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車到了之後,浦傑上樓敲了敲門,屋裡卻沒人迴應。他等了一會兒,又返身下樓,站到了單元門口,略有點急切地等待着。
過了十多分鐘,胡麗麗的身影纔出現在樓棟盡頭。
她騎了一輛很有些年頭的舊自行車,額上帶着汗,氣喘吁吁地下來後,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鎖好車子走向樓道,“走,上去說。”
在樓梯上,胡麗麗一邊掏鑰匙,一邊用有些戒備的口氣說:“你說,你把我的欠款,全都收攏到一起了?”
浦傑拿出清單明細的複印件,遞給她,“沒錯,這是明細,您看看,應該沒有遺漏纔對。我那三十萬也包括在裡面,這應該就是您目前的所有欠賬,對吧?”
胡麗麗打開屋門,拿着那張紙一邊看一邊往裡走去。
她的家裡比以前亂了很多,也少了不少東西,客廳裡的大電視連着下面的櫃子一起無影無蹤,路過廚房門口,裡面的雙開門冰箱只剩下了地面上一個四四方方的黑印子,簡直……就像是被冒充搬家公司的小偷洗劫過一樣。
“阿姨,已經……到了要變買東西的地步了嗎?”
“杯水車薪。”胡麗麗面色沉重地撥開沙發上的東西,轉身坐了下去,從她的眉眼間,能感覺到陰沉的絕望正在蔓延,“但不賣……又有什麼辦法呢。我都不知道,平常那麼好的一家公司,清算結束後,竟然……反而讓我多了十五萬的債。我……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我已經在拼命……拼命賺錢了,彤彤也……也那麼努力。”
她的眼眶有些溼潤,低下頭托住額角,無力地說:“浦傑,現在你是銀行之外唯一的債主了,說吧,你想怎麼樣?準備……調整成幾分利?”
“您來填吧,無息也可以。”浦傑柔聲說道,把協議書遞過去,“吶,我特意留空了。”
胡麗麗接過協議,皺着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曾經在這上面吃過虧,她看得都有些過分認真。
正好手機響了,浦傑掏出看了一眼,竟然是方彤彤,他猶豫了一下,乾脆就在這兒接了,“喂,什麼事?”
方彤彤那邊的聲音還是很有活力,聽起來,似乎並不清楚媽媽這邊的窘境,“上次不是說好了元旦前後給你送錢呢嘛,你怎麼也沒動靜了。”
浦傑一拍腦袋,“哎喲,我把這事兒忘了。對了,元旦你怎麼不在家啊?”
“元旦這麼好的日子,不去商場附近賣點東西不是太虧了……誒?你怎麼知道我不在家?”
他看了一眼有些驚訝的胡麗麗,柔聲說:“我正在你家呢,跟你媽媽談點事兒。你要回來嗎?”
“又什麼事兒啊?我媽怎麼沒跟我說?”方彤彤有些疑惑地問。
“我也是今早才聯繫她,她哪兒來得及告訴你。你回來嗎?回來我就等等你,你不回來,我辦完事就走了。”浦傑看了一眼胡麗麗的表情,很輕鬆地說。
“嗯……”方彤彤沉吟了一下,“行,別走了,中午在家吃飯吧。元旦呢,我中午本來也打算回去。你先跟我媽談事吧,我收拾好就往回趕。”
“不用急,路上慢點。”他趕忙叮囑道。
“對了,我路上買點菜,你想吃什麼?”
“隨你,反正你手藝那麼好,做什麼都好吃。”
“那你等着,我回去給你涼調個苦瓜,再炒個芹菜。”她笑了起來,也沒再追問是什麼事兒,大概是打心底相信浦傑絕不會對她家不利。
“女俠饒命。”
掛斷了電話,浦傑看向胡麗麗,“阿姨,決定好了嗎?其實我覺得無息就挺好,我和彤彤……關係很不錯,我現在也沒有什麼經濟壓力,你就當是朋友之間幫忙,不好嗎?”
“不,”胡麗麗搖搖頭,有些固執地說,“既然……是你,那就統一成之前的利息,一分,如何?”
浦傑考慮了一下,沉聲說:“阿姨,你現在一個月可以賺出一萬塊嗎?你要是打算安心,不願意從人情上欠我什麼,那你就估計一個你能還得起的數字,好嗎?能少,千萬不要多。彤彤說您最近身體也不是太好,您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考慮一下彤彤。”
胡麗麗痛苦地閉上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看向他,輕聲說:“我……年紀大了,同時打着兩份工,也只能……賺到四千出頭。彤彤說每個月會給我交兩千過來,我……我按五釐利息還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阿姨,我說了,無息都可以。你爲什麼……就不願意呢?”浦傑柔聲勸道,“您應該知道,我不是來趁人之危的。我、我是真心想讓你和方彤彤的生活能早日回到正軌。”
胡麗麗的嘴脣抿的死緊,繃着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可你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浦傑的笑容頓時有點尷尬,他對方彤彤的心思恐怕連藝鑫學院門口收破爛的大爺都看得出來,否認無疑沒有任何意義,而鄭馨的身份,他也不能靠撒謊應付過去,只好說:“沒錯,是彤彤告訴您的吧。”
“不,是我從其他地方打聽出來的。”胡麗麗的神情顯得有些憤恨,“聖誕節彤彤回了趟家,我看她的心情不好,還有點着涼,就一直問她怎麼了,可她什麼也不說,晚上就回學校去了。我偷偷打電話問她舍友,她同學告訴我,彤彤回去就發了高燒,還來了例假,痛經痛得差點暈過去。她……以前從不肚子疼的。她現在……身上苦,心裡也苦。浦總經理,你……你已經有女朋友了,不要再招惹我家彤彤了好嗎?”
看着胡麗麗轉眼間就淚如雨下,浦傑頓時慌了手腳,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我很感激你幫我家擔了這麼大一筆債務,這一百萬對你來說,恐怕也是傷筋動骨的錢,”胡麗麗攥緊了褲腿,很用力地說,“可我不想讓彤彤……就這麼成了名不正言不順的情婦姘頭。我會拼命還你錢的,浦傑,我還有力氣,我還可以打工,再不行……我還有器官,我可以賣腎、賣肝,賣我所有能賣的東西。”
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顫抖着聲音低聲喊了出來:“我就是去做不要臉的老婊子,也決不讓彤彤受這樣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