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彤彤反應似乎有點遲鈍，她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太過靠外了，連忙退了回去，說：“沒事，我就是怕你走了，趕緊……來叫你一聲。我……忘開燈了，聽你拍門的時候人還有點呆，對不起。”
“沒什麼對不起的。我這就上去，有什麼事咱們慢慢說，好好說，別做傻事！”浦傑滿背都是冷汗，親眼看着她回去關上了窗戶，才快步走進樓道。
上樓梯的時候，他都有點腿軟。
“進來吧，我給你倒水。”方彤彤把他迎進屋內，轉身走進廚房。
浦杰特地打量了一下，屋內只有她在，看臉上的樣子，應該是沒有哭過，可表情很奇怪，明顯帶着傷心、失望，好像還有那麼點欲哭無淚的感覺。
“我手機好像沒電了……我也沒注意，真不好意思又讓你跑了一趟。”她端着水走進客廳，露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搬過凳子坐在了他對面，“我沒事，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不對……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浦傑觀察了一下週圍，沒有東西被翻動的跡象，看上去和之前過來的時候貌似沒多少差別。
“彤彤，你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方彤彤有點反應過度地瞪他一眼，“我哪裡像有事？我哭了嗎？我鬧了嗎？我……我不就是忘了給手機充電嗎？”
“怎麼不開燈？”
“我……正坐着想事情呢，想啊想啊就走神了，沒注意天黑。”
“想什麼呢？想的這麼認真，也跟我說說唄。”
“我說在想你的事兒，你敢信嗎？”她露出了一個有些神秘的微笑，但眼神卻莫名顯得有些淒涼，好似一個戰敗和親的公主，正在看着即將投身的廣闊草原。
“這有什麼不敢的，你想我的事兒，我可高興壞了。”他刻意笑了笑，跟着柔聲說，“彤彤，我跟你說了無數次了，有什麼事兒，你告訴我，我能幫你解決的，一定幫你，我幫不了的，也可以替你想辦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需要隱瞞什麼。”
方彤彤搬來的凳子有點低，她一併膝蓋，雙手托住了下巴，在面頰兩側綻開如花，她直愣愣地看了浦傑一會兒，才小聲說：“可我並沒答應過你啊。我……不想有事兒就找你。阿杰，我……我希望的，是一種平等，或者近乎平等的關係，我不需要依賴你什麼，你也不需要依賴我什麼，你身上有我喜歡的，我身上有你喜歡的，無聊的現實幹擾都可以當他們不存在，那種就像學生之間的，很單純的戀愛。”
浦傑吞了口唾沫，他隱約發覺，有什麼變化已經在方彤彤的心裡發生，但他猜不出，那是好是壞，只有先順着自己的想法勸說道：“彤彤，喜歡上一個人，想要無條件爲對方付出，是很自然的心情。只要不是功利性的謀取回報，只要是爲了讓對方更喜歡自己一點，只要沒有給對方造成困擾，不是……就很好嗎？就連動物之間彼此吸引，也大都有着爲了後代的功利心，沒有誰會完全不爲什麼就是單純喜歡的。你希望的那種感情，不存在於現實世界。”
“可現實總不能跟理想差太遠吧？”她眨了眨眼，語調顯得有些淒涼，“阿杰，很簡單的道理，你想想，我要怎麼樣才能讓自己弄清楚，我到底是因爲欠了你這麼多而有了感情，還是單純的因爲你是你呢？如果是前者，你不覺得，這對你很不公平嗎？不覺得，這對不求什麼而喜歡你的鄭馨姐很不公平嗎？不覺得，這對爲了你重新撿起不感興趣的商業技能默默拼命的孟沁瑤很不公平嗎？”
她的眼眶有些溼潤，“我有時候都在想，如果……我家裡沒有出過事，我還是以前一樣的生活，那麼你跟鄭馨姐在一起後，我是不是就會給你們祝福然後徹底成爲你們兩個共同的好朋友。等你們結婚，我也能笑着去做鄭馨姐的伴娘，說不定，還會搶他丟出來的捧花。”
“可一切都不一樣了。阿杰，我感覺自己……又無恥又卑鄙，我連……承認受你照顧這麼多後爲此而動心的勇氣都沒有。”她低下頭，沒有綁成馬尾的髮絲散落在兩側，把她白皙的面龐遮擋在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我想過要努力，要拼命，我想要把一切都還清，等到徹底不欠你什麼，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是因爲你給了我那麼多，而是因爲你……那麼喜歡我。”
浦傑被她複雜的心思繞得有些暈，忍不住柔聲說：“彤彤，有些事情本來就是不分彼此的，我給你那麼多，不惜一切義無反顧，不就是因爲我喜歡你麼，我……我不敢說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你是我第一個喜歡過的女孩那種蠢話，但你的確是讓我第一次強烈的想要戀愛，讓我有無法剋制的擁有衝動的女孩。沒有你，我可能見了孟沁瑤那樣的女生依然大氣都不敢喘。”
“阿杰，我……其實是很需要一個依賴的。以前，這個人是我媽媽，可……我不敢讓這個人變成你，我在你面前表現出的，一直是吸飽了養分的樣子，就算再困窘，再潦倒，只要媽媽在，我就覺得，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她有些難過地說，“我……害怕，非常害怕，如果我不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你討厭我該怎麼辦？與其到了那個地步被你討厭，我……我還不如直接不要開始。”
感覺她今天說的話特別缺乏條理和邏輯，整個人都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渾渾噩噩沒有走出來的樣子。
浦傑左思右想，突然一個激靈，輕聲問：“彤彤，阿姨呢？這麼晚了，怎麼不見她？她……又去打工了？”
方彤彤纖瘦的的身體明顯地顫動了一下，她的頭埋得更低，額前的發擋住了明亮的眼睛，輕聲說：“阿杰，可以……不要問嗎？”
“不行。阿姨呢？她怎麼了？”浦傑覺得喉嚨有些髮根，舌根泛起了一股苦澀，“彤彤，阿姨出事了？”
“沒有。”她微微搖了搖頭，“我媽……不見了。”
“不見了？”
“她給我留了封信，手寫的信，她……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擡起頭，脣角彎彎勾起，但無聲的眼淚，卻一滴接着一滴滾落下來，“媽媽她，爲了不拖累我，一個人走了。阿杰，她……把我留給你了。你真的……願意從此以後替她照顧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