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內一片狼藉,沒有完物,樓梯碎成一截截散落在地,幾個護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門外百姓聚集,議論不斷,客棧老闆坐在地上看着碎成兩半的算盤,不停哭喊“造孽啊”。
一道身影憑空出現在一樓,凌奈身着月白色長衫,身形瘦長,脣紅齒白,神色冷冽,臉上稚嫩褪去,彷彿一息之間成長了。
南繡桐渾身是血,頭埋在凌奈懷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着他的衣服,痛得身體顫抖,無聲哭泣。
只有離她最近的凌奈感覺到她在哭,感覺到胸腔處的震動,感覺到她的無助、難過和委屈。
“別害怕,阿南,我一直在。”凌奈啞着嗓子開口。
“凌奈,我想回家。”南繡桐張嘴說了一句,一口血涌了出來,髒了凌奈的衣服。
他慌了神,擡頭問圍觀的人:“醫館、醫館在哪兒?”
百姓紛紛後退,有些害怕。
凌奈哽咽,聲音顫抖:“醫館在哪兒?”
蘇驚棠扒開人羣,往一個方向一指:“去那兒,妙手醫館。”
“多謝。”凌奈轉瞬消失在衆人面前。
“我在六寶坊那邊連豬肉脯都來不及吃,聽到動靜便跑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們看到蘇驚棠和溫尋,紛紛從兩邊散開,哪裡敢回她的話,蘇驚棠也不在意,笑着點頭:“真好,寬敞了許多。”
“摩耶王子,小南,小南啊!”縣令的聲音由遠至近,他提着衣襬忙不迭往這邊跑,嗓子裡像卡了痰,聲音支離破碎,語氣中帶着慌亂。
看着狼藉的客棧,縣令一拍大腿:“哎喲喂,怎麼變成這樣了,王子呢,王子在哪兒?”
二樓,一隻手扒着扶手,擡起腫成豬頭的臉:“救、救我……”
縣令愣了:“是摩耶王子嗎?”
“是……救……”王子嘴裡像含着雞蛋,吐字含糊。
縣令鬆了口氣,小聲嘆道:“還好,沒死。”他擡手招呼着衙役,“快來救王子!”
幾個衙役忙前忙後搬梯子掛繩子,圍觀百姓避着縣令的目光,不想趟渾水,攏着袖子不動。
潑皮帶着小弟趕過來,瞠目結舌看着客棧裡的景象:“凌奈不會把王子打死了吧?”
旁邊的大伯道:“沒死,活着呢,官爺在救了。”
蘇驚棠側頭問大伯:“發生什麼事了?”
“是這樣……哎唷!”大伯轉頭看到蘇驚棠,嚇得手腳一縮,心跳到了嗓子眼。
“我長得很嚇人嗎?”蘇驚棠氣鼓鼓叉腰,那模樣惹得大伯笑,大伯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溫尋,有些害怕。溫尋瞥了他一眼,往蘇驚棠另一邊挪了挪。
潑皮擠到大伯和蘇驚棠中間,一臉諂媚:“蘇小姐,這事我知道啊,凌奈就是我叫來的。”他也不等蘇驚棠問,自己把前因後果說出來了,一副等待嘉獎的模樣。
蘇驚棠和溫尋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個故事格外熟悉——能不熟悉嗎?她前腳寫完,後腳就發生了,只是具體細節有些出入。
*
六寶坊內,蘇驚棠埋頭乾飯,嘴裡滿滿的肉,筷子上還夾着肉丸子,不只是吃的太快還是心不在焉,目光有些呆滯。
“蘇……”溫尋剛開口,蘇驚棠擡手阻止,吐出骨頭,咬了兩口肉丸子,放下筷子,拍拍肚子,“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麼?”
“我有詛咒之力!只要是我寫下來的壞事都能成真!”
溫尋和蘇驚棠想的不一樣:如果蘇驚棠知道玉炎的過往是因爲能通過去,那她預料到南繡桐和凌奈的現今便是知將來。
“你要不然再試試?”溫尋提議。
夜間蘇宅燈火通明,蘇驚棠坐在書案前奮筆疾書,溫尋陪在一旁,看着紙上的內容。
“南繡桐受傷後,凌奈夜以繼日照顧她,南繡桐十分感動,凌奈趁機表明心跡,二人手拉手,決定趁早享受光陰,打破桎梏定親。不久,貴人來此,看中南繡桐的膽識和能力,想提拔她,一邊是官途一邊是愛情,南繡桐陷入兩難。凌奈爲了不讓她爲難,選擇和她共進退,她去哪兒,凌奈就去哪兒……”
蘇驚棠寫得有些急,很多事情都沒將細節和來龍去脈講清楚,她便收起紙張,拉着溫尋匆匆趕去醫館驗證,格外興奮。
他們趕到醫館時,凌奈正端着水盆和空碗出來,那小心翼翼的輕手輕腳的樣子看起來格外笨拙,他沒有注意到門口來人,一心想着快些收拾好去陪南繡桐。
“你看看凌奈照顧南繡桐多用心啊,你照顧我的時候,一點耐心都沒有,嫌這嫌那,恨不得把我掛起來。”蘇驚棠對着溫尋控訴。
溫尋回懟:“你受傷時哼哼唧唧,一點堅強都沒有。”
“我生氣了!”蘇驚棠用力叉腰,大步往前走。溫尋拉住她後襟,笑道,“回去給你抓野雞吃。”
她輕哼:“放肆!鬆開你的爪子!”
“是蘇姑娘和溫公子嗎?”隔間裡,南繡桐輕聲問。
蘇驚棠循着聲音蹦蹦跳跳過去:“是我們呀,我們來看你了。”
“你們進來吧。”
南繡桐披着長髮躺在牀上,身上蓋着被褥,旁邊燒着暖爐,臉上被火光映得白裡透紅,整個人失去了平日的銳氣,看着溫和柔軟。
“外面冷,讓溫公子也進來坐吧。”南繡桐莞爾一笑。
“進來。”蘇驚棠拉着溫尋進來,將他按在凳子上,自己坐到南繡桐旁邊,看到她牀頭放着一個碟子,“這是什麼?”
“蜜餞,剛纔凌奈拿過來的,怕藥苦,他剛纔出去還水盆了,等會兒會過來。”南繡桐低聲聊着,溫尋背對她們坐着,百無聊賴把玩着剛纔偷偷從蘇驚棠頭上扯下來的珠釵。
“我來看你也沒帶什麼禮物。”蘇驚棠伸手進袖子掏了掏,掏出一枚金珠,塞進南繡桐手裡,“這個給你,傷好得快。”
“這麼貴重,我不能要……”南繡桐推過去。
“噢……”蘇驚棠抓出一堆五顏六色的靈珠,“那你隨便挑一個。”
“……”南繡桐沉默了會兒,默默將看起來最普通的金珠拿了回來。
蘇驚棠見她收了禮物,單刀直入:“南繡桐,凌奈最近有沒有跟你表明心跡?”
“什麼?”南繡桐錯愕。
溫遵嘴角抽了抽,恨不得過去將她嘴捂上——哪有你這麼問的!
簾子外人影晃動,他身形瘦長,臉廓瘦削,南繡桐一眼認出他是凌奈。
“凌奈你怎麼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