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麒生來便是哥哥的影子,也是哥哥的傀儡,哥哥讓他殺誰他便殺誰,讓他搶什麼他便搶什麼。
只要他做得讓哥哥滿意,哥哥纔會笑着叫他名字,誇他做得好。
每到那個時候,他能感受到哥哥歡喜,感受到他關注自己的眼神,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哥哥要天地間最靈驗的占卜工具,他便殺入龜族取龜骨,闖入竹妖林伐光竹骨。
當他想要殺掉那個一無是處的天靈公主、拔掉她的龜殼時,哥哥破天荒阻止了他,並時常關注她。
他誤以爲哥哥喜歡蘇驚棠,哥哥越是阻攔,他對蘇驚棠的殺心越重。
哥哥是他的全部,他也想成爲哥哥的全部,他們最瞭解對方,理應相依爲命,不讓任何人加入。
直到上次哥哥將他抓回麒麟谷,丟進只屬於他的地下囚牢,他初次逃離牢房,意外闖入祭壇,看到了陌生女人的幻象。
那是一個看不清容貌的女人,氣質和蘇驚棠完全不一樣,她笑着喚出哥哥的名字,像招小狗一樣招着手,他忍不住靠近,指尖觸碰,驚覺不過鏡花水月。
以前他以爲哥哥心情不好時愛來祭壇,是想靜一靜,沒想到他是在不斷重複看着這一段幻象,思念着他不認識的女人。
他開始惶恐不安,再次忤逆哥哥,來凡間阻止蘇驚棠回妖界。
幻象中的女人是哥哥多年的執着,等找到她,哥哥肯定會丟棄他,他不想被丟棄。
他願意永遠幫哥哥尋找這個女人,但他也希望哥哥永遠找不到。
此時祁麟看着原麒的眼神仿若一把尖刀:“既是影子,就須乖乖聽話!”
祁麟往前推掌,藍色冰刀精準刺入原麒的腹部。
原麒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在冰刀刺入腹部時眼角劃過一滴淚,痛苦地閉上眼睛,化作一隻透明的小麒麟獸,可憐兮兮得蜷縮成團一動不動。
小麒麟獸慢慢縮小,飛到祁麟手心。
看着這久違的麒麟模樣,祁麟一陣恍惚,不過一剎那,他目光清明,飛往妖界。
另一邊,蘇驚棠和溫尋四處尋找祁麟的身影,塢縣卻沒有了他的蹤跡,蘇驚棠猜想他定然是心虛走了,不敢和他們當面對質。
溫尋心裡還有許多疑慮,但因不放心留蘇驚棠自己在塢縣,只能打算等月後一起回妖界。
*
轉眼到了凡間燈節,凌奈和南繡桐力薦他們逛夜市看花燈。
爲了哄蘇驚棠開心,讓她暫時忘卻急着恢復記憶的事,溫尋給她準備了各種樣式的花燈。
街市明亮如晝,行人摩肩接踵,偶有貪玩的小妖僞裝成凡人或小動物的樣子,藏在攤主背後偷花燈,偷完嬉笑着跑開。
巡邏的南繡桐和凌奈追着小妖怪們一抓一個準,看他們對花燈戀戀不捨的樣子,只好自掏腰包買下花燈。
“再敢偷東西,我把你們打回原形丟回山裡!”凌奈像個大哥哥一樣,板着臉訓斥小妖怪。
他們不服氣地撇撇嘴,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溫尋提着一堆樣式各異的花燈蹲在河邊,身上的黑袍幾乎與黑夜融爲一體。
河裡的燈光映照在他臉上,他瞳眸裡除了映照的火光,只有蘇驚棠糾結的模樣。
她依舊是一身碧羅裙,手裡拿着紙筆:“第三盞燈寫什麼願望呢?除了恢復記憶、平安回家,還有什麼?”
“找聞人遜報仇。”溫尋食指輕點紙面。
“哪裡有聞人遜,都是假的,報仇什麼的,沒頭沒腦的,先恢復記憶再說吧。”蘇驚棠撇撇嘴,筆尖在紙上點了點,留下幾滴墨漬,“溫尋,你有什麼願望?”
她目光閃閃看着他,他沒來得及收回黏膩的目光,被他捕捉個正着,眼裡的笑意透進了她心裡。
兩個人手臂貼着手臂,比河邊任何一對眷侶看着都親密。
他握住她的手,在紙上慢慢寫下:終成眷屬。
他手心的熱度穿透她的手背,經過四肢百骸灌溉進她心裡,她擡頭看着他,眼裡彷彿有羣星閃耀,他嘴角揚起,撫摸她的頭髮。
“溫尋……”蘇驚棠軟軟糯糯叫了一聲,笑嘻嘻地貼他更近。
“驚棠,萬一我是聞人遜,你會怎麼辦?”溫尋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
她咯咯笑道:“你要是聞人遜,我直接把你打死好了。我知曉你不是聞人啦,我以前肯定是因爲打不過你對你有怨,才故意把你寫成那樣。”
溫尋寵溺地看着她,將手中花燈推入河中:“你最近記憶和法力也恢復了些許,我們來玩個遊戲,你要是能追上我,我送你一樣東西,你要是沒有追上我,你送我一樣東西。”
不等蘇驚棠說什麼,溫尋轉身就跑。
“哎我還沒同意呢!”蘇驚棠跺了跺腳,提裙追上去,“我打不過你,不一定跑不過你!”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穿過熱鬧的人羣,從燈火通明到燈火闌珊處。
耳邊喧鬧的聲音小了許多,蘇驚棠聽着風聲,笑着追逐前面快要追上的身影。
“擡頭,小烏龜。”溫尋笑着喊道。
蘇驚棠停住腳步,擡頭望天。
無數燃着妖火的孔明燈升起,星星點點,照亮了半片天空,任憑風吹,燈罩飄搖,妖火不移。
那人站在燈火闌珊處,牽着一隻孔明燈,緩緩走到她面前,將絲線交到她手裡:“從今往後,你想讓它往哪兒飛,它便往哪兒飛。”
孔明燈上面用硃砂畫着一隻玄龜和一條騰蛇,燈火搖曳的時候,上面的一龜一蛇彷彿活過來了般,在紙上舞動。
蘇驚棠一手牽着孔明燈,一手握住溫尋的手腕,笑顏如花:“抓住你啦!”
溫尋認真看着她,擡起手,眼裡的笑快要溢出來了:“嗯,抓住了,是你的了。”
那一剎那蘇驚棠彷彿失了聲,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看到溫尋深情的雙眼。
她羞得渾身發燙,一點點後退,直到退無可退,背抵着牆,手擋着臉:“作甚!這是作甚!”
他在表明心跡嗎?哪有說得這麼含糊的?
難不成他在等她自己先開口?絕無可能!
他總是這樣看着她作甚啊,想要表明心跡繼續說啊!
這個狗男人發脾氣的時候那麼果斷,現在怎麼磨磨唧唧的,看,他還看!
溫尋伸手輕撫她臉頰:“燙的。”
燈火朦朧,四目相對,溫熱的氣息在他們之間瀰漫,想來冬日寒風也不過如此,冷得了肌膚,冷不了兩顆炙熱的心。
她手中絲線鬆懈,孔明燈立即隨風而去,她仰頭:“啊,它飛走了!”
一雙溫熱的眼眸遮住吸引住她的目光,她愣愣看着他。
他低頭輕吻她脣角:“沒有走,一直在。”
她難以招架,嘴脣顫抖,僵硬地看着他,他忍俊不禁,她一頭栽進他懷裡,臉埋進他胸口,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哈哈哈哈好久沒來凡間的燈市了,真好玩。”小妖怪們提着燈籠歡快的跑過去。
“誒,剛纔好像看到溫尋大人和蘇宮主了。”
蘇驚棠捂住耳朵,“嘭”地變回原形,四肢連同腦袋尾巴都縮了回去。
溫尋低聲悶笑,彎腰撈起玄龜,轉頭對小妖怪做了個噤聲動作,小妖怪們笑着跑遠。
屋頂上,溫尋一手枕着頭,一手輕敲蘇驚棠的龜殼:“都走了,你還想縮到什麼時候?”
“還不是因爲你!”蘇驚棠恢復人形,撲到溫尋身上,凶神惡煞拉他耳朵,“不然我也不會當着小妖怪的面出醜!”
“那我以身相許,給你賠罪。”他摟住她腰身,一個翻滾,按住她雙手,深深吻住她紅脣,輾轉碾磨,難捨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