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估計年齡，因爲她畫的妝有點濃得過分，而且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他最排斥的風塵味，小挎包的側兜還露出了半截打火機。
讓他沒有轉身就走的唯一理由，就是這女人還有着一雙非常清澈的眼睛，臉上，也帶着近乎絕望的哀求。
他覺得，自己又要碰上什麼，說不定，是靳鴻圖的遺贈。
那女人的聲音有些發抖，顯得十分緊張，“我……我叫薛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替足球俱樂部來選球員的嗎？”
“是，不過我的考察目標已經被遼源金參截和了。沒什麼意外，我這就回去了。”浦傑嘴裡雖然這麼說，但並沒有真要走的意思，他想看看，這女人能給他帶來什麼等級的好運。
“你是說靳鴻圖吧？小靳確實很厲害，全學校就數他厲害，可、可我弟弟也不差。真的。”薛安彷彿要給自己鼓勁一樣在胸口握緊了拳頭，“你可以……考察一下他嗎？他今天十六歲生日，可以籤職業合同了。”
“才十六歲，不需要太着急吧？再在足校學幾年不好嗎？”浦傑指了指身後問，“他在那邊練球？”
那邊場上他看過，沒有什麼特別亮眼的球員，憑他的直覺，裡面最多也就是有甲級聯賽上游水平的潛力，如果在，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不在，馬上……該續交培訓費了，超超不肯讓我再交，他……非要滿世界找地方試訓轉職業。”
哦？又是個可以省下給足校那筆培養費的？浦傑走近半步，柔聲說：“給我介紹一下情況吧。”
“嗯，我弟弟叫薛超，今天就十六歲了。”不自覺地把說過的情況又說了一遍，薛安的口氣顯得十分焦慮，“他踢球很好的，就是個子不夠高，我……我又實在拿不出太多錢，給超超爭取不到機會。再這樣下去，他就被我耽誤了。”
“你們父母呢？”浦傑皺起眉，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爸媽……四年前就不在了。爸爸喜歡足球，超超從小也喜歡，從八歲超超就在足校上課，爸爸一門心思要培養他爲國爭光，可……可四年前他們出車禍，都不在了。我……我要養家，只能輟學打工……掙錢。”薛安似乎覺得說到了什麼見不得人事情，手掌不自覺地攥緊了挎包的揹帶，頭也垂了下去，那雙清澈的眼睛，彷彿也有了淚光，“超超哭着喊着要踢球，我……我就咬了咬牙，直接讓他上了這裡的寄宿班，初中的課和足球一起學。我……我拼命掙，可……可足校的學費太貴了，今年超超夠職業年齡，老師突然就開始給他下絆子。”
她的頭垂得更低，“老師先是要錢，我……我實在拿不出，他就罵我，說我在那種地方上班，怎麼……可能沒錢。可我真沒有……我只是陪唱歌喝酒，我……我沒那麼多錢。他就讓我……讓我跟他那樣，然後給超超推薦。”
一股想要嘔吐的感覺從胸口涌上，浦傑忍耐着問：“那後來呢？”
“我……我本來都想幹脆答應他算了，結果，那個老師被舉報，讓調查組的人帶走了。後來有個球隊來挑人，本來覺得超超挺好，可身高……不合格。最後沒要。這次……這次小靳也幫超超推薦了一下，可那個俱樂部的人看了一眼超超的身高，都不看超超踢球，就……轉身走了。”薛安擡手擦了擦淚，哽咽着說，“大哥，踢球……不是看腳下的嗎？超超不高，是因爲長身體的時候，我沒用……賺不到更多錢給他吃好的。這不怪他啊……”
“沒錯，踢球就是看腳下的。”浦傑從兜裡掏出紙巾，抽出一張遞給她，“走，帶我看看薛超。”
“大哥你是哪個俱樂部的啊？”薛安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臉上的淚花，看妝有些花，無奈地把頭又低了下去，看着腳尖往外走。
“我叫浦傑，是東涵朝陽俱樂部的總監，同時也是經紀公司的經紀人，如果你弟弟的確很有天分，請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讓他被埋沒的。”
看薛安摸出公交卡，浦傑連忙搶到路邊招停了出租車，“走吧，我們公司能報銷。”
路上浦傑才知道，薛安平常都是下午上班到半夜，所以每天上午，她都會到足校這邊給弟弟爭取機會，還差兩個月薛超十六歲的時候她就如此日日報道，六十多天裡，不知道攔下過多少個來考察的工作人員。
這份執念，還真是有些可敬。
不過足校的人都很瞧不起她，她的工作，也註定瞭如此。
一個高中輟學去ktv當公主的漂亮女孩，在男人眼裡不會得到任何好評價——即使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在心裡動過見不得人的念頭。
看着薛安的樣子，浦傑不自覺地想起了當初差點踏出那一步的方彤彤，如果……他甩了甩頭，呸，沒有如果。有他在，那就不可能發生。
到了一個有些年頭的小區，車停在樓口，浦傑就見到了院子裡一個正在綠地幾個樹之間來回盤球繞樁的少年。
腳下的功夫確實紮實，而且，步頻很快，單純從盤帶方式上看，感覺好像看到了十歲左右的梅西。
不過個頭比後來的梅西還要低一截，看旁邊看熱鬧的老頭老太太來估計，這個薛超可能也就一米六五上下。
還好，硬要說的話，“原子螞蟻”喬文科也就一米六四，只要有合適的球隊合適的戰術，身高並不是致命的問題——只不過漢央基層足球老師絕對不管這個。
“那就是你弟弟吧。”浦傑下車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心裡已經在考慮買車票把他直接連行李一起打包帶走，“我可以和他談談嗎？”
“可以可以，你去，我……我在這兒等就好。”
“你不過去？”浦傑有點納悶，問。
“超超最近……總是跟我生氣，他……不高興我做那種工作。你去吧，我等着。”薛安有些膽怯地低下頭，見到她至今這段時間裡，她看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腳尖。
“你好，薛超，我是東涵朝陽足球俱樂部的總監，也是一個足球經紀人。我對你很感興趣，你有興趣加盟我們的球隊嗎？”
薛超踩住皮球，顯得有些陰鬱的眼睛直愣愣地盯住浦傑，很不客氣地問：“那你能給我姐姐一分正經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