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霜和張謹宸到達N市就開始着手工作, N市的一個小公司要拆分重組。張謹宸雷厲風行,不禁讓沐霜恍惚,他是那個坐在辦公桌後支額漫不經心的人?如果說前面幾天的實習讓沐霜對分析員的工作開始得心應手, 那麼這兩天讓沐霜見識到了真正的Private Equity。
他們下榻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借用酒店的會議室工作, 與他們一起工作的還有對方公司的兩個人。忙碌了兩天, 今天晚上六點終於告一段落。
張謹宸邀請對方公司的兩個人一起吃晚飯, 但他們都是有家庭的人,今天正好在晚飯飯點之前結束,趕回家可以和家人一起吃飯, 所以都沒有留下來。
送他們兩個人出了會議室,張謹宸返回來問沐霜是否很餓, 他們可以先出去走走, 散散步再回來吃飯, 沐霜整理着文件,說好。
N市傍海, 春天回暖比較快,沐霜和張謹宸穿大衣從A市飛過來,一下飛機就脫掉掛在手臂上,沐霜只着針織,張謹宸西裝革履。晚上在街上漫步, 吹着海風, 不覺得冷, 反而神清氣爽。
酒店附近有一條江, 流入海洋, 不知張謹宸有意無意,他們穿過一條街路就來到江邊。
走上江邊延展出去的站臺, 張謹宸雙手放在扶欄上,面對江面凝神,晚上風大,迎面拂來,吹得他的外套颯颯作響。
沐霜站在張謹宸旁邊,江風吹亂了她的發,她撩向右邊,又被吹向左邊,她又撩回來,但風好像在和她作對,撩好的頭髮瞬間又被吹散在臉上,她氣餒,最後只好中分。還好,她劉海已經最夠長,中分倒是別有一番成熟的韻味。
“走吧。”張謹宸說,擡腳沿着江灘小路往前走。
擡步跟在他後面,沐霜左手支在頭上定着頭髮,垂頭喪氣,好不容易弄好的頭髮又要開始肆虐了。放下手,發現沒有,江風從左邊吹來,正好讓她右分的頭髮歸回原位,將左邊的頭髮撩到耳後,擡起頭,前面挺拔的背影沒有被遮擋,她喜不勝收。
“你家在N市,怎麼不回去?”
江風將張謹宸淡淡的聲音送來,沐霜看着他背影,路燈照在他身上,一半的身影隱入陰影中,顯得有些寂寥。
她愣愣地,“回家也是我一個人,所以回不回去都無所謂。”
今天的工作已經將完成,明天下午才與對方公司負責人洽談,所以沐霜有足夠的時間回一趟家。
沉默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反問他,“那你呢,你家也在N市。”
前面的人腳下的步伐沒有減慢,但遠望的目光動了動,若有所思。良久,他答非所問,“你喜歡N市嗎?”
“N市,對我來說是自小長大的地方,到目前爲止,挺喜歡的。”沐霜望着他咫尺的背影,不明他爲何這樣問,謹慎且實誠地回答。
“我也挺喜歡的。”靜默片刻,張謹宸說。
“那你以後會回來N市嗎?”沐霜小心翼翼地問。
張家現在內憂外患,他們無暇理會他,如果這一段時間他可以在A市站穩腳跟,能夠在這段時間擁有自己的力量與張家抗衡,他就能留在A市。
“應該不會。”他說。
沐霜並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以爲他只是簡單地想在恆信的發展問題。她從來沒想過以後要去哪裡,他的話給了她很大的誘惑,想了想,在A市讀大學四年,以後留在那裡也不錯。就像找到了燈塔,放佛找到了方向,她豁然開朗地看着他的背影笑。
她抑制了內心的喜悅,拿出一個實習生的姿態來,誠懇問:“你覺得我有機會留在恆信嗎?”
張謹宸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她,月光下她的雙眸熠熠,等待着他給她答案。
“我可以給你推薦信,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迎着風,他轉身走上來到的廣場。
在恆信實習,對於以後進恆信會有機會,但並不能保證會進去,還是要經過層層面試,不過有了張謹宸的推薦信,還有他在,她會竭盡全力進恆信。
“嗯,我會努力,進你的部門。”沐霜隨張謹宸走上廣場,站在他身旁,仰頭望他,信誓旦旦。
“好啊,到時候我在終面等你。”張謹宸眺望着江面,淡淡的眸子裡閃現一絲亮光,她的話似是勾起了他的興致,嘴角挑起一個弧度。
遠處汽笛聲響起,伴着江風拂來,沐霜順着張謹宸的視線看過去,江面上波光粼粼,彎彎的上玄月映在上面,隨着銀波微瀾的江水一波波地跳動。
後來,沐霜一直沒能忘張謹宸的這句話。
不知不覺已經走得離酒店已經很遠,沐霜提議在江邊的小餐館吃燒烤,張謹宸沒有反對。
江邊有很多燒烤店,都是一家人經營,駐紮個小帳篷,提供很多剛從江裡捕撈的生鮮。他們走進的燒烤店是一對年輕的夫妻開的,帳篷裡只有幾張桌子,但都坐滿人,沐霜轉頭看張謹宸,想詢問他是否要等,張謹宸下顎往前努了努,靠江的一桌正好吃好了站起來,老闆娘笑着將他們迎過去。
前面的人剛起身走,桌上一片狼藉,沐霜以爲張謹宸會很在意,但他沒有,從容地落座。年輕的老闆娘很親切隨和,遞給他們菜單就開始收拾桌面。
他們最後點了幾道老闆娘推薦的菜,老闆娘收了菜單,給他們倒了兩杯飲料,讓他們稍等片刻。
沐霜抽出一張紙將桌面再擦了一遍,單手支在桌上撐着腮,目光隨着老闆娘走到燒烤架,老闆娘將手裡寫下他們點的菜紙片放正在燒烤的丈夫眼前,然後轉身抽了一張紙擦丈夫額頭上的汗水,丈夫的額頭靠過來和老闆娘貼了一下,兩人相視而笑。
看着他們的互動,沐霜感嘆似地說,“好向往這樣的小日子。”
江上汽笛上乍響,周圍嘈嘈切切,但張謹宸依然聽到她的輕嘆聲,江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發,頭頂的燈管隨風搖曳,照射下來的燈光在她身上來回搖擺,莫名有種超越年齡的淡淡惆悵。
不一會兒,老闆娘陸續將他們點的菜送上來,沐霜每吃一口就喝一口飲料,吃了幾串,頓覺得不過癮。燒烤應該和啤酒配,放下飲料,她笑得極有誠意地提議,“要不,我們來幾罐啤酒?”
張謹宸漫不經心地剝蝦,聽言,手一頓,擡眼驚訝地看對面的人,半晌,淡淡說,“可以。”
因爲某些事,他已經幾年沒有碰過啤酒。
沐霜咧嘴一笑,雖然她不喝白酒,但很能喝啤酒。
招手叫老闆娘送了一打啤酒過來,沐霜打開了一罐放張謹宸面前,又給自己開了一罐,拿着啤酒,笑着對他說,“我們來預祝下明天的成功吧。”
燈光下,她眼裡流光溢彩,還俏皮地眨了眨,他被她感染,嘴邊也瀰漫起一絲笑意,拿起啤酒和她碰了一下。
幾口啤酒下肚,沐霜放下矜持,旁敲側擊地打探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你爲什麼選擇在A市工作呢?”
他家在N市,而且N市的發展不比A市差,據沐霜所知,班裡的男生都會選擇在離家比較近的城市工作,或者在本市,但他卻選擇了離N市遙遠的A市,和她所認知的不同。
張謹宸看着手中的烤魚,緘默半晌,慢條斯理回她,,“相對N市,A市更適合我。”
沐霜雙手抱着啤酒,心裡暗想,那麼在一年多她畢業的時候他應該還在A市,又喝了一口啤酒,“你喜歡恆信嗎?”
張謹宸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啤酒上,微微皺眉,將一根雞翅遞給她,“無所謂喜不喜歡。”
恆信是他回國後的第一份工作,精挑細選,張家的勢力無法到達的地方,但如果有好的下家,他也不會一直留在恆信。
沐霜放下啤酒接過雞翅,隨口咬了一口,那麼說一年後他不一定還在恆信,不過應該在A市,A市的Private Equity,即私募基金公司不多,但只要他在A市,她就能找到他的吧。
不知不覺,沐霜已經喝了三罐啤酒,又給自己開了一罐,她很少喝啤酒,但是一喝就會喝很多,直到喝醉。吃燒烤沒有米飯送,吃多了有些齁,冰過的啤酒涼涼的,順着喉嚨流入體內,清掃腸道里的餘味,越喝越渴,但她依然喜歡這感覺。
也許是夜晚江邊起了霧,月色太朦朧,連着對面的張謹宸沐霜開始覺得有些飄逸,隱隱綽綽;也許旁邊很嘈雜,放鬆了氣氛,對面的張謹宸更真實;也許是面對着張謹宸太緊張,她想給自己增添一些勇氣,喝酒可以麻醉一些神經,就不會那麼敏感了。
沐霜喝到第五罐時,臉已經微紅,但神色如常,以至於張謹宸以爲,幾罐啤酒對於此刻豪邁的她來說不算什麼,所以也就任由她了。
吃完燒烤時,沐霜已經喝了六罐啤酒,但舉止還算穩妥,張謹宸看了看她,也不甚在意,喚老闆娘來結了賬,但兩個人要走時才發現她已經站不穩。
“呀,你女朋友喝醉了,可惜了,今晚十點江對面的江灘廣場會放煙花。”老闆娘收拾桌子,看到沐霜撫額搖搖晃晃說。
“是可惜了。”張謹宸走過去扶住沐霜,低頭看她,她正好擡頭對他不好意思一笑,雙手抓着他的手臂。
扶着沐霜走到馬路邊,張謹宸伸手攔車,但她攔下他的手,仰首對着他囁嚅,“我想看煙花。”
張謹宸放下手看她,她渙散的眸子裡帶着小心翼翼的乞求,讓他想起了在國外養的那隻貓咪,它一想吃魚的時候就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張謹宸脫下外套披在沐霜身上,扶她走上廣場。
夜深了,江面上已經起了一層薄霧,看不清江面,只看到濃霧中一片朦朧的光在移動,那是江面上的船在行駛。延伸出來的廣場上有很多人,都是依偎在一起的情侶。
沐霜知道江灘廣場每週五晚上十點都會放煙花,聽說在煙花綻放的那刻接吻,兩個人的感情就會如同煙花般絢爛。每個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營銷手段,但每晚來這裡的情侶很多,每個人都不能保證白頭偕老,但都希望在彼此最深愛的時候他們的戀情如煙花般爛漫。
提議在江邊吃燒烤是沐霜小小的陰謀。
此時江邊的路燈已關,唯獨一輪朦朧的彎月懸掛在空中照明,張謹宸站在站臺護欄邊上,望着江面,雙眸一如既往地淡淡地沒有什麼情緒。
驀地,遠方傳來一聲汽笛,璀璨的煙火在夜空中綻放,五顏六色的花火映在他眼中,淡淡的雙眸難得有了一絲情緒,沐霜轉過目光,同他一起看煙火。
璀璨的煙火下,廣場上兩兩依偎的情侶中,兩隻身影迎江而站,在外人看來,也是一對約好一起白頭偕老的情侶吧。
當又一輪的煙花再次升起的時候,沐霜靠近他一步,緩緩將頭靠在他肩上。
她知道,她醉在這爛漫的煙火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