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隨意,可隨意中總有那麼一種說不出的譏諷之感。
“再者,我宸宮的風水好,妹妹能與宸宮一介宮女中脫穎而出,實則也是本宮的欣慰,既如此,妹妹心中又有什麼可擔心的?”
漫不經心將指尖正摸出的牌扔到了一邊去,宸妃臉上帶着笑,話裡的句句針對,令錦言越來越招架不住。
“娘娘,我……”
她起身,輕輕的說,想要解釋兩句,卻發現無論她怎樣說,都無法掩去她奪了宸妃寵妃的地位事實。
“哎,正摸牌高興着呢,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快快快,繼續玩,我手氣正順,看看能不能再贏點?”
門外大雨轟隆,絲毫不見雨勢緩小,淑妃興沖沖跟着繼續摸牌,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作派,錦言更是感受到了一種空前的壓力。
“娘娘,奴婢……奴婢有些不太舒服。”
終是咬了牙,錦言低低的說,她雙手撫着肚子,的確是臉色有些白,額頭有些見了汗。
宸妃將牌一推,“真是掃興。皇上還曾吩咐本宮,要沒事多來這裡照拂你,不過如今看來,妹妹是不願意了。”
絕色的容顏,清冷的高傲,其實宸妃即便出身很低,但也真的很有寵妃的架勢。至於她這一副好相貌,就已經比別人好過了太多太多。
“娘娘,奴婢不敢。”
錦言咬着牙又說,這一次,打算屈膝跪下,宸妃卻先一步托住她,“免了!再有點什麼肚疼腦熱的,本宮還不得被皇上給埋怨死?妹妹既然不舒服,那本宮就先告辭了!”
話說完,又看向淑妃,“你呢?要不要走?”
蹙起的眉尖帶着高高在上的尊貴,她要讓別人都看看,即便她已經不再是皇上的寵妃了,可她也還是這整個皇宮之中,獨一無二的宸妃娘娘!
“唔!外面雨大,臣妾就先在這裡窩會吧!反正錦嬪妹妹也只一個人,臣妾也不會吵到她的。”
淑妃嘻嘻笑着說,天塌下來,她都無知無覺的樣子,似乎對於宸妃的暗示,從來看不懂一般,宸妃難看的臉色,慢慢就勾起了笑,然後,意有所指的又細細打量着兩人,“本宮卻是沒想到,兩位的關係,竟好到如此地步,既如此,淑妃願意留着,那就留着吧。本宮這就走了。”
轉身出去,毫不猶豫就邁出了甘露殿外的瓢潑大雨中,貼身宮女急忙打了傘上前跟着,錦言還是看到,她身上的衣服,被雨給淋溼了。
“宸妃還是這樣的脾氣,即便做點好事,也是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淑妃皺了眉,突然嘀咕着說着,又順手將她贏來的銀子推過去給錦言,“這些你的私己,我還是不要了。皇上讓我們過來陪陪你,就是怕你去寧安宮出點什麼事。其實,你不該怪宸妃娘娘的,畢竟你……”
她話到這裡,有些嘆息,卻又再也不說,轉而道,“自己以後小點心吧。皇上對你越好,越是皇宮生存的一把利刃。他能寵你上天,也能無情的讓你下地獄。在這皇室的後宮之中,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互相糾葛。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好自爲之,說的不是當時當下,而是一言一行。
“我,會的。臣妾多謝淑妃姐姐當日相救。”
錦言低了聲,垂首道謝,當日巫蠱娃娃,淑妃也許是出了大力的……也許,也只是也許。
“嗯,那事就不用說了,總之,我也不樂意再呆着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淑妃一把推完了牌,又喚了自己的宮女來收拾走,接下來,也便扭着身子步入了殿外的雷雨轟隆中。
只片刻,剛剛還摸牌聲極吵的甘露殿,轉眼又歸於了死寂般的平靜。
錦言靜靜的坐在桌前,指尖點着桌面上的銀票,想着這兩人突兀而來,又突兀而去,奉的是皇上的旨意嗎?
那麼,寧安宮,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眉頭緊鎖,又實在不甘心,慢慢的扶着肚子起身,一步一挪到了門口,小宮女低低哀求,“娘娘,外面雨實在是大,娘娘就算是不爲自己着想,也得爲小皇子想一想的……”
娘娘現在,可絕對是整個後宮中的第一人,萬萬不能有任何差池。所以,就算拼了這條命,也必要阻止娘娘離開。
“好了,我不會去的。”
錦言看她們着急,索性也就嘆了口氣,“外面這麼大的雨,皇上也不願意讓我過去,那我就等着吧!”
只是爲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會特意指派了宸妃與淑妃兩人,來雙雙拖住她?
卻不知此刻寧安宮,已經是尤如人間地獄一般的血腥場面。
初初跨進宮門,迎面就是一股極爲濃得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再看地上,一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宮女,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不動。
寧安宮上首,皇后一臉慘白虛弱的倚靠在軟軟的靠椅上,美目中迸射着狠意。
皇帝坐在一側,眉頭緊皺,卻臉色冷凝,看不出任何想法。
只聽皇后打完了人,又接着低低的泣道,“皇上,臣妾心裡冤枉。說什麼紅花之事,臣妾難道不知紅花可以墮胎嗎?只是憑這低賤的小宮女,胡亂指證,臣妾不甘心!”
因爲不甘心,她連自己的孩子都一併掉了啊,她不甘心,她真是不甘心!
“皇后,你且放寬心。孩子的事,只是無意中小產的,與任何人無關吧?”
景元帝耐心的說,青枝被打得趴在地上生死不知,是皇后令人打的,而他無動於衷。
“皇上,難道臣妾的心,皇上當真是不知嗎?錦嬪懷的到底是誰的孩子,皇上真就不懷疑?”
虛弱的皇后,卻是忽然間就聲色淒厲的說,“臣妾掉了孩子,難道是臣妾的錯嗎?臣妾從來不知紅花之事,臣妾也絕不會傻到爲了去害誰,而要先行給自己使用紅花墮胎!”
後悔,真是後悔啊!
聲音一聲比一聲尖厲,聽着就讓人忍不住心裡發堵。
“皇后!”
景元帝突然厲喝,眉宇之間一絲不耐煩,一字一頓看着皇后道,“如果,是連皇后自己,都不知道身孕的事情呢?”
孕期三月而落,還真是讓人……意外!
“皇上……”
皇后倏然驚愣,臉色更加慘白,皇上的意思是,正因爲她不知道,所以纔會去暗害別人,然後是她自作自受,把自己也害了嗎?
不!
不是這樣的……
“皇上不該聽這個賤人的一面之詞,就來懷疑臣妾,臣妾沒有……”
皇后咬牙否認,景元帝輕飄飄的道,“朕有說,來懷疑皇后嗎?皇后這麼着急,豈是要不打自招?”
“不,臣妾沒有……”
皇后臉色一白,急急擺手,景元帝卻又笑,“那麼,錦嬪肚子裡的孩子,是朕的嗎?”
他臉上笑着,眼裡卻是漸漸泛冷。
還真是他最近的手段越來越溫和,也有不少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了。
“皇上,臣妾不敢!”
萬萬沒料到最後事情的走向,居然會向這個完全不利於她的方面發展着,皇后臉色失和,終於頹廢的掙扎着滑下牀榻,自行請罪。
景元帝哼了一聲,“所以,你要屈打成招,想要逼這個小宮女承認嗎?她只不過是冒雨前來,說了句,錦嬪胎兒不好,是身中紅花之故,你便要逼着她承認,錦嬪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野種?!”
“皇后,你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
這也是他爲什麼,要阻止錦言前來的緣故,就這等場面,她要是來了,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還會讓他分心,讓皇后更有指摘的地方。
是了,皇后是落了胎,可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事情到了這裡,已經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皇后,外面雨勢過大,你還是好好歇着吧。太醫開的方子,你記着用。樑總管。”
短短吩咐幾聲,樑總管便推門而入,“皇上?”
“着人將這小宮女擡下去好好養傷。甘露殿那裡,你着小和子再派精細的人過去伺候。”
頓了頓,又看一眼皇后,淡淡的道,“紅花之事,朕自也心裡有數,就不勞皇后過度費心了。”
話落,利落的起身,不等樑總管應聲打傘,就已經快步走入了雨中,似乎在這個寧安宮裡多待一刻,都是一種極大的嫌棄。
皇上走了,地上的青枝宮女,也被人慢慢的擡了走,皇后怔怔的看着,蒼白的臉上,滿是淚意,“爲什麼……他要那樣子的護着甘露殿?”
哪怕是她同樣也爲他懷了孩子而小產,他都半分的憐憫也沒有嗎?
“娘娘,您身子不好,還是起來吧。”
如顏慢慢的上前,心疼的說着,“皇上只是暫時想要個孩子而已,娘娘且得放寬心。”
只是,到底能不能生得下來,養不養得活,還是未知之數!
眼中倏然迸射出惡毒的亮光,皇后突然出了聲,獰猙的笑,“哈哈哈!本宮是傻,是傻啊……懷孕三月而不知,還要以紅花之毒去謀害皇嗣,本宮不是傻是什麼?是什麼?!”
自作自受!
這可真是,自作自受!
可恨那個宮女倒是忠心護主呢,一來就先挑明瞭紅花之事,使得她不得不狠下殺手,又提出什麼野種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