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告訴溫尋,他被卡在石頭縫裡至少有千年,千年內他見過形形色色的妖怪,經歷過多次失望和希望,也在束縛中咒罵過仇人多次。
他無數次幻想自己破開封印,離開禺山,手刃仇人,遊樂天下,但重見天日後,這樣的心思慢慢淡了下來,他覺得自由比復仇重要。
“你從沉睡中醒來,獲得重生與自由,何必拘泥於過去,放眼將來不好嗎?”溫尋反問蘇驚棠。
“倘若我不知曉自己因何沉睡,大可不必做這些麻煩事,但我知曉自己被騙感情倒了大黴,所以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路上所遇之妖皆不知絕色宮在哪兒,或許那個騙我的男人能讓我找到回家的路。”蘇驚棠篤定地摸了摸袖袋裡的本本,想起自己那抹神識,暗道此仇不報非君子。
“說白了你就是這裡……”溫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個手勢,“有點窄。只是隨手被記下的東西,也能讓你當人生大事去做。”
蘇驚棠盯了他會兒,也不生氣,在心裡默默記下一筆,而後慢吞吞道:“你心大,你不記得你的仇人,你的仇人不見得記不住你。”
聞言,溫尋挑了挑眉,臉上寫滿了不屈服:“你想說服我留下?”
她誠實地點點頭,語氣有些俏皮:“你想想,當年他封印你,大抵是打不過你,如今過了這麼多年,你每天原地踏步還失憶了,他每日刻苦修煉,等哪天再見到你,直接痛下殺手,你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如何放眼將來?”
溫尋看着她的目光越發驚奇,沒想到她說得有些道理。
他們在明,敵人在暗,不知敵誰,提心吊膽。恩怨不明,身世不明,哪天死於非命,都不知自己究竟姓甚名誰,又因何殞命。
“你不傻?”溫尋語氣中帶着懷疑。
本以爲自己忽悠她給自己解封印是自己佔了便宜,敢情這姑娘心裡門兒清啊!把他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蘇驚棠不悅地看着他。她哪裡傻,她只是有時候反應不過來而已!
“蘇老大,下一步你想怎麼做?”溫尋手肘撐到桌面,身體朝着蘇驚棠傾斜,笑眯眯看着她,看她還能說出什麼讓自己驚訝的話。
她緩緩眨了眨眼:“你腦袋過來點。”他沒有懷疑,乖順地將耳朵靠過去,準備聽她的長篇大論。她在他奇怪的目光下對着掌心吹了吹,一巴掌拍中他額頭。
“啪”的一聲,拍得他腦袋後仰,猝不及防,震驚萬分。
他穩住身體,用力拍桌子,惱道:“蘇驚棠!”
蘇驚棠下意識抱頭蹲下,露出兩隻眼睛,隔着桌子看着溫尋,面露警惕,眼神慫慫,看得溫尋動手不是,收手也不是。
既然這麼害怕就不要動手啊!溫尋咬咬牙,握拳坐下。看在她幫過自己、又手無縛雞之力的份上,忍一忍。
“溫尋,成大事者要不拘小節、忍辱負重、臥薪嚐膽,不要爲一點小事計較得失,當務之急是找到我們共同的敵人,在他殺我們之前將他就地正法。”蘇驚棠苦口婆心說着,目光緊盯着他,見他怒色消散幾分,纔敢慢慢探出腦袋,摸着桌子邊緣坐回自己的位置。
溫尋揉了揉發脹的眉心,無力和她爭辯:“你說,你儘管說,你要我怎麼做?”
“你去試探一下玉炎,說不定能套出什麼消息。”蘇驚棠慢條斯理道。
“爲什麼又是我?”
“因爲你厲害呀。”蘇驚棠誠懇地看着他。他翹起二郎腿,嗤笑:“別想激將我,我不吃這套。”
她起身,雙手手肘撐着桌面,小臉湊近溫尋,一雙杏眼亮閃閃,語氣軟糯,帶着誘惑力:“你想想,玉炎比竅雲厲害,以你的法力已經能拿捏竅雲,若你試探出玉炎法力不如你,只要你拿住竅雲和玉炎,整個萬妖寨任你暢遊,到時候想報復誰就報復誰。”
“若他法力強過我呢?你救我?”他漫不經心地問。
蘇驚棠沉默了一息,看着他:“那當然,你是我小弟。”
“信你的鬼話。”溫尋嫌棄地起身,揮袖往外走,“玉炎那裡我會去試探,你不要再揹着你的良心說話了。”
“臭東西。”蘇驚棠小聲嘀咕。
溫尋回頭,笑容裡暗藏殺氣:“你剛纔說什麼?”蘇驚棠笑容滿面雙手合十,微微歪頭:“等你的好消息。”
“我不像你小心眼,此事我不同你計較。”
溫尋走後,蘇驚棠撇着嘴翻了個白眼。
乾淨的桌案上漂浮着一張發黃的牛皮,方方正正,不着點墨。牛皮某處亮着一個芝麻大小的光點,光點投射出一片山川河流。
玉炎神色平靜坐在桌前,手指對着那處畫了個叉。
兩千多年了,從記事起到現在,他走遍大半個妖界,仍然不知父母姓甚名誰,住在何處。或許曾幾何時他找到過,只是他們不願承認,所以他仍帶着希望不停尋找。
忽然之間,疾風撞開房門,衝着玉炎而去。玉炎迅速揮袖,牛皮地圖縮小後沒入袖中,隨即他起身躲開突如其來的攻擊。
“你這是做什麼?”疾風過後,面前人的身影顯出,玉炎並不驚訝,出聲輕問後,手對着虛空一握,紅羽扇被握在手中。
溫尋扛着大刀,刀背擱在肩上,亂糟糟的頭髮隨意綁在腦後,少年感十足的臉蛋帶着不諳世事的猖狂,鼻孔快要衝到天上,一雙眼睛都快斜成刀片,看着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我溫尋平生最討厭你這種到處喬裝騙姑娘的男人!”溫尋一聲哼,掄起大刀揮過去,帶着凌厲的殺意。
看出溫尋不像鬧着玩,玉炎微微側身閃躲,紅羽扇隔空對着大刀揮去,笑眯眯問:“你是不是對我生了什麼誤會?”
氣流震開溫尋手裡的大刀,溫尋手腕朝後仰去,大刀險些脫手。他半途穩住,握回刀柄,深深看了玉炎一眼。
竅雲沒有誇大,這傢伙的確身手不凡,自己使了八成力,玉炎僅僅一個擺手便能震開大刀。但……也有可能是自己如今記憶殘缺,能力發揮不穩定。
不論是哪種情況,溫尋都沒把握正面拿下玉炎,即使如此,戲還是要演下去的。
“能有什麼誤會,我昨日都向竅雲問清楚了,你出門在外便愛喬裝打扮、隱瞞姓名欺騙良家閨女,我家老大當年蠢鈍,着了你的道,封心絕愛千年……”溫尋刀尖點地,語氣憤然,眼中帶着控訴。
玉炎仔細回想,蘇驚棠那張臉,他若是見過,定然不會忘記,既然不記得,那便是沒見過,溫尋肯定是誤會了:“我沒……”
“她縮在禺山的小山洞裡每日以淚洗面,腦子都哭傻了!”
禺山?說起來,禺山隔壁就是萬山丘陵的地界。
“你們從禺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