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演戲

《驚雀》02

元鈺清訝然一滯,須臾,他眸色帶了幾分認真,陷入沉思。

此次突厥來勢洶洶,邊城打了一場毫無準備之戰,幾乎是由人甕中捉鱉,三萬大軍被攔截在城內,易攻難守。

虞廣江父子各領一千小隊抄東西兩路試圖突圍,但人就這麼憑空消失在了邊城臨界處。

朝廷派人增援時,已是屍橫遍野,生人寥寥。

以當時的形勢來看,邊城軍是插翅難逃,毫無生還的可能,加之數月過去,虞廣江仍舊未歸,讓人不得不愈發篤定。

至於虞家父子與那兩千精銳的屍首,說成什麼樣的都有,有說突厥軍將其當做戰利品帶走了,更有甚者說是邊城鬧鬼。

一傳十十傳百,儘管虞家尚未舉辦喪事,虞家父子的死在旁人眼中也成了板上釘釘之事。

如此一來,朝中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盯着靈州節度使一職,而若靈州節度使換人,虞家沒了兵權,難免遭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承安伯府敢在這個時候求娶虞家嫡女就是個例子。

可倘若虞廣江沒死呢?

一個月前,突厥在漠石河遇襲,損失不過百人,此事過小,並未引起重視。

但,是否太巧了……

元鈺清看了眼沈卻,又看了眼那紅豔豔的花轎。

垚南缺軍糧,缺軍馬,偏偏這二者靈州都有,沈卻早就動過與靈州互易的心思。

若虞廣江活着,他便還是靈州節度使。

且虞廣江又是個重情義之人,這個時候如果能出手護住他這顆掌上明珠,無異於雪中送炭,屆時萬事都好商量。

雖挾恩以報不是什麼體面事,但到底能解決垚南往後的糧馬問題,體不體面的也無妨。

再退一步,即便是虞廣江真死了,那也沒什麼損失,全當是還兩年前靈州增援垚南的人情。

聰明人,是不會只給自己留一條路的。

身爲南祁王府的門客、幕僚,元鈺清與沈卻很多時候都有不謀而合的默契。

比如當下。

他敲了敲摺扇,瞭然一笑:“王爺贏了,言之自罰一杯。”

元鈺清看了眼着急忙慌的魏刺史,招手喚來侍衛,側身耳語兩句。

侍衛頷首應聲,隨即消失在夜色裡。

========

子時,繁華退去,燈火湮滅,四周寂若無人。

一道驚吼劃破了夜的安寧——

“元先生!元先生!”

侍衛抱着一身嫁衣的女子匆匆踏上甲板,懷裡的人那張燦若芙蓉的面容上淌着觸目驚心的血。

他喘着氣喊:“快去請元先生來!”

丫鬟見此大駭,忙奔向畫舫二層的小室。

步履慌忙,踩得木板咚咚響,在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須臾,元鈺清匆忙推開屋門。

他往前覷了一眼,平日裡的輕浮鬆散頓時收起,“怎麼回事?”

榻上之人那副新娘妝面斑駁不堪,面色蒼白,額前至下頷劃過一條血水,看得人呼吸一滯,心上突突跳了兩下。

元鈺清疾步上前查看傷勢,聽侍衛道:“屬下無能,正趕到時虞姑娘已然失足磕傷,虞家家奴將至,屬下不敢耽擱,只好將人帶走。”

聞言,元鈺清沒說什麼,只面色一緩,鬆了口氣。

還好,這血看着嚇人,然而傷口並不深。

他遣人打了盆清水,止血、傷藥、纏上兩圈細布,凝神診過脈象,見都無礙,才徹底放下心來。

折騰了一個時辰,再推開那扇屋門時,已是丑時。

燭火搖曳,暖黃的燭光落在男人的側臉上,襯出俊朗的輪廓。

他闔上軍務奏報,一如既往的淡然道:“如何?”

“萬幸並無大礙,只興許是驚慌過度,脈象有些薄弱,尚未清醒。”

聞言,沈卻點了下頭。

既無性命之危,其餘的也無關緊要。

元鈺清問:“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她若想回靈州,遣人護送她一路,她若不願,給足銀錢就是。”

元鈺清頷首,這確實算得上仁至義盡了。

要事辦完,他肩頸陡然一鬆,眼尾向下彎了一下,語調慢慢道:“我算是明白虞家父子爲何那般將二姑娘捧在手心裡,這人的模樣,嘖,絕無僅有。”

能讓元鈺清這樣風流之人道一句絕無僅有,那便是實打實的絕無僅有。

可惜沈卻不是個熱衷皮囊的人,他道:“明日讓魏祐再來一趟。”

“……”

元鈺清嘴角稍稍一僵,魏祐,那就又是公務。這人當真是沒有一點點情-趣。

他摁了摁眉骨,簡直要了老命,滿打滿算到原州不過十日,其間便有九日半沈卻都一心撲在軍務上。

把人魏大人都給累瘦了,是當真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元鈺清應了聲,忽然道:“王爺,這原州果然名不虛傳,比之上京的繁華,也只差了那麼一星半點。”

“氣候也宜人,怪不得表姑娘成日唸叨要同行。”

“尤其是夜裡,景緻別有一番風味,王爺以爲如何?”

這是典型的沒話找話。

見他還有要繼續說的意思,沈卻擱下軍報,擡眼看他:“什麼時候還學會繞彎子了,三句說不明白就出去。”

真無情。

元鈺清摸了摸鼻,道:“七日後便是原州的百花節,聽聞很是熱鬧,我稍一打聽,都說廣陵樓美景絕冠天下,那日更是空前繁盛。”

廣陵樓,一個鶯歌燕舞的地方。

沈卻看了他一眼,生冷地扯了下嘴角,道:“元言之,本王是奉旨視察軍務,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聽着“本王”二字,元鈺清心中一嘆,他就知道。

元鈺清拉長尾音:“是,王爺說的是。”

沈卻又說:“還有事?”

“哦,沒了。”

元鈺清將剩下的話盡數嚥了下去,嘆着氣轉身離開。

南祁王如今二十有三,沈家老太君生怕自己唯一的孫子因性情寡淡而錯失成家的時機,千般萬般地囑託他尋機會讓王爺好好體會體會這人間的煙火氣,只是這……

着實太難了些。

元鈺清與他相識六年,這個男人永遠穿戴齊整、嚴絲合縫,尚未及冠時便一手將荒涼頹敗的垚南整頓得井井有條,對人對己都嚴苛到近乎不近人情。

但除此之外,沈卻好似沒有任何喜好。

那些男人都喜歡的,高的、瘦的、軟的、香的,他是半點也不感興趣。

像是生來就將七情六慾丟在了孃胎裡一樣。

==========

虞錦這一昏睡,竟是整整三日,且並無清醒的跡象。

沉溪小心翼翼將湯藥從美人口中灌下去,輕聲道:“這都第三日了,怎的還不醒?”

落雁伸手試了試虞錦額前的溫度,搖頭說:“磕破的是腦袋,許是什麼……淤血未清?”

兩個丫鬟憂心忡忡地小聲嘀咕。

此時,虞錦只覺得天旋地轉,耳畔一陣長鳴,嗡嗡個不停。

她聽到王媽媽扯着嗓子要她站住,丫鬟小廝聲嘶力竭地喊着“二姑娘”,她提着嫁衣裙襬拼命跑,沿着錯綜複雜的小巷繞了幾個來回,疲憊無力。

夜色難明,藉着那點微薄的月光也看不清前路。

緊接着,她失足踏空,還未及反應,腦袋便撞在了石階上。

暈厥的那一瞬,王媽媽的聲音就隔着一條巷子,她心道完了……

兩眼一黑,徹底沒了意識。

額前的刺痛感倏地傳來,虞錦疼得蜷起手指,掙扎着睜開眼,黯淡的光線旋即印入眼簾。

入目即是一支搖曳的紅燭,她微微偏頭,便見榻前矮几上擺放着雅緻的香爐,松香的氣味沖淡了屋子裡的藥味。

虞錦稍稍一怔,頭暈目眩地撐起身子。

牀榻“吱呀”一聲響,引起了兩個丫鬟的注意。

她二人急匆匆走來:

“姑娘醒了!”

“姑娘可覺得何處不適?”

對上兩雙欣喜訝異的眸子,虞錦攥緊被褥,這是王媽媽的人?果然……

虞錦抿脣,嗓音乾澀道:“這是何處?”

落雁話快,立即應道:“姑娘在畫舫上,您撞破了腦袋,足足躺了三日呢。”

“三日?”虞錦驚訝。

停歇三日必定耽擱成親,王媽媽該將她扛上花轎纔是,絕不能由她躺三日。

虞錦重新打量眼前的兩個丫鬟,才發覺她二人雖是侍女打扮,但着裝面料卻是上好的錦緞,王媽媽那樣摳搜的人,哪裡捨得給丫鬟用這樣的衣裳?

再說這屋子,看似簡潔,但低調之中又不難看出奢華,單就這隻香爐,便非凡品。

她狐疑地仰起頭,“你們……是什麼人?”

許是看出虞錦面上的防備,沉溪遞上茶水,說:“虞姑娘莫怕,奴婢沉溪,與落雁皆是南祁王府的人,此番姑娘遇險,正是我家王爺出手相助。”

南——

南祁王府?!

虞錦愕然,接到手中的杯盞險些沒抓穩。

虞時也曾與她說過,頤朝自建朝以來只封過兩位異姓王,一位是有從龍之功的宣德王,一位是鎮守荒地垚南的永定王。

而眼下垚南的新主子南祁王,正是已故永定王嫡子。

關於沈卻此人,虞錦並不陌生。緣由無他,這位大名鼎鼎的南祁王,乃是閨中女子常談的話資。

在那些詩會雅集的閒談中,有說他如何神采英拔、有說他如何戰績斐然、也有說他如何寡情薄意不通情理。

但說的最多的,還是成玥公主那樁事。

成玥公主乃皇后嫡出,模樣才情皆是上乘。

據說,成玥公主心悅南祁王,求聖上賜婚,卻被南祁王當朝拒之。在南祁王離京之際,她快馬加鞭追趕出宮,將三千精銳攔在了朱雀大街。

女子眼眶微紅,楚楚動人。

就連那三千精銳都生出一種於心不忍的情緒。

然南祁王眉梢都不見動一下,大手一揮,竟將成玥公主以妨礙軍務的罪名扣下,當街命人押進皇宮。

聽說此事後來,成玥被禁於宮中半年之久,鬧了個大笑話。

當初這事虞錦是如何與閨中密友閒聊的來着?喔,是了,大小姐染着蔻丹應和了一句:“不通情理,不知好歹。”

思及此,虞錦木訥地放下杯盞。

“姑娘,虞姑娘?”落雁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只當她是在爲自己的遭遇傷懷,寬慰道:“虞姑娘,今後一切都會好的。”

虞錦的思緒被拉扯回來,聞言一愣,今後……?

如今虞府的奴僕都叫蔣淑月換成了自己人,她若是回靈州,無異於自投羅網。要是蔣淑月倒打一耙,再給她安個不願爲父兄祈福的罪名,只怕更糟。

沒有父兄庇護,胳膊擰不過大腿的道理虞錦還是明白的。

至於今後,她逃親實屬無奈,本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她逃出來時備了些銀票珠寶,只想尋個安穩的落腳處再打探邊城的消息。

落腳處……

驀地,虞錦心中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南祁王如此不近女色,有什麼比藏在南祁王府還安穩的落腳處?

蔣淑月便是上天入地,還能找到南祁王府去麼?即便是找到了,她難不成敢從南祁王身邊搶人?

不,她必定不敢!

且若是能倚仗南祁王府,她與蔣淑月誰是胳膊誰是大腿還說不準。

念頭一起,虞錦深深吸了一口氣,激動得連呼吸都在發顫。

但是,南祁王既然是個寡情薄意之人,恐怕不會留她在身邊,就像落雁說的,他能送些銀兩讓人護送她離開便已經是發了善心。

成玥一個花容月貌的小公主紅着眼傾訴愛慕都沒能讓他心軟,如此鐵石心腸,求他恐也無用。

那該如何是好?

面容憔悴的姑娘垂下眼,輕輕嘆了口氣,額前的疼痛讓她皺了皺眉頭,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傷口,倏地,虞錦頓住。

一個更荒謬的念頭竄入腦海。

虞錦握緊拳頭,爲自己這大膽的想法捏了把汗。

但眼下她奉行的那些驕傲矜持被通通拋之腦後,沒什麼比保住自己更重要的事。況且,細究起來南祁王與父親同爲武將,定是打過交道,如今虞家有難,他搭把手也是應該的。

再說,虞錦也不是想白佔他便宜,待她平安回府,好好酬謝他就是了。

屆時他想要什麼,但凡是虞家能拿出來的,她也絕不會吝嗇!

於是,費了一番功夫將自己說服後,虞二姑娘兩眼一閉,掌心摁着太陽穴,皺眉道:“頭疼……什麼歹人……你們在說什麼?”

81.皮囊31.撞邪(捉蟲)48.挑釁46.話別69.吾妻56.面聖80.真相70.推窗71.橘子46.話別73.宴席58.同路43.畫像28.脣齒74.不見40.短弩55.郡主51.偷聽7.官署(修)18.小腹81.皮囊48.挑釁20.懲罰2.演戲10.喂藥(修)84.神像76.沒醉81.皮囊53.口諭79.馬駒27.藥泉64.守寡5.惻隱(修)90.番外.垚南(一)1.逃親80.真相61.穿鞋6.密函25.失火32.雍朝66.提親87.雪夜75.迎親33.很吵89.完結(下)39.教我65.軟枕66.提親39.教我61.穿鞋13.咬他40.短弩56.面聖33.很吵29.回府53.口諭80.真相91.番外.垚南(二)20.懲罰39.教我30.委屈73.宴席11.巧遇93.番外.靈州(二)71.橘子55.郡主31.撞邪(捉蟲)27.藥泉85.說書46.話別24.賬簿33.很吵73.宴席18.小腹25.失火18.小腹90.番外.垚南(一)51.偷聽69.吾妻28.脣齒78.白叔6.密函24.賬簿44.裝睡9.將軍(修)40.短弩33.很吵41.街市14.南下37.醒來93.番外.靈州(二)80.真相10.喂藥(修)55.郡主56.面聖9.將軍(修)78.白叔13.咬他10.喂藥(修)46.話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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