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啊........”我舌尖劃過這三個字,並不覺得憧憬輕鬆,反而苦澀乾涸。
閉了閉眼睛,時隔快要半年,我們之間的問題其實從沒有真正的解決過。甚至比從前更甚,原來他只是彭家的嫡孫,安家的外孫,現如今他是安氏的執行總裁,已經隱隱的成了實際的掌權者。如果說那時候我們是因爲家族不能在一起,那麼現在,更多了身份的阻隔。
雖說普世價值,人人生而平等,可我們都知道,平等這東西是多麼玄妙的事情。
就我跟彭震目前的情況,他是高高在上、引人注目的那一個,而我,普通的初中老師,離過婚。原本認回葉家好似對我來說是加分,可因爲葉家跟彭家之間的糾葛,這道關係不但不是加分項,反而成了更大的包袱。
這些還只是外在,內在更嚴重的是,彭震從來就沒有打算過結婚。
不以結婚爲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沒有了結婚的前提,我跟彭震在一起。就成了無頭的?洞。何時纔是盡頭?這一點上,女人真的比男人要弱勢很多,尤其是對方還是彭震這樣的男人,他不給你婚姻的承諾,只說愛你。但我又是那麼的明白,愛情不過是稍縱即逝的東西,去相信,去享受都可以。但是要將愛情當作今後生活的保障。
太天真。
彭震微微低頭細細看着我的臉,看着我臉上的表情,他看不出任何的印記,猜不出我的心思,只能悶悶的說:“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我輕笑,“只要不結婚,我要什麼都可以。對嗎?”
彭震沒說話。
我其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知道這樣的答案,其實並沒有多少的不適應。
微微的搖頭。
彭震被我弄的不痛快,有些氣急敗壞的說:“好端端的,爲什麼就非要結婚呢,我們在一起,跟結婚又有什麼區別?你也知道我家裡的情況,我媽一輩子都過的是什麼日子。嫁進彭家,你的日子絕不好過。”
“而且,你已經有過失敗婚姻的經驗了不是嗎?結婚之後的那種事情,有什麼好的!”
他說的言之鑿鑿,似乎我們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婚姻不過是萬惡的枷鎖。
事實呢?
“所以你就讓我沒名沒份的跟着你?就算是你這輩子都愛我,不變心,但沒有名份我又算是個什麼東西?還有.......孩子呢?”從不敢提起的兩個字。此時提起像是心口都被撕裂了。
手輕輕的覆上小腹,那裡至今還有裝置,阻止着懷孕的可能。
想想都覺得心酸,竟然連生孩子的權利都要被剝奪。
彭震大手一揮,“孩子當然要生!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想着讓你生,生十個八個纔好!”
“拿什麼生?”我反問。
一個沒有名份的母親,一個沒有名份的孩子。
我自己一路長大,太明白沒有父親的孩子會經歷什麼,也太清楚沒有丈夫的女人要經歷什麼。時至今日,我母親的脾氣會變的那樣剛硬偏執,都是被逼出來的。
誰敢說彭震能愛我永不變,誰敢說我真的生了孩子,他能盡心盡力的去做一個父親。
誰又敢說未來那麼久的日子裡,不會出現變故。
他現在都沒有決心去爲了我跟家族對抗,只想着偏安一方,我們只要不理那些人,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可他家裡的那些人真的會善罷甘休嗎?我的孩子生下來,真的不會遇到葉家曾經那樣的長輩嗎?將孫子抱去自己養,甚至不惜讓兒媳婦遠走他鄉都視而不見。
一例例的前事擺在眼前。
彭震現在讓我把這些都忘卻,單單隻跟他談感情,不覺得太過幼稚可笑了嗎?
“我就問你,當初你跟你弟弟生下來,在你母親的身邊呆了多久,在你爺爺跟你外公的身邊又呆了多久。不要自欺欺人彭震,無論是彭家,還是你外公家,他們哪一個是輕易放過孩子的人?我不想我的孩子生下來就與我母子分離,更不想帶着孩子逃離他們的追蹤,像我媽媽帶着我一樣流離失所的過一生!”
能預見到未來的困苦。
跟彭震在一起,不僅僅是我們之間性格的矛盾,其中還夾雜着太多的東西。
這一重重陰沉壓下來。誰又能輕輕鬆鬆的談感情。
我問彭震,“你說你什麼都能給我,可是除了錢,你又能給我什麼?我要錢做什麼?我自己掙的足夠自給自足。而且,彭震啊,一個只爲了錢跟你在一起的女人,你讓她怎麼擡的起頭呢!”
我沒忘記過年的時候,那些女人在背後議論的話。
他們說彭震包養了我,這話固然難聽,我也可以反駁我沒有拿過彭震錢,但是這樣的辯駁真的蒼白又無力。
問問自己,除了錢,他還能給我什麼?
彭震被我問的啞口無言,他憤怒、焦躁,幾乎吼着說:“我給你我的感情還不夠?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樣過,你走的這半年。我沒一天睡的好過。”
感情啊,最無價的東西,也是最無用的東西。
如果感情化作力量,那就是最無價的東西。如果感情只是感情,那就是最無用的東西。
“我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可是彭震,僅僅是感情不足於支撐我們走下去。”這是我的實心話。
“爲什麼?!”彭震徹底失控,“你就是鐵了心不跟我在一起對不對?你討厭彭家的那起子人,我外公也不得你喜歡,所以你就這樣對我是不是?”
我沉?。
彭家的人不可能接受我,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先不說現如今彭家就剩下彭震這一根獨苗,就看看上一代,彭家娶的兩個兒媳婦,彭霞的母親世家出身,彭震的母親更是安氏獨女。婚後過的好壞暫且不論,就是這身份,我就是拍馬都追不上的。
而彭震現在所在的安家,不同於彭家至今都裝聾作啞坐以待斃,安老爺子早已親自出手打擊過我的。章旭、雅美,曾經我最恨的人,安老爺子全部扶持起來,甚至能做到讓雅美成爲明星,日日在電視裡晃盪,似乎在不斷的提醒我,曾經我經歷過什麼。
“我愛你還不夠嗎?”彭震暴怒之後是頹喪,他抱着我不撒手,“我護着你還不行嗎?保證不讓你受傷害,還有.......孩子。”
他自己都有些底氣不足。
我在他懷裡搖頭,說出來的話,竟然帶着長輩般的語重心長,“彭震啊,我經歷過婚姻,我太明白其中並不是兩個人甘心情願就可以的,這完全就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你家裡的態度是那樣,我家更是想都不要想,我媽原本對你們這種人家就很防備,再加上我哥哥的事情,她對彭家不恨之入骨已經算是豁達。我父親這半年因爲我跟你的分開,漸漸放下了報仇的心思,可如果我要跟你再在一起,他難保不會再起心思。你說過讓葉家人死了這條心的,那就別再給挑起來。還有我的三叔三嬸,他們........也不會同意的。”我沒說三叔說過的,彭家專門坑媳婦兒的話。
不管是兒媳婦還是孫媳婦。
說真的,彭家坑的還真不少。
上一代彭霞的母親早亡,丈夫在外面至今花天酒地。彭震的母親,用三叔的話說,那也是守了半輩子的活寡。
到了彭震這一代就更別提了,還沒結婚就先整死一個蕭晴。
誰家長輩但凡是有點疼愛心的,會把女兒送進彭家去糟蹋。
這些話,我不說,我想彭震該懂,他比誰都清楚他們家是怎麼樣的一個家族。這麼多年他就生在其中,要不是對家族徹底失望,他也說不出我們永不結婚這樣的話來。
可見對家族。他也是無能爲力的。
我這話說完,他沒話講了,我也沒話講了。
事情似乎回到了源頭,就像是解不開的中國結,只會越纏越深。
我們攜手回房間,看上去是那樣的和諧情深,其實內心裡卻又是那樣的愛恨難得。
到了酒店的房間門口,我跟彭震道別。“回去吧,你現在的身份,會有多忙我能想到,從前你抽出一天來早點回家陪我吃飯都是難事,這一次陪着我跑出來度假實在是奢侈。我說過從前的事情,我不會忘,對我來說那是最好的回憶,就讓我們都將回憶藏在心裡。往後你有你的鮮衣怒馬。我有我的平靜安然。我們各自過好這一生。”
說完,我就扭開頭,不敢在去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那裡麪包含着太多令我放不下的情緒,他是彭震,要放下他,談何容易。
加快了腳步,我想要快點離開他。
我跑出很多步之後,彭震才入夢驚醒一般的發應過來,二話不說就放開腳步追!
他的速度,比之獵豹可能有些誇張,但是追上我,實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他到了我面前,一把就扯住了,我被他拉的一個回身,狠狠的撞在他身上。
“你哭什麼哭!”他語氣嚴厲。
我雙腿發軟的蹲下來,天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從他身邊離開。
彭震跟着我蹲下來。擦着我的眼淚,語氣還是不好的說:“話說的那麼漂亮,那你還哭!”
我已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只要一想起他,我就眼淚決堤。人生怎麼就會遇上這麼一個人,讓人心心念念,卻又永遠難得。
彭震伸手摟着我,“行了,我知道你捨不得我。”
我捶他,明明話我都說了那麼多,心意已決了,要不是他追上來,我哪裡會這樣的失控。哭的都開始打嗝,“你......放開我......我們......不能在一起。”
哭着打嗝着說完,我臉徹底紅透了。
這樣哭的毫無形象,可真是丟臉,明明上一次說分手的時候,我很坦然冷漠的,那樣子纔是說分手該有的樣子不是嗎?
彭震肅着臉,“你以爲我他媽的想跟你在一起啊,成天操心掛膽的,壽都要折兩年。我們已經試過了,分開.......。”他說到這個都有些哽咽,不過彭震怎麼可能允許自己脆弱。他很快就調整過來,“我已經熬過去了一百二十三天,往後不過是一個又一個的一百二十三天,可就是他媽的不行!我一分鐘都熬不住,要不是我篤信我能熬到今天,能熬到將你重新抱在懷裡的一天,我早就瘋了!”
我哭的不能自已。
在他懷裡,這令我貪戀的懷,這令我不安的懷。
彭震抱緊了我,一下下的順着我的頭髮,“林枷,你如果真的.......想要結婚,那我們就結。孩子,只要你想,我就是拼盡全力也會給你護的好好的,你信我好不好?”
我先是搖頭,然後又點頭。
完全混亂的反應,彭震固住我的頭,“你當自己是撥浪鼓呢?”
我哭的全身都抖,“我心疼你啊,那你得多難。”
不是今天才第一次心疼,我認識他的事情,他是吊兒郎當的會所老闆,成日裡嘻笑怒罵就夠了。現如今,他是忙到每一個時刻都有安排的安氏執行董事,不僅沒有了半分的閒適,甚至在媒體面前的他,讓我覺得陌生。
能將自己完全改變成另外的一個人。
這是要花多大的心力還有付出,我是真的心疼他啊。
金戈說我瘦的脫了形,那麼彭震呢?他纔是真的瘦的多了。
我抱着彭震的腰,“放棄吧,放棄好不好?給我一條活路。也給你自己一條活路,你明明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就算是你想跟我偏安一方,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彭震啊,前面是刀山火海,你難道不知道嗎?”
如果彭震的弟弟彭霆還活着,那麼我們還有可能躲避家族。
可現實就在眼前。
沒有啊。
相比於安老爺子這樣小動作不斷的算計,更可怕的是彭家,就像是暗夜裡潛伏的獸,你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爆發,將我們都侵蝕乾淨。
這種不知道未來會有什麼厄運等着你的日子太難了。
我替彭震想想,都覺得心疼。
彭震沉下眼,咬牙切齒的,“林枷,我從沒有認輸過!從小到大,我從沒有認輸過!”
我點頭。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彭震從來都叛逆,從小時候就是刺頭,跟事事遵循長輩意見的彭霆不一樣。他的抗爭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放棄學空軍,甚至退伍,出國,回國弄會所。樁樁件件都在跟彭家對抗。
我捧着他的臉,“你能一直不認輸,那是因爲你從沒有弱點。但你要想想,有了我,如果我們今後有了寶寶,你要怎麼才能繼續這樣不認輸呢?”
是彭震從小就不認輸。
可以說他膽大,但也可以說他毫無牽掛。
愛幹什麼就幹什麼,誰能威脅到他?
可我跟彭震在一起就不一樣了,“你別忘了,當初你跟霍芳菲訂婚是爲了什麼?”
那時候我被安老爺子綁架,如果不是拿我威脅着,彭震大可以撂挑子不幹了。他自己其實就是所有長輩的弱點,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
可是有了我,他就不能全身而退。
答應跟霍芳菲訂婚,那是安老爺子拿捏着我,逼着彭震答應的。
彭震戳我的腦袋,“你能不能不要想這麼多?”
如果可能,我也不想去想。
可又有什麼辦法,這半年,我將我們前前後後的事情都想遍了,如果我們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可能,我都會不管不顧的去找他。
可是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