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車的動作又猛又急,要不是我係着安全帶,恐怕就要被甩出去。
驚魂未定之下,心裡就有些害怕了,其實我心裡何嘗不知道彭震但凡是有點點辦法,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京城,眼瞧着就要過年了,他這一去三個月,明顯的就是連過年都不在,這樣的行程,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去。
可我就是很煩,心裡慌亂的火燒似的。
這幾個月經歷的事情多的我都不知道怎麼去回想,我一直能安穩的面對,全因爲我身邊有彭震,他給我的安全感是我面對所有的底氣,現在他要離開,我該怎麼辦?
彭震沉?了一陣,拿手擄巴了兩下頭。
他的頭髮越來越長,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頭髮是那種貼着頭皮的寸頭,看起來鋒芒畢露,整個人棱角分明到兇悍的地步。後來進了安氏,他慢慢的將頭髮留長一些。我有時候開玩笑說他現在的髮型都快要接近韓劇裡的歐巴了,彭震立刻瞪眼。
嘀嘀咕咕的抱怨,“要不是爲了讓那些老頭子看的順眼些,我纔不稀罕留什麼頭。”
我心裡明白他其實也是做過很多妥協的,現如今他每晚睡眠的時間越來越少,經常在我睡着了之後爬起來看文件。也許在外人看來,他依舊是那個刺頭一樣任意妄爲的彭震,可是我作爲跟他生活最親密的人。當然明白,他所付出的一切。
身上一陣熱,一陣冷的。
彭震開口說:“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我帶着你去。”
說完他自己又否認,“也不成!安氏近來投資,拉美、非洲最多,我要去的那地方,條件艱苦的不行。你去了哪裡能受的了。”
我看他自己糾結的樣子,更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他一定的經過了無數的矛盾糾結,才最後做出決定。
我伸手拉他的手,他的手冰涼,“我哪裡能去,我媽這我走了不成,再者說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這個當班主任的難道還能請假?我這半年請假的次數太多,再者下學期就是初三最後的衝刺了,這個假期鐵定是要補課的。”
彭震反手抓住我的手,捏的緊緊的,一聲不吭。
我知道他心裡必定是不好受,跟在在一起時間久了,他的心情我其實能感受到的,忍不住勸他。“你別擔心我,我好着呢。現如今我再怎麼說也是葉家的女兒了,你外公他們不敢真的拿我怎麼樣的,要是真能那麼幹,他們就不會跟你較勁兒了,你說對不對?”
彭震聽我叨叨,從駕駛座側過身來,一頭扎進我懷裡,他從來身上都火氣旺,大火球似的,呼出來的空氣都是忽熱熱的。
只是今天我發現情況不對,我沒被他牽着的另外一隻手迅速的摸上他的額頭,滾燙。
剛剛我牽他手的時候,還覺得他手涼,倒是沒發現他身上燙的厲害,這時候我心裡又急又惱,“你說說你,這天都下雪了,得多冷,偏你傻子似的站在車外面等,這下好,發燒了吧!”
彭震不說話,身體還是有些軟軟的。
他從來都強悍霸道,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變形金剛一樣的永遠不會倒下,我從未見過他生病的樣子。
當下徹底慌了神,“彭震,彭震?”
“嗯。”他還是能回話的,只不過聲線有點迷糊。
這麼等在路邊也不是事,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身後永遠都跟着的那幾個保鏢,日子長了,我都已經對那些人很瞭解了,推開車門。我衝着車後就喊:“虎子!大鬼!”
果然在?色的夜幕中就出來了幾個人,虎子大鬼是彭震派在我身後的保鏢,當然還有女孩子,只不過我這會兒的情況,自然是需要男人來搭把手的。
等他們過來,“趕快的,把人先從駕駛座弄下來,咱們去醫院。”
彭震實在是病的少,像是現在這樣病的都有些迷糊的樣子實在是太少見,我第一反應當然是去醫院。
偏偏彭震自己雖然病着,可是意識清晰,堅決不去醫院,要回家。
沒辦法,就只能我們的都上了保鏢車,然後讓虎子開着彭震自己的車回去。
保鏢車裡不僅有之前我認識的保護我的人,還有許豎。
自從上次在醫院我被許豎盯梢之後。他就回到彭震身邊,現在繼續當彭震的助理,想來今晚他是跟彭震一起回來的,只不過彭震來接我,他就去了後面的保鏢車。
保鏢車因爲每天都要跟着我的緣故,裡面空間比較充裕,方便大家休息,所以彭震進去倒是有地方躺。他迷迷糊糊的睡下,手還是攥緊我的手指頭,一點都不放鬆。
我看着彭震紅起來的臉,真是心急如焚的。
許豎在旁邊對着是說:“今晚他知道你去見了葉家人,心急火燎,會都開不下去,跑去醫院接你,又怕你媽見他生氣,就在外面等着,足足等了四十分鐘。”
這樣的天氣,他站在大馬路上四十分鐘,不凍病纔怪。
真是拿這人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知道彭震的擔心,他心急火燎,怕我受傷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那人是蕭晴的媽媽。
彭震怕對方跟我說什麼不太好的話,讓我對他,產生心理隔閡。
我總說彭震表面上看起來直來直往的,其實心裡彎彎繞多的很,要不是他心思縝密,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在安氏坐穩位置。
看彭震安穩一點,我問許豎,“你要跟着他出差嗎?”
許豎點點頭,臉色不好看的很。
忍了又忍,許豎才說:“你別爲了他要出差的事情鬧脾氣,他也是被逼無奈,我跟着他很多年,從前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見誰都是笑臉,性子好的人見人說他隨和。他現在將所以的脾氣都斂了,心裡不定多憋屈。”
讓彭震見人就給陪笑臉,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彭震做的甘之如飴,一點都讓人瞧不出他內心的真實感受。
他在外越來越像個出色的商人,談笑風生,將一切個人的情緒都掩藏起來。
跟在彭震身邊的人,都是心疼他的,高興的大概只有安女士了吧,安女士現在徹底放手,讓彭震接過公司,隱隱地也有跟自己的父親對抗的意思。安女士這輩子一直都生活在父親的掌控之下,無論是成長,還是當年的婚姻,就算是生下來的孩子,都沒有逃過安老爺子的安排。
彭震現如今能跟安老爺子分庭抗禮,對於安女士來說,其實也有種快感,當年她想做的事情,沒有做到。現如今兒子能做到,她自然開心。
這樣的局面對彭震,說不得好,母親將一切都壓在他身上,他會累很多。
我擡手摸摸他汗溼的額頭,有點後悔剛纔跟他發脾氣,他明明已經那麼累了。
回到公寓,許豎他們放下彭震又出去買了藥來之後就離開了。我給彭震頭上貼了退燒貼,又餵了他藥。守在牀邊,他並不安穩,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
我看不下去,打了水來給他擦身體,溫熱的毛巾擦在身上,他才覺得舒服了一點。神志有些清明起來,“枷枷?”他叫我。
我應着。水有些涼了,我怕他不舒服,就又換了熱的來。
他眼睛紅彤彤的看着我,如夢如幻似的,然後就笑,“你在我身邊真好。”
我沒好氣,“我哪天不在?你別生病我就謝天謝地了。”
他病的難受,睡不着了就拉着我問,“你今天見了蕭夫人,她跟你說什麼了?”
就算是他病着,我都能聽出他語氣裡的試探。
還是不放心啊。
我坐在牀邊,實在不知道他在不安什麼,吶吶的說:“還能說什麼,就說了些當年我父母的事情。”
彭震一隻手背放在額頭上,輕聲說:“準保說了我不少的壞話。”
我沉?,這話他說的我無力反駁。蕭齊媽媽說的,何止是壞話那麼簡單的。
彭震拉住我的手一帶,將我放倒趴在他身上,他身上汗浸浸的,熱乎乎溼呼呼,我想爬起來,他不讓。自言自語的說:“是我對不起晴子,她是受了我的牽累。”
這話......什麼意思。
我猛地想起蕭齊媽媽聲淚俱下的說當年蕭晴纔多大,要不是彭震主動勾引,蕭晴根本不會那麼死心塌地。我當時是不信的,畢竟蕭齊媽媽說話那麼的偏激,隨便攀扯也不是沒有可能。
誰知道彭震下一刻就說:“要不是我刻意靠近,晴子最後也許不會死。”
我心一下子就涼了。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裡的感受,從我知道當年的事情開始,我就一直都是體諒彭震的,思前想後也不覺得當年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以爲他什麼都沒有做。
但事實往往是這樣,心裡的偏袒能一葉障目,我心裡念着彭震的好,所以就從來不覺得過去的事情裡還有他的過失。
我不出聲了,只聽着他砰砰砰的心跳。
彭震抱着我坐起來,藥勁兒已經上來,他有些暈,身體恍了下,然後雙手捧住我的臉。他的眼睛裡是紅的,滿滿都是我,他說:“枷枷,我從來都不是好人,你會不會嫌棄我?”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彭震不是好人,這個我知道,把我丟進精神病院的人,能是什麼好人。
只是相比於其他的人來說,現階段他真的是我最堅實的依靠,所以那些傷痛被我刻意忽略了。此時他提起,我還是難以接受。
更令我在意的是當年。
我壓下嗓子,“你跟我說清楚,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彭震邪氣的笑,他本就長的過於精緻以至於有些陰柔的,此時因爲發燒,臉上帶着紅撲撲的顏色,看起來更顯的詭異。
“不甘心!”彭震心裡似乎壓了太多年的鬱氣,今晚趁着病痛,一下子宣泄了出來,“我們明明什麼都一樣,連長相都是相同的,可是爲什麼他就是天之驕子,我就是野孩子!那時候我爺爺不止一次的說過,我衝動有餘,沉穩不足,當年如果是阿霆被留在彭家那該多好。何止是爺爺,包括父親,外公,他們提起阿霆都是笑容滿滿,說起我那個不是橫眉立目。阿霆被我外公教壞了,就算是我媽一碗水端平。帶我們一起去遊樂場,他都要鬧脾氣,非逼我媽只帶他一個人不可。”
彭震絮絮叨叨的,像是委屈的孩子。
我環抱着他,拍拍他的後背。
對於曾經彭、安兩家的教育,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甚至我有時候會想,彭家的人並不是不喜歡彭震,金戈說過,幾家的老爺子背過彭震都說過他是當兵的好材料,可是當着面,他們都不會說這樣的話出來。
而彭震的父親........那麼一個冷麪的人,要對着兒子溫言細語,恐怕更是難上加難的。
“你給我說重點!”我加重了語氣。
彭震揚眉看我,這纔不情不願的說晴子的事情,“阿霆什麼都好,簡直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可是在蕭晴那裡碰了釘子,蕭晴是我們大院裡一起長大的,小時候身體不好,總被人欺負,我訓了那些人兩次,他們怕了,就不敢在欺負她了。所以那姑娘成天就追着我跑,我被她煩死了。沒想到後來阿霆會鬧到非她不可的程度。我看熱鬧,覺得這事兒可真是太好了,那段時間我已經上軍校,回來的時候一反常態的給了蕭晴幾次好臉,還把你哥打算買來送給你的飛機模型隨手送了她,鬧的她根本看不得阿霆。”
青少時的勾心鬥角,聽起來幼稚又可笑。
只是彭震沒想到自己惡作劇一般的舉動,最後會害了兩條命,要不是蕭晴抱着那飛機模型幻想未來,就不會對阿霆說她只喜歡空軍,那樣阿霆不去跑去參軍,後來就不會死,葉高弛更不會因爲救彭霆而死,以至於最後蕭晴更不會死。
這是彭震多年來壓在心裡最深的痛,其實他纔是當年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
他不敢回頭去想,甚至連彌補都沒有了機會。
我聽了這麼多,心像是掉進了冰窟窿,一層比一層的寒。
“彭震,你跟我再說一遍,你見我的第一次,心裡想的是什麼?”
他的愧疚藏在心裡,這麼的多。那麼對我,又有幾分真的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