線,與先前的幾次,沒有什麼分別,依舊是在傍晚登陸,登陸之後便開始北進,直撲我大軍各處營地。”
說到這裡,周元朗頓了頓,開口道:“末將懷疑,軍中有人泄密,將大軍駐紮的地址,統統泄給了南人。”
這位少將軍看向周世忠,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這些南人登陸之後,就開始派斥候,大規模清掃附近,導致我們的人不能靠近他們,現在是天黑,因此無從得知他們登陸點附近的情況。”
周大將軍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南朝的軍隊,已經深入多少距離了?”
“四十多裡了。”
周元朗開口道:“因爲提前佈置過,已經可以開始合圍,不過…”
這位周家罕見的讀書人看了一眼周世忠,開口道:“不過,這一次南人來的頗有些蹊蹺,末將的意思是,等咱們埋在南岸的線人送消息過來再動手不遲,免得出問題。”
周世忠看了他一眼:“南岸的消息,多久能送來?”
“隔着一條淮河,又是天黑…”
周元朗吐出一口氣,開口道:“估計,要後半夜甚至天亮了。”
“那就沒有什麼好等的了。”
周大將軍想起了去年被沈毅虛晃一槍,幾乎葬送了宿遷的舊事,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沉聲道:“去年,他們就喜歡玩這一套,今年不能讓這些滑不溜手的南人再逃了!”
這位大將軍低喝道:“傳我將令,開始合圍,將這幾千南人,給吃掉!”
“讓他們知道,淮河是他們永遠不可越過的雷池!”
周元朗還想在說什麼,一旁的參將以及指揮使已經恭敬低頭,抱拳道:“是!”
隨即,一行人興沖沖的奔了出去。
這位周家的少將軍隱隱覺得不太對勁,但是又沒有什麼理由說服自己的父親,只能暗自皺眉。
“南人向來奸滑…”
“真有這麼容易合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