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沐華情緒正激動，這會兒也不是好好說話的機會，浦傑就沒直接說出口，而是抓住沐忠的胳膊，扭頭向氣得臉都漲紅了大半的沐華勸道：“走吧，回家再說。”
沐華氣哼哼點了點頭，一路上不停地數落，可笨嘴拙舌，說來說去也就是那麼幾句車軲轆話，遠不如她用鍵盤打字時候流暢豐富。
“好了，你也別急着光說沐忠不對，人不會無緣無故就突然變了。”浦傑走進狹窄的樓梯口，看了看樓道的寬度，把沐忠推到前面，故作隨意地問，“對了，你弟弟成績不好，你會體罰他嗎？”
沐華在前面馬上滿心憤懣地說：“我哪裡敢，我打他，爸媽肯定連夜坐車過來打我。反正，家裡……家裡最賤的就是我！”
沐忠的嘴巴動了動，但什麼也沒說出來。
不知道是不願，還是不敢。
進家之後，沐華匆忙進屋把亂糟糟的東西收拾一下，順便調整一下情緒。浦傑則堵在門口防止沐忠再次跑掉，同時打量一下屋裡。
整體收拾得還算利落，檯面上亂七八糟的一看就是弟弟自己在家隨手亂放造成的，不過畢竟是租來的老房子，沐華應該也沒什麼心思徹底打掃，就維持在能住得舒舒服服的程度而已。
性格終歸不是很硬氣，沐華調整了一會兒，就讓沐忠坐在旁邊，輕聲細語地問了起來，主要就是問他最近這兩個月到底怎麼了，爲什麼成績退步的那麼厲害，還學會了逃課去網吧打遊戲。
是遇到不喜歡的老師了？還是遇到喜歡的女生分心了？
可沐忠就是繃着臉不答話，問得急了，才悶聲悶氣說一句：“不用你管。”
這牴觸的情緒終於還是讓沐華又有點控制不住，“不用我管？從你上初中到市裡，讓我一個大一新生打工供你讀書開始，你什麼不是我管？就爲了離你近還能拿獎學金，爸媽連我的志願都偷偷改了。爲了你上學，我除了學習就是兼職兼職兼職，從大一到畢業，你算沒算過我付出了多少？”
她擡手擦了擦眼淚，委屈地說：“爲了你讀高中，爸不許我考研，讓我要麼嫁人換筆錢，要麼趕緊找工作給你賺學費生活費。我老闆就在那兒，你問問他，我現在拿多少工資，多少獎金？你花的都是我的，沐國上學也要從我這兒要，我老闆剛纔路上還問我薪水不低爲什麼住這種地方，你說爲什麼？要不是你們這兩個弟弟，我需要住這種地方一分錢都不捨得亂花還得兩張信用卡每個月來回拆補嗎！”
大概是很少一口氣說這麼長的話，她擡眼望了一下浦傑，突然雙手掩面，痛哭起來，“你……你竟然說不要我管……你要真不用我管……那該多好啊……”
沐忠臉色慘白，看着也一副要哭的模樣，半晌才委屈無比地擠出一句：“對不起，姐，可……可我……真的不想去上學了。”
“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沐華用手抹了幾下眼淚，花着妝盯住弟弟，悲憤地問。
“我……我……”
浦傑嘆了口氣，走過去用手按住了沐忠的雙肩，柔聲說：“你是覺得，這件事你說了，你姐姐也幫不到你，對不對？”
沐忠渾身一抽，“你、你什麼意思？”
浦傑也懶得廢話，把他往前一按，拽住衣領往後一扯，亮出了一片紫青色的淤血，“沐華，既然你不體罰他，這地方的傷，總不會是摔成這樣的吧？”
“怎麼不是！”沐忠突然發瘋一樣用力一掙，躲開到一邊，“我……我就是摔的，在……在學校樓梯上滾下來，不小心摔的。”
浦傑看着瞪圓了眼睛的沐華，覺得自己已經不用多說，就往後退了半步。
果然，沐華擡起手，飛快的擦了幾下抹乾淨剩下的眼淚，雙目之中，水退，火升。
她的脣緊緊抿在一起，抿到發白，嘴角微微抽搐着，鼻翼隨着急促的呼吸而翕張，眉峰緩緩向內推去，讓眉心的紋路，迅速變得深邃。
“你給我過來！”她突然大吼出來，渾身都在這一句後顫抖了幾下。
沐忠嚇得一哆嗦，不情不願地走了過來。
沐華伸出手就去扯他的校服，一把拽開，跟着就拉他裡面那件秋衣。
“別……別！姐，你……你這是幹什麼，我……我都十七了！別看……我高二了啊！”
“你就是六十，我也是你姐！我從小給你洗澡，你什麼德性我沒見過！不許動，給我把手擡起來！”沐華的聲音都因用力而嘶啞，這發瘋母獅一樣的氣勢，總算是震住了掙扎的沐忠。
然後，她就看到了弟弟上半身，幾乎遍佈了三分之一可見皮膚的各種瘀傷。
眼中跳躍的火，瞬間就被涌起的水澆滅，沐華慘叫一聲，抓住弟弟哀鳴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啊！是誰！是誰把你打成這樣！”
沐忠縮着肩膀，低着頭，搖晃着腦袋，“不行……姐……我不能說，說了……我只會更慘的。他們……他們好多人，誰都不怕。你……你要去找他們理論，說不定……說不定……他們連你也要欺負……”
眼淚啪嗒啪嗒從一個半大小夥子的臉上掉下來，“姐……我已經夠拖累你了……我要害你以後嫁不出去……那……我還不如讓他們打死了呢……”
大致能想象出沐忠這小子在學校受了什麼氣，浦傑無奈地嘆息一聲，那所連東涵師專都考不上幾個的破學校，老實本分是罪，內向孤僻是罪，長的好看是罪，窮苦無依也是罪。
沐忠，四項都佔。
“你告訴我是誰，咱們這就去學校，這就去找老師！我就不信沒人管！我就不信沒有王法了！”沐華聲嘶力竭地喊道，跟着似乎是發覺瘀傷的延伸不止於此，伸手又扯掉了沐忠的校服褲子。
露出的雙腿上，除了瘀傷，竟然還有菸頭燙出的疤！
“啊啊啊——！我殺了他們！”沐華瘋了一樣紅着眼起身，看着就要衝向廚房去拿菜刀。
“冷靜點！”浦傑趕忙攔腰抱住了她，把她按回到牀邊，心裡有點驚訝這個軟弱內向的女孩竟然還能爆發出如此一面，“你冷靜點，交給我，我來幫你們。”
他按住沐華，扭頭看着撿起衣服往身上套的沐忠，沉聲道：“沐忠，我能幫你脫離目前的窘境，說不定也能幫你出了這口惡氣，前提是，你原原本本老老實實，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
沐忠抱着校服褂子坐在凳子上，睜大惶恐的眼睛望着他，“你……你真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