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 庭院的櫻花褪去了白色的花瓣,綠樹繁蔭爬上枝頭,人走在樹蔭下, 風吹過時樹葉嘩嘩作響, 熱鬧而活潑, 就像在歡迎主人回家。
沐霜進家看到桌上已經擺了一盤糖醋排骨, 色相還可以。廚房裡, 某個忙碌的背影似乎在正與鍋裡的食物搏鬥着,沐霜穿着拖鞋,儘量放低了聲音, 想偷偷地去給他一個驚喜。
不過某人不解風景,沐霜腳一踏進廚房就聽到某人的聲音說道, “回來了。”雖然手忙腳亂, 但依然慢不經心。
“對呀, 你怎麼那麼快。”沐霜懨懨地垂了頭走過去,環保他的腰, 頭枕在他的後背上。
沐霜喜歡抱着張謹宸,將頭靠在他身上,像把所有都依託在他身上,感受他的溫度,所屬他的味道, 還有他堅實的肌肉。男人給予的安全感可能是在於與女人的不同, 也許是出於天性, 男人的力量總能給女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和踏實感。
而張謹宸恰恰是穿衣顯瘦, 脫衣有肉的身型。
張謹宸勾起嘴角, 他自然不會告訴沐霜他把工作丟給陳墨軒回來了,就是想給沐霜做一頓飯。
“公司無事, 想着上次的菜都沒有做好,就回來繼續努力了。”逐漸進入了軌道,張謹宸有條有序地翻炒,又儘量讓沐霜抱着他舒服的同時不妨礙炒菜。
想起上次張謹宸做的菜,沐霜噗呵地一聲笑了出來。
看在張謹宸那麼辛苦的份上,沐霜表情完好的嚐了一口菜,然後夾一塊給張謹宸,“你也嚐嚐。”
一入口,張謹宸眉頭蹙成一團。哈哈,沐霜捂嘴笑。
“那你這次有把握能做好嗎?”沐霜將自己的重心都放在張謹宸身上,像只樹袋鼠掛在他身上隨着他走來走去拿東西。
張謹宸眉頭一挑,“自然有把握。”
唔,張謹宸這次做了兩個菜,糖醋排骨和紅燒魚,賣相都還行。沐霜拿了兩個碗和兩個小碟,坐在飯桌前,左看右看,遲遲不敢下手。吃張謹宸做的菜需要很多的決心和勇氣。
張謹宸夾了一塊排骨放進沐霜面前的碟子裡,“你喜歡排骨,來嚐嚐看。”
沐霜咬咬脣,面露難色,“要不,這次你先嚐?”
“嗯,好。”張謹宸猶豫了下,還是點頭。
沐霜將碟子推向張謹宸,見他一直看着自己,心還是軟了,他這麼辛苦這麼鍥而不捨地給自己做菜,怎能辜負了他的熱情?就算很難吃,可盛情難卻,爲了他的這份熱忱心都不能不嘗。
沐霜還是收了回來,“還是我來試吃吧,以後就讓我和寶寶一起來試吃你做的菜.”說完,沐霜夾起排骨放進嘴裡。
竟然意外地不錯。
“你,說了什麼?”張謹宸怔怔盯着沐霜,似乎確認自己是否聽錯了,遲遲問出聲。
沐霜自顧自地吃着排骨,排骨在嘴裡翻轉,骨肉分離。沐霜吐出骨頭,嚼着酸甜軟糯的肉,笑得眉眼彎彎。
張謹宸走到沐霜身邊,將沐霜拉起來,動作很輕柔小心,害怕傷害到她一點。他的手放在她平坦的腹上,喃喃問,“真的嗎?”
沐霜惶然擡眼看他,他還是一派和風霽月的樣子,沐霜一下子有點恍惚,像回到了那個時候,但此刻他的眼裡是期待和驚喜。沐霜倏地笑了,點了點頭,“是真的,我們又有寶寶了。”
張謹宸將沐霜攬進懷裡,油然地無聲笑了出來,像小孩子得到珍寶一般笑着。他緊抱着沐霜良久,輕聲道在沐霜耳邊道,“以後我每天爲你們做飯。”
窗外的櫻花隨風搖曳嘩嘩作響,像是爲他們的喜悅拍掌,張謹宸聽着窗外傳來隱約的聲音,回憶突然涌上來,這一刻覺得遙遠又真實。他心有餘悸,差一點就抓不住這樣的幸福了。
沐霜懷孕三個月的時候不能和外人說,不過還是照常上班,只是張謹宸會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過三個月後,張謹宸和沐霜會經常回老宅,張謹宸說那空氣好,環境也好,養人。
進入九月份後,南方還是很熱,老宅冬暖夏涼,很舒服,不過讓沐霜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張家對她的緊張。經過那些事後,張家老太太的脾性好很多了,見到沐霜會慈愛地笑笑,只是會每天吩咐廚房熬湯做點心給沐霜,說是對孕婦好。孕婦怕熱,喜歡老宅的幽靜,但那些湯藥點心讓孕婦對它的喜歡頓時少了很多。
於是乎,替孕婦處理掉那些湯藥變成張謹宸每天的任務。
這天,吃完晚飯後,張謹宸和沐霜在庭院的亭子裡乘涼。回到老宅,沐霜發現張謹宸就是半個古人,他會下棋,會寫一手好看的毛筆字,會丹青,這些都不算什麼,他竟然還會觀天象,會吹簫彈琴。太驚喜了,沐霜才知道自己尋到一個寶哇。
前些天,張謹宸教沐霜認全了星座,今天,沐霜讓張謹宸教她下棋。
張謹宸是個嚴師,沐霜之前對象棋一竅不通,有時張謹宸走的快了,沐霜跟不上,沐霜會氣餒,也會生氣。生氣張謹宸讓自己在他面前出醜,琴棋書畫他樣樣精通,而她自己卻什麼都不會,所以只能生悶氣,逼着張謹宸喝掉湯藥。
張謹宸不依,他任着沐霜,幫她喝掉湯藥,但也是兩個人對半喝,而沐霜耍脾氣要他全喝完他是不會答應的。沐霜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孕婦脾氣大,可能仗着這幾個月張謹宸對她千依百順,便蹬鼻子上臉了。
見張謹宸沉默不語,湯藥也不幫她喝了,沐霜心裡難過極了,眼睛一下紅了,盯着張謹宸看了很久。張謹宸竟然漫不經心地在那擺棋子,沐霜忍不了了,氣得跑回了房間。
當晚,沐霜自己搬到書房睡,她擺了一盤棋,不相信自己學不會!爲什麼對張謹宸來說那麼輕而易取的事,到她這裡就這麼難呢?
她也想在張謹宸閒暇時陪他下棋,陪他做他喜歡做的事,與他有共同的語言和興趣,可怎麼那麼難呢?
沐霜照着攤在旁邊的棋書來下,棋盤上白棋和黑棋兩軍相交輝映,沒有硝煙交伐兩邊卻都潰不成軍。
“爲什麼要堅持學自己不擅長的事?”張謹宸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輕拈一顆白棋落下,棋局旋即清晰明朗。
“不要你管”沐霜掃亂棋局,賭氣說。
老宅的夜很涼,卻也涼不過沐霜此時的心。窗外明月照進來,隔着薄薄的窗戶,將屋外的的樹枝映照進來,影影倬倬地,沐霜看着覺得和自己淒涼的心境相照應,無依無靠地。
張謹宸攬過沐霜的身子,將她靠在自己身上,“我就喜歡這樣的你,無需爲我做出什麼改變。”
“我就是想更接近你一點,每次回來這裡我都覺得離你很遠。”沐霜擡頭看他,委屈道。
張謹宸嘴角瀰漫起寵溺的微笑,將沐霜橫抱起來,“更深露重,不要讓我一個人獨守空房。”
張謹宸將沐霜抱回房間,幫她換好睡衣後將她放到牀上,爲她蓋好被子,然後從另一邊上.牀睡到她旁邊,挽起她的手,與自己十指緊扣。
張謹宸看着沐霜的眼睛,靜默片刻說,“並不是每個人的童年都過得很像童年的樣子,小時候我更多的時間都是在學習,不僅是上學的功課,張家有自己的學堂,作爲張家繼承人,每一樣東西都要學,而且都要學得比別人都好。可並不是每一樣東西都是我感興趣的,偶有機會出去外面看到同齡的孩子,我都很好奇他們每天是怎麼過,都很羨慕他們。後來,終於爭取到機會上公立學校纔有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只是可能習慣了,後來出國後也更喜歡獨處,喜歡幽靜的環境,我以爲我會喜歡和我一樣的人。”頓了頓,張謹宸故作嘆息道:“但我卻喜歡與我完全不一樣的你,所以不要變得和我一樣,做你自己的就好,不管是怎樣的你,都是我的妻子,我愛的人。”黑暗中,張謹宸見到沐霜依然沮喪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極微弱的笑,他將沐霜的手放到脣邊,輕柔地親了一下。
沐霜翻過身,側身面向張謹宸,黑暗中他的輪廓近在她眼前,她的手反撫上他的臉,“我就是氣自己笨,陳叔叔喜歡下棋,我媽媽爲了給陳叔叔解悶,也學了下棋陪陳叔叔,所以我就想學你會的東西,等你老了之後,在陪你閒庭信步,坐看花落雲舒之餘,也陪你下下棋,賞賞月什麼的。”
張謹宸抓住沐霜不安份的小手,輕笑出聲,“你笨?每年拿獎學金,我欽點的徒弟,豈能是笨的?”
哇,沐霜鋪抓到了一個信息量大的詞,興奮地靠過來,鑽進張謹宸懷裡,“你說什麼?欽點?爲什麼是欽點。說!當年你是不是早已對我圖謀不軌了?”
不安份的手已經讓張謹宸有些躁動,現在又鑽進他懷裡動來動去,簡直是擾亂軍心。張謹宸一隻腿壓着沐霜,一隻手扶住沐霜已經有點微突的肚子,佯怒道,“想知道?那就安分點。”
果然,沐霜靜下來了。沐霜稍稍後退了一點,與張謹宸一線之隔,撐着腮認真並期待地看着張謹宸。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一見鍾情和早知道,只是在後來的相處中一點一滴地慢慢融入彼此,慢慢將彼此融入自己的生命裡,然後不願再分開。
張謹宸望着沐霜,不緊不慢地將她凌亂的發撫順,輕飄飄地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