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奧斯卡尷尬地笑着,他有意無意地朝導演那邊快速使了個眼色,想讓斐然爲自己解圍。
但斐然卻是無動於衷
“唉”奧斯卡在心中深沉地一嘆。沒辦法,作爲一個專業的主持人,只要導演沒喊停,他就得控制住場面,想辦法讓節目繼續進行下去
當然了,這事兒的難度也不算非常大畢竟奧斯卡是正經科班出身,沒話找話和轉移話題都是主持行業的基本功。哪怕是手上沒稿、眼前沒題詞機,純粹靠臨場反應瞎扯淡他也能連續說十分鐘不帶重樣的。
“不覺,你再這樣吐槽的話,等節目播出的時候,我們的後期會把你的照片做的很難看哦。”奧斯卡很快就把臉上的笑容放開了,用玩笑的語氣來了這麼一句。
這時,斐然也是該出手時就出手,他順勢舉臂打了個手勢,指揮現場觀衆們發出一陣笑聲。
就這樣在一片“搞笑”的氛圍中,覺哥的發言結束了。從舞臺效果上來看,還是挺不錯的。被他這麼一整夜之火剛纔的表現反倒顯得有些平庸了。
“匪將軍,來說兩句吧。”奧斯卡沒有給覺哥再度開口的機會,他接完話後,趕緊邁出幾步,行到了五號選手席前。
“大家好,我是匪將軍。”匪將軍舉起右手衝着鏡頭揮了揮,“希望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他臉上帶着笑容,但卻忽然用一個不懷好意的眼神。朝着自己左側瞪了一眼,“我會用實力,贏得大家的掌聲。”
封不覺用手託着腮幫子,歪頭看着對方。心中笑道:“哼這位好像話中有話啊”念及此處,他也略微偏過頭,朝自己的另一邊看了看結果,夜之火果然也回瞪了這邊一眼,並立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冷哼一聲。
“呵這是撕破臉的節奏嗎”覺哥微微搖頭,心道。“唉我真是不該來的這場的氛圍有點兒不對勁兒啊”
封不覺的感覺沒錯,這場復活賽的情況,與他先前參加的那一期已經非常不同正如斐然所說,《我是寫手》這個節目走到今天,已漸漸偏離了他的初衷
其實,在節目的策劃階段,電視臺的高層是不看好這個項目的,所以他們只給出了很少的製作經費,並將播出時段安排在了每週一的晚上十點。
第一、二期的《我是寫手》中,節目組請來的一線作家只有兩位。還都是友情出席。其他五名則都是不怎麼出名或過氣的寫手。整體來看,這節目儼然是一個試播結束後就很可能被砍的case
沒想到斐然領銜的幕後團隊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他們在有限的經費下,做出了質量十分精良的作品,讓《我是寫手》成了爲當季度收視率的一匹黑馬。
於是,電視臺的高層迅速做出了反應,他們開始加大各方面的投入。並將節目的播出時段被放到了週末黃金檔。
很快贊助商們蜂擁而至,購買網絡版權的商家也紛紛砸錢競標。而登上舞臺的寫手們,也是越來越大牌。基本上只要節目組去請,人家都會來。即使作家本人不想來,和其有簽約關係的公司也會想方設法把他們塞進來
封不覺就是在節目處於上升期的時候,被幕後的幾位主編所相中的。節目組和思睿集團的文化推广部門聯繫上以後,最後便逐級找到了他。正好覺哥當時缺錢花,一聽有出場費便就範了。
但是,隨着《我是寫手》的躥紅,來自高層的干涉也越來越多了。
電視臺高層、贊助廠商、有相關利益的人士等等這些人根本不懂什麼專業的東西。但他們卻總是會提出一些自以爲是的要求來。其中的部分要求是出於商業考量而提出的,這倒也是合理,主要是出資人想保證自己的利益;還有一些則是“我花錢了我是大爺”的心態,純粹想攙和一腳,刷一下存在感和智商。
總之。從那時起,節目的基調就逐漸變了
原本和諧、禮貌的氛圍變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無處不在的競爭意識
於是,像夜之火、匪將軍這樣的寫手,也陸續來到了節目中。其實按照節目組核心團隊的理念,他們是不會邀請這種類型的寫手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贊助商們可不知道什麼樣的寫手適合來這檔節目,他們會做的,無非就是打開搜索引擎,在網上搜幾個諸如“熱門作家”這樣的關鍵字,然後跑到專業人士面前指點江山,並自以爲提出了很好的建議。
斐然的頭也很大,因爲幾乎每一期節目,他和幕後團隊都不得不重新調整各個環節的規則和內容,去迎合各方面的需要
後知後覺時,《我是寫手》,就變成如今這樣
寫手們來此不再是抱着“互相學習”或“展現自我”的態度,而是來“贏”、來“對決”。
場內場外、臺上臺下、虛擬現實隨處可見粉絲間的罵戰,網絡水軍的炒作,甚至還有寫手在作品正文裡互相攻擊。
或許這正應了那句——文人相輕,自古而然。
這種局面是商人們想要看到的,他們要展現的就是衝突和矛盾,在殘酷的淘汰中上演虛僞的感動。通過兜售這些只能騙騙傻瓜的戲碼來博取眼球、贏得利益。
爲此,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剝去文人們那最後一點風骨,一絲傲氣。
如果封不覺一直有關注這個節目,今天他就不會來。至少此刻的他已覺得來到這個舞臺上的人,就已經輸了。
用一句李雲龍(《亮劍》主人公)常說的話來比喻覺哥和夜之火、匪將軍這路人。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哇噢,匪將軍很有氣勢哦。”奧斯卡的詢問還在繼續,他來到了四號選手的席位前,“rose。你也來說兩句吧。”
用“電鋸玫瑰”這個筆名直接稱呼一位二十出頭的姑娘,顯然是頗爲不妥的,好在她有個英文名
“我就是我咯”rose美眉一身黑衣,額前劉海遮住了眉毛,臉上還化着濃重的煙燻妝。其慘白的臉色七分像鬼,說話的聲音也透露着十足的頹廢。“對着一幫行屍走肉,我沒什麼好說的”
“嗯這哥特妹子原來是個中二病嗎”封不覺轉頭望了過去,心中排遣道,“這樣說話都能有高人氣,如今的觀衆到底都是什麼心態啊”
“你看什麼看?”突然,rose察覺到了覺哥的注視,她竟然當場就對後者說了這麼一句。
“你又何必在意一個行屍走肉的空洞目光呢”封不覺機智地給出了一個讓中二病難以反駁的回答。
“哼”rose冷哼一聲,接着她居然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煙和打火機。
“餵你們倆這是要逆天啊”奧斯卡額頭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他在心中猛烈吐槽道,“搞我是吧?你們要搞我是吧!一個神經病也就算了。一次節目來倆我該怎麼把話往回圓啊!導演爲什麼還不喊停啊!這樣下去局面遲早會失控的啊!”
叮——嚓——
rose給自己點上了一支菸,淡淡地吐了一口。白色的厭惡從她那塗着黑色脣膏的脣中飄出,顯得分外扎眼。
“哦。”她好似剛剛想起來似的,對奧斯卡道,“我在這抽菸你不介意吧?”
“你都抽上了還問個屁啊!”奧斯卡心中吼道。但表面上,他仍是強作鎮定。“呵呵輕便吧。”
奧斯卡也不是第一次和電鋸玫瑰打交道了,根據其經驗,這種時候最好還是“冷處理”,無視她就行了。你要是跟她擡槓,比如說一句“吸菸有害健康哦”什麼的,那她八成會回答“我的心早已死了,這身體也不過是具腐朽的皮囊”等哥特式言論,頂得你無話可說
“接着來啊。”此時,斐然的生意又從耳機中傳來,他興致勃勃地在工作人員的專用頻道中說着。“我有預感,這期節目會成爲傳說”
“傳什麼飛機的說啊”奧斯卡的冷汗都下來了,心中暗忖着,“斐導你也是四十幾歲的人了,說出這麼中二的臺詞不覺得羞恥嗎”
“嗯!”“好!”“明白!”“拼了!”
沒想到。其他各單位人員,全都熱血沸騰地響應了斐然的話語,個個兒露出了鬥志昂揚的表情,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我去這節目組的都是些什麼人啊!”奧斯卡心道,“明年第二季我必須辭職!除非他們開給我兩倍的薪水嗯或者一點五倍嗯提升百分之二十也可以考慮”
“那麼接下來”奧斯卡的心思全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他三步並作兩步,行到了三號選手席前,“大地哥,輪到你了。”
改革春風吹大地(下文簡稱大地叔)擡手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鏡:“我希望今天能不辜負支持我的朋友們吧。”
“雖然很簡短,但卻是非常誠懇的話語。”奧斯卡應了一句,又挪了幾步,轉過臉道,“雅木茶,你有什麼要對觀衆朋友們說的?”
“啊其實我今天能坐在這裡就已經很高興了。”雅木茶小哥回道,“我是抱着和前輩們學習的態度來的,不過也希望能有個好成績吧。”
“好,期待你的表現。”奧斯卡接道,隨後他終於行到了一號選手位,“那麼最後,有請我們非常熟悉的汽水。”他頓了一下,再道,“在今天的七名選手中,汽水你是在正賽單元待得最久的,實力自是毋庸置疑。此刻你想對觀衆朋友們說些什麼呢?”
“接到通知我就來咯。”汽水聳聳肩,他參加節目的心態倒也是比較平和的。“我就是希望今天也能有出色的表現吧。”
“我相信你一定會的。”奧斯卡道。
到此爲止,暖場便算是結束了,奧斯卡也算鬆了口氣。
他轉了個身,回到舞臺中央。目視鏡頭道;“聽完了選手們的話,不知觀衆朋友們你們覺得今夜誰會勝出呢?請您將的答案發送至”這之後是一段公式化的獨白,關於短信競猜抽獎和廣告的。
正式播出時,此處便會插入一兩分鐘的廣告。
奧斯卡唸完了前面那段,稍稍停頓了幾秒,並換了個姿勢和表情。再道,“歡迎回到我是寫手——復活之夜。”
音樂和燈光趁勢鼓譟了一番。
“閒話不多說,讓我們進入第一輪的對決”奧斯卡又是舉臂一指,配合着大屏幕上的字幕,“下筆成章。”
“這不是和上次的環節一樣嗎”封不覺心道,“莫非是規則改了?”
“當然了,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奧斯卡的話應徵了覺哥的猜測,“我們這一期的規則,會有所改變,請看大屏幕”
他說話間。完整的規則已顯示在了現場大屏幕上。選手們倒是不用朝那兒張望,他們面前的操作檯屏幕上也有顯示,只要低頭就能看見。
“ok,首先,我們還是先看看第一個‘關鍵詞’是什麼。”奧斯卡很快接道,“readygo!”他一聲喝起。屏幕上中間的字就開始高速滾動。
封不覺上次來時,屏幕上滾動的是“事件、人物、動物、風景”等幾十個詞彙,但這次這些隨機關鍵詞的數量好像反倒減少了。可能一般的觀衆、乃至選手全都沒有注意到。但封不覺卻憑藉着出色的動態視力,發現了這點
“停!”奧斯卡隔了幾十秒,又喊了一聲,屏幕上的關鍵詞驟然停在了“情感”這個詞上。
觀衆席裡即刻是一片躁動,這似乎是個很喜聞樂見的關鍵詞。
“然後”奧斯卡對着鏡頭道,“根據新的規則,我們的所有選手,還會獲得一個關鍵詞。而這個關鍵詞。也是一樣的”他有意變換了一下表情,“也就是說這次的下筆成章,我們在場的七名寫手,是在完全相同的條件下進行創作。而時間依然是隻有七分鐘。現在”他轉身言道,“第一輪。正式開始!”
奧斯卡說罷,選手們面前的操作檯上就出現了第二個關鍵詞——“時間”。
“各位觀衆,正如我們再三說過的,本節目所有的創作環節,都是即時錄製,絕對不摻任何水分。”奧斯卡開始模式化的套話,“來到我們現場的每一位寫手,皆是在沒有互聯網和任何輔助工具的前提下,進行着創作。”
說到這兒時,奧斯卡的耳機裡又傳來了斐然的聲音,導演好像又有什麼新的指示了。
奧斯卡嘴上不停地說着,腦中已默默記下了這個指示,接着,他很自然地順着剛纔的話說道:“根據我們復活之夜的特殊規則,這一次的下筆成章中,公佈文章的順序,將按照各位選手完成的先後來排”他回頭道,“各位寫手老師,在你們確定完成之後,可以直接點擊屏幕上方的提交按鈕,系統將記錄下你們完成的時間。”
嗶——
話音未落,覺哥的操作檯那兒已經響了
只見封不覺雙手枕着頭,靠在椅背上,悠哉地左顧右盼。而坐在他左右兩旁的夜之火和匪將軍,也確實受到了這突發狀況的影響,兩人都不自覺地瞥了覺哥一眼,而且心裡也都緊張了起來。
“呃”奧斯卡愣了兩秒,才念道,“哦,我們看到,不覺選手竟然已經完成了他的用時僅僅是五十二秒,太不可思議了”
縱然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出於職業操守,奧斯卡還是向着覺哥那邊去了
節目錄到這裡,近景攝影師就該上臺了。扛着攝像機過來的的正好是那位攝影師小吳,他在導演的授意下快步行到了奧斯卡身邊,跟着他一起來到了選手席前。
在逐一拍攝了六名寫手創作時的特寫之外,鏡頭最後落在了覺哥的臉上。
奧斯卡也剛好走到了六號選手席前,開口道:“不覺,你完成得好快啊。”
“是啊”封不覺有氣無力地應道。
“你該不會是交白卷吧?”奧斯卡半開玩笑地說道。
“你要看看嗎?”覺哥回道。
“呵呵”奧斯卡衝着鏡頭笑了笑,“各位觀衆,這就是做主持人的好處了,我先看一看啊”
兩秒後,奧斯卡的笑容就僵住了,他看到的內容是——“從相識到現在,從冷淡到關懷,從拒絕到依賴,從陌生到相愛,從深信到疑猜,從疼愛到傷害,從炫爛到蒼白,從廝守到分開,從感動到感概,從體諒到責怪,從期待到無奈,從狂喜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