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殘陽鋪水。蘇宅外三兩人影漸行漸遠,蘇驚棠坐在桌前伸了個懶腰,笑容綻放:“終於……”
地面微微震動,大片紅色朝着蘇宅移動,蘇驚棠不經意又看了一眼,目露驚恐。
紅衣男女們揮舞着雙手,熱情四射,聲如洪鐘:“蘇小姐等等!我是你惜別多年的故人你還記得嗎?”
“怎麼還有——”蘇驚棠崩潰喊叫,轉身見大門未開,朝着另一頭跑去,“退!退!退!”
溫尋擡手揮開大門,蘇驚棠已經提裙跑走。他幸災樂禍地笑出聲,腳尖一點,跟了過去。
街市許多攤子已經收攤,路上行人不多,二十來個紅衣人追着蘇驚棠,比早市趕集的聲勢還有浩大,蘇驚棠被逼急,體內靈氣運轉,身體飛上屋頂,踩着綠瓦狂奔。
有的攤主爲了湊熱鬧,東西收拾到一半不管了,笑呵呵搬來梯子幫紅衣人們爬屋頂。
她氣呼呼回頭:“我不想再看到紅衣、也不想找故人了,你們走吧!”
“蘇小姐,你的故人我聽到你這樣說,心都要被傷透了!”
“是啊是啊,我的心都涼了大半!”梯子下的人爭先恐後往上爬,像是入了魔的鬼魅。
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攬過蘇驚棠,消失在屋頂。
蘇驚棠扒着溫尋的肩膀,驚魂未定地看着他背後漸遠的景象:“他們怎麼這麼可怕!”。
“五百兩銀子能讓尋常百姓少幹幾十年活,這樣的好事誰不想試試?”
“那我就告訴他們我找的是仇人!”
“你倒不如撕了告示,在此吃好喝好,一個月後不留念想,回到妖界。”
蘇驚棠心虛到目光無處安放,手指扒拉他的衣領,嘟囔:“什麼吃好喝好,我不是來享受的。”
她指腹擦過他脖頸,他身子一顫,渾身發熱,拉開她的手:“入鄉隨俗,在凡間不要摟摟抱抱。”
“是你先抱我的!”
“還不是爲了救你。”溫尋單手將蘇驚棠放到地上,後撤兩步。
蘇驚棠輕哼,拍拍裙襬上的灰塵,揚起下巴:“我已經會飛了,雖然飛得不如你,但必要時刻也能自救。”
他挑眉:“這是不需要我的意思了?”
她叉腰,看着氣勢還在,語氣弱了幾分:“在凡間我也是你的宮主大人,你是我的小弟,需不需要不用你來說。”
“行行行,宮主大人,已經甩開那羣人了,可以起駕回宅了嗎?”溫尋無奈一笑,語氣裡帶着自己都未覺察的寵溺。
“小溫子帶路。”蘇驚棠捏着蘭花指輕飄飄往前一指。
“我揹你?”溫尋背對蘇驚棠下蹲。
她食指點了點他後背,點一下說一個字:“入鄉隨俗,男女授受不親。”她拐彎從林子裡往小路上走。
他閃到她面前,倒退着走路:“真不讓我背?”她仰着下巴,左看右看,就是不看溫尋。
四周人煙稀少,草木稀疏,一道人影出現在小路邊,極容易引起注意。
蘇驚棠慢下腳步,看向路上熟悉的身影:“這不是那個潑皮嗎?”
潑皮拿着一根長笛,臉色難看,罵罵咧咧:“給臉不要臉,我就不信拿你沒辦法!”
“他在罵誰,不會在罵我吧?”蘇驚棠立馬精神,頗有得到肯定答覆後就去拼命的勢頭。
“應當和他拿着的笛子有關。”溫尋推測。
“他拿笛子也無用,聞人遜轉世不可能變成潑皮的,我不接受我要找的仇人是他那個德行!”
溫尋看着潑皮離開的方向,問蘇驚棠:“想不想去看看他究竟在罵誰?”
她一臉不贊同:“我是在意這點小事的人嗎?”
溫尋笑:“那回家?”
“噢……回家也沒什麼事,不如去看看。你笑什麼?你在嘲笑本宮主嗎?本宮主會生氣的!”
*
小路上滿是馬蹄和車軲轆印,路邊樹木枯黃,無人打理。
順着小路望去,不遠處炊煙裊裊,路邊青草蔥鬱,大多像被什麼動物啃過一般,少了一大截。
炊煙是從籬笆院裡升起的,院子不大,後頭連接着兩間竹屋。
左邊屋子窗下放着大水缸,右邊屋子窗外是簡陋的火房,竈臺裡燃着木柴,無人看管。
院子中間鋪着整齊的石板,兩側草綠花紅,養得格外好看。
主屋的門被從裡頭拉開,一道紅色身影面對着門倒下,身後一隻腳踩住他衣襬,他回頭扯自己的衣襬,身上紅色紗衣半滑落,露出裡頭月白色的深衣。
“你、你們一點王法都沒有!”
“在我們這裡,鼠哥纔是王法!”屋裡走出兩個瘦弱男子,長得賊眉鼠眼,駝着背,氣勢囂張。
潑皮右手笛子拍着左手,一腳踹開籬笆門,大搖大擺走進去,擡嘴的時候抖了抖嘴邊的大黑痣:“這小子還是不肯鬆口嗎?”
賊眉鼠眼的兩個男子笑嘻嘻看向潑皮:“鼠哥來了,他再不願意也得同意!”
潑皮岔開腿蹲到少年身後,伸手拽他頭髮:“笛子燒了也沒用,我給你搞了個新的,你不去蘇家把五百兩銀子拿過來,我們找個機會把那個姓南的辦了你信不信?”
少年被迫仰起頭,白皙的臉上帶着紅痕,眼中含着水光,滿是屈辱:“她是捕頭,你們敢動她,衙門不會放過你。”
“我們有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你要是不想她受傷,乖乖聽我們的話,拿着笛子到蘇家小姐面前吹一曲,把五百兩銀子拿過來。”潑皮用笛子拍打着少年臉頰,“能聽明白嗎?”
“我不認識她,你們這是在騙人。”少年坐起身,想要將紅色紗袍脫下來。
潑皮揪住他衣領,狠狠威脅:“要不是不想讓你的臉太難看,我一定再給你幾巴掌。”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你們怎能行如此勾當。”少年氣紅臉,抓着潑皮的手腕,聲音清脆,語調輕弱,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籬笆院外,兩道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蘇驚棠扶着門,歪着身子往裡看,潑皮將少年擋得死死的,她看不清少年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瘦長的手臂和身上的紅紗衣,還有露在外頭比女人還白皙的皮膚。
“青天白日強搶民男,不太好吧?”蘇驚棠輕飄飄一句,驚得潑皮倏地起身,少年也顯出了廬山真面目。
少年踉蹌着起身,濃黑的眉毛皺着,一雙圓眼含着水光,鼻樑高挺,脣紅齒白。
“呀,這不是蘇小姐嗎?”潑皮大聲招呼,剛要過去,又想起什麼,回頭將笛子塞進少年手裡,命令他,“凌奈你快給蘇小姐吹首曲子!”
潑皮一臉諂媚:“蘇小姐,你們怎麼來這兒了?”他弓着腰過去給蘇驚棠和溫尋開院子門。
“我不能來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