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傑的臉色頓時變了。
他知道最近韓永平一直在和陳忠糾纏，兩邊的小衝突越發密集，級別還在不斷上升。所以他現在不再允許鄭馨去南國風光久留，只是每週去看一下帳。
他真沒想到，韓永平竟然會鬧到自己住院的地步。
涉黑惡性案件這兩年可是從上到下都在從嚴從重處理，陳忠的膽子這是被誰塞了萬艾可進去嗎？
發現浦傑的表情不對，沐華立刻停住了和父母的爭吵，轉身跑過來，擔心地問：“怎麼了，傑哥？家裡有事兒？”
“韓永平住院了。”看着手機上孟慶鐸發來的病房地址，他緩緩說道，“不是因爲病，而是受傷，聽說……傷得還不輕。”
“就是那個幫小忠出氣的韓永平？”沐華瞪圓了眼睛，“那……那你是不是該去看看他啊？”
“不急，先處理好你家這邊，完了咱們一起走。”浦傑擠出一個微笑，柔聲說，“你說了不喜歡這兒，我就不會把你留下。走，跟叔叔阿姨說完吧。”
沐華抿了抿嘴，憤怒而無奈地說：“沒什麼好接着談的了，說完了。我去打個招呼，咱們就走。家裡的事重要。”
“那我……”
“你別去，”她馬上打斷說，“別讓他們看出你心軟，不然……以後有的是纏上你的時候。”
說罷，她轉身大步走去，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她爹神情尷尬地點了點頭，她娘似乎有些傷心，嘀嘀咕咕似乎還在勸她。
這時，剛纔一直躲在爹身後的沐國悄悄走了過來，擡頭看着浦傑，眼裡紅紅的，一條鼻涕都流了下來。
浦傑摸出一張餐巾紙，遞給他，柔聲說：“擦擦鼻子，有話就說。我聽着。”
“大哥……你、你別買……買走我姐。”他抽泣兩聲，哇的一下哭了出來，“我不要你買走我姐，我要我姐……你買走……買走我就沒有姐姐了啊啊啊……”
“國子！說什麼呢！”沐華連忙跑過來，摟住他就抱開到一邊，忍着淚道，“別哭了，好好上學，姐永遠都是你姐。你要真爭氣，將來努力點，掙大錢，把姐買回來。別跟爹孃一樣，讓姐都要活不下去了。”
“姐……我不上學了……我去城裡幹活……姐……我幫你一起供哥上學，你別賣給他……別賣給他！”
扯着嗓子哭的小孩真是破壞力驚人，浦傑忍不住後退了半步，心想這麼個嚎法，還一口一個賣人的，別外頭的人再報了警，讓他去交代一下買賣婦女的問題就熱鬧了。
“你能幹個屁！”沐華厲聲罵了一句，“你才十來歲，能幹什麼！爹孃把我逼成這樣，不就是爲了你跟小忠能爭氣嗎！給我滾回去看書！回頭黎明中學的考試你每得一分，你姐就能省三千塊錢！你想賺錢，就看書寫作業去！”
看着沐國搖着頭不肯退回去，沐華往後邁了兩步，顫聲道：“爹，急用錢的地方，給我打電話。別的，就別聯繫我了。以後……逢年過節也別等我，我跟傑哥走了。”
“大丫，”她娘抹着淚追過來兩步，“娘沒那個意思啊……”
“那剛纔說的錢你們都不要了？”沐華冷冷問了一句。
她娘楞了一下，跟着，在距離沐華還有一步遠的地方，停住。
咫尺，即是天涯。
沐華含淚一笑，拉住浦傑的胳膊，大步向外走去。
她娘在後面喊道：“大丫……你的衣服還拿不拿？”
“都燒了吧。”她高聲回答，頭也不回。
三輪車下的黃狗嗚嗚哼了兩聲，抻着鏈子追向沐華。
黑漆漆的鐵鏈子嘣的一聲被扽直，黃狗急得用爪子拼命撓地，卻掙不脫，也追不上。
沐華在門口扭臉看了一眼那隻狗，又看了一眼影壁前空空蕩蕩並沒誰追上來的那片地，淚水再次決堤而下。
她狠狠擦了一把，用力拉開門，也不管外面的人探頭探腦還想看個熱鬧，大聲道：“傑哥，走，咱們回家！”
浦傑把她用力一摟，並肩向車的方向走去，沉聲道：“走，回家。”
“嗚……嗚嗚……嗚汪！汪、汪！汪嗷——”
背後那破舊的老院子裡，就剩下黃狗悽楚的哀嚎，成爲唯一送別的聲音……
直到在車上顛簸了十幾分鍾後，沐華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浦傑隨口找了點無聊的笑話，順便拿出心裡存了好久的那些哄女孩手段，一個個施展開來，總算在駛過縣城那條破路的時候讓她破涕爲笑，情緒好轉了不少。
知道這會兒也不是接着談她家事情的好時候，浦傑隔一會兒聊幾句閒話，淨揀點開心的說，最後乾脆表示，看她管控自己手裡的錢也算有決心，現在住的那套房子找個時間就直接過戶給她吧。
她猶豫了一下，卻搖了搖頭，輕聲說：“傑哥，我今天……是到了氣頭上。平常我耳根挺軟的，你還是給我把住關吧。”
“既然你讓我把關，那我不允許，你還能把房子賣了不成？”他柔聲道，“我信得過你，你反倒信不過自己了？回頭我叫裴樂替我跟你跑一趟，過戶了吧。這樣你有個不動產在名下，我也放心些。”
“我不是很在乎那個。”沐華扭頭望着他，“傑哥，我知道你不會虧待我的，你不嫌棄，我準一直跟着你，那你給不給我，也沒什麼區別。”
“那你就當幫我省房產稅吧。”浦傑抽空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名下太多，每年交不少錢呢。”
“嗯……好吧。”她這才點頭同意。
看她心情轉好，浦傑鬆了口氣。
可還沒幾分鐘，沐華手機叮咚響了一聲，她拿起一看，表情頓時又變得有些難過。
“怎麼了？”浦傑趕忙問道。
“夏，把那五萬塊給我打回來了。”沐華深吸了口氣，抿緊嘴巴，拿起手機打開轉賬界面，固執地又把錢給劉夏打了過去。
一股莫名的倔強，浮現在她的臉上。
可沒過幾分鐘，錢又被打了回來。
這次，緊跟着還打來了電話。
沐華望着屏幕上亮起的號碼，無奈地滑動接聽。
那邊馬上傳來了劉夏非常爲難的聲音：“姐，錢你拿回去吧，爹說了，我要拿你的賣身錢，以後就不認我這個閨女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