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的荒地上,黃沙滿地,風不過輕輕撩撥,便滾得到處都是。
女子漫步在黃沙中,身上籠罩着一層薄薄的氣罩,黃沙無法近身。
她手裡拿着黑色的肉球,肉球被針線粗細的綠色藤線包裹,魔氣已經散了不少,肉球也變得枯黃。
“當年我受了鞭刑,又吃了洛陵一掌,沒能將你徹底毀掉,實屬可惜。你害我徒弟,害我今生,傷害無數生靈,又落於我手,可有悔意?”蘇驚棠對着遠方輕問,手中欲魔已無法迴應。
“身爲欲魔,你控制他人慾念,卻不料,你本就連自己的慾念都控不住,不然也不會不甘心待在魔界,往六界害人性命、擾人輪迴。”
行至山崖邊,蘇驚棠迎着寒冷的風,看着手裡縮成雞蛋大小的枯癟黃皮:“如此,也算了結。”
她鬆手,那物化作黃沙,成了萬千沙礫中的一捧。
轉身,她望着來時的路,露出笑容。
“今後,放下前程繁花與殘葉,珞瑜已成過去,今後我是蘇驚棠,是鄔驚語,是玄龜天靈公主。”蘇驚棠閉上眼,靜了半晌,再睜眼,身上悲天憫人的氣息漸漸消散。
袖中有什麼想要飛出,蘇驚棠捂住袖子:“差點忘了還有你。”
欲魔將原麒撕碎的那一瞬間,蘇驚棠捕捉到這抹殘魂,也不知能不能讓它再次開靈。
“我爲你尋一粒鎖魂草的種子,將你養在其中,百年後能否成活,千年後能否化形,都看你的造化了。”
*
溫尋像一座木雕立在蘇驚棠先前消失的地方,雙手背後,望着遠方。
周圍的木屋和地洞裡,妖獸們竊竊私語,打賭溫尋什麼時候會離開。
他掃了眼妖獸們,它們“咻”地回到洞裡,又小心翼翼再次探出頭,暗道溫尋不像以前那樣兇猛了。
天邊綠光飛來,溫尋彎起嘴角,他能感覺到,是她回來了。
蘇驚棠落在溫尋面前,一身碧羅裙,頭上綠藤爲簪,指甲蓋大小的粉花綠葉襯得她嬌俏活潑。
溫尋看着她,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她目光落在他臉上,俏皮一笑:“溫尋。”
沒什麼不同,只是變強了而已,還是那個可可愛愛的蘇驚棠,只屬於他的蘇驚棠。
“驚棠。”溫尋伸出手,笑容寵溺,“走,送你回家。”
她手指在他掌心戳了戳:“我剛纔跑了一趟大荒地,累死了。”
溫尋瞭然一笑,背過身去,還沒來得及蹲下,她一個跳躍撲到他背上,一手摟着他脖子,一手拍他肩膀:“小尋子,回家啦!”
“蘇驚棠,你到底是蘇驚棠,還是珞瑜?”溫尋忍不住問。
“我是鄔驚語,也是蘇驚棠,珞瑜不過是黃粱一夢,夢醒了,都過了,我還是萬山丘陵的天靈公主,你還是騰蛇一族的小少爺。”蘇驚棠指腹捏着他耳朵摩擦,像擺弄小玩意兒一樣。
很快,他雙耳通紅,又不願開口阻止她。
晚霞鋪在長長的綠蔭小道上,拉長了兩個人的身影,時不時傳來低語聲。
鄔驚風站在高山之上,冷笑:“哼,妹妹長大了,溫尋膽大了。”
魚瓷在他身後抹了把汗——什麼妹妹,那是天神轉世啊。
*
公主殿金碧輝煌,偏殿裡掛上了鄔驚風今日送來的珠簾,那是用南海的金色蚌珠串成的,每當陽光穿進來的時候,能亮瞎人眼。
蘇驚棠坐在桌前,一邊咬着肉乾,一邊翻看手裡的本本。
哥哥幫他把乾坤袋找了回來,整理東西的時候,她看到了這個被她遺忘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本本。
“筆來。”蘇驚棠頭也不回朝侍女伸手,侍女趕忙去拿。
“我,蘇驚棠,容顏絕世……”蘇驚棠唸到這裡,侍女很有眼力見兒拿來銅鏡。
銅鏡裡的姑娘瘦了不少,整個人像是長開了一樣,眉宇間帶着她以前沒有的溫柔與成熟,一雙眼睛依舊充滿生命力,像是春日長藤,不停生長。
可能是瘦得太多,沒有以前無害的氣質,精明不少。
看來她要多吃點,讓自己看起來毫無攻擊力,才更容易靠撒嬌讓哥哥和溫尋妥協。
“嗯……單看容貌不算絕世,但我上神轉世的身份加上去,算絕世了吧?”
侍女笑容燦爛:“何止啊,公主以前就好看,現在更好看了,百花盛開爭奇鬥豔都鬥不過你的容顏。”
蘇驚棠回頭看了她一眼,在容顏絕世旁打個鉤:“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說話?”
“以前你專心修煉,哪有空聽我們說話。”侍女殷勤地給她倒了杯花茶,聽說珞瑜上神以前最喜歡喝茶了。
蘇驚棠看了眼茶,繼續臉不紅心不跳地對着本本念:“驚才豔豔,柳眉杏眼,白衣飄飄……”
“這誰寫的,寫的都是你啊公主!驚才豔豔,誰不知道你最擅長寫故事,那瑰麗的文字、奇幻的故事,妖界沒幾個能寫出來!白衣飄飄,沒有白衣,綠衣也能飄。”侍女口若懸河。
“武力超羣,獨步天下,桃花朵朵。”蘇驚棠唸完笑了笑。
當初她對溫尋反覆動心又反覆掐滅,一邊覺得溫尋對自己關照,一邊又因自尊心生他的氣。
每次當她想靠近他的時候,他都會做出氣哭她的舉動。
她想,有朝一日,定要這萬山惡霸拜倒在他裙下,爲他做牛做馬,於是寫下了“聞人遜”的故事。
寫前段故事時,溫尋帶她四處玩鬧,她一個高興,筆下人物甜甜蜜蜜。
寫後段故事時,溫尋在打敗她後笑話她,她一個不高興,筆下聞人遜成爲一個負心漢背叛蘇驚棠。
還沒來得及寫蘇驚棠將溫尋踩在腳下狠狠蹂躪,她先被蹂躪到沉睡了。
“聞人遜,身長八尺,差不多,玉樹臨風,勉強算,鳳眼薄脣,眼睛不是,薄脣……”蘇驚棠想起溫尋認真親吻自己的樣子,回憶那溫熱的觸感,輕咳一聲,推了推侍女,“你去幫我看看屋外的草怎樣了,別被太陽曬沒了。”
侍女瞭然於心,曖昧地看了她一眼:“奴婢明白。”
見侍女走遠,蘇驚棠給那段話一一打鉤:“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安靜的時候會心疼我,生氣的時候會保護我,他也承諾過,哪天他背叛我,我就殺了他。”
她想了想:“破魔劍是他的貼身寶劍,要讓他換個能久放、又能殺得了他的兵器在我這兒,不能讓他的承諾白費。”
“公主!”侍女捧着花盆着急忙慌跑進來,“這棵草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