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夏燭的真身
洶涌的數據流在鹿不二的眼瞳裡閃過，瞳底深處明滅的陽光裡彷彿蘊藏着浩如煙海的數字，按照公式進行演算。
倘若他是世界上頂尖的數學家，那麼或許不需要腦海中神明的幫助，也可以嘗試自己去尋找那個被隱匿的數字。
但他不是。
記憶晶片也並非萬能的。
哪怕是通過禁忌級的記憶晶片，其實最多也不過是擁有大學教授的水平，距離頂尖學者的還有很遙遠的距離，根本沒有辦法作用於命理的構架，更何況這種程度就已經需要犧牲人命了。
禁忌級的記憶晶片是用過犧牲人命的方式強行提取的。
更高級的記憶晶片以現有的技術根本做不出來。
但這對於神而言並非是什麼難事。
鹿不二的數學也就是一流的高三學生水平而已，破繭以後也沒有用相關的記憶晶片進行惡補，全憑意識深處的神明提供了無窮盡的運算力，調動了自人類文明以來誕生的所有公式去推演那個數字。
那些公式絕大多數他看不懂，但卻讓他沉浸在了一種很奇妙的體驗裡，就像是初中的時候在家學習數學的時候，耳邊迴盪着熟悉的聲音：“製圖之體有六，缺一不可言精。圖設分率，則宇內地域皆可繪於一尺。復設五等之制，以解天下土崩之勢……”
也就是在這一刻。
薩達長老的標指帶着獵獵風聲戳向他的眼睛，明明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被他解析了出了極其複雜的數據。
突刺的角度，肌肉的抖動，距離的變化。
不，不止如此。
這個世界在他的眼裡彷彿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數學模型，這一記標指的數據全部被解析了出來，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還是生命能量的涌動和命理波動的幅度，術式凝練的程度。
甚至包括環境的因素，事如鉅細，應有盡有。
就像是人工智能對着一個動作進行全方位的解讀。
但鹿不二真正想看到的不是這些。
而是薩達長老指尖亮起的陽光。
準確來說，是太陽光閃爍的頻率。
時間彷彿被放緩了無數倍，太陽光第三次和第四次的閃爍之間，竟然真的還有一道光若隱若現，稍縱即逝。
這完全就是降維打擊，就像是螞蟻在前行的途中，根本意識不到在真實的世界裡會有人擡起腳踩向它，自然也無從閃避。
但這種神燼術並非無解。
螞蟻的確意識不到人類的踐踏。
但人類擡起腳掀起的風，卻可以把它吹走。
如果螞蟻有一天具備了智慧，或許就能意識到這點。
同理，倘若鹿不二沒有憑藉腦海裡的神明去推演這個數字，那麼他就永遠無法意識到這種看不見的攻擊，自然也無從閃避。
這個數字，這種攻擊。
它甚至未必是真的客觀存在的。
當你意識到它的時候，它才客觀存在。
否則在鹿不二的感知裡，他就是莫名其妙就受傷了。
他受傷是客觀事實。
但令他受傷的手段卻詭異的消失了。
就像是在螞蟻的認知裡，它就是死亡了。
死亡是客觀事實。
但被人類踐踏，卻在它認知之外。
啪的一聲。
薩達長老伸出去的右手被抓住了。
鹿不二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掌心太陽光閃滅。
薩達長老奮力抽手卻沒能成功，只能也以相同的方法施展神燼術，但這一次他明顯的慌亂了，因爲剛纔那一擊落空了。
雖然在他的認知裡，這個少年不可能悟得那麼快。
但事實就是，鹿不二避開了他剛纔的那一擊！
依然是神燼術對轟，風和雷再次一次碰撞。
這一次薩達長老發出了淒厲的慘叫，縈繞着疾風的右手被電光所吞沒，頃刻間被燒成了枯木一樣焦炭，支離破碎。
經過了那麼多次的吃癟和受傷，鹿不二終於在那種奇妙的狀態下接近了那個被隱匿的數字，就彷彿是打開了另一個維度的大門，以同樣的方式轟出了神燼術的真正奧義，一擊便擊潰了對手。
倘若大家都接近了那個數字，那麼戰鬥又回到了原點。
這時候比拼的，就是神燼術的質量。
鹿不二完勝。
“這怎麼可能？”
薩達長老強忍着痛苦，再次揮出了手裡的匕首，朽木雕琢的風刃裹挾着獵獵作響的疾風，就像是亡魂的尖嘯一樣。
倘若是在十秒鐘前鹿不二或許會中招，但這一刻他卻清晰地感應到這看似簡單的一擊裡卻蘊藏着複雜的變化，無論是敵人手臂擺動的幅度還是手腕抖動的頻率，包括匕首上纏繞的風壓都有細微的變化。
就像是一條擺動的毒蛇。
殺機隱藏在第三次和第四次擺動之間！
當鹿不二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世界彷彿再次陷入了泥沼般的寂靜裡，他果然閃身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雷霆之槍在手中具現！
咔嚓一聲。
鹿不二彷彿大力擁般把敵人抱進了懷裡，順勢用雷霆之槍貫穿了他的心臟，金色的血液潑灑了出去，像是墨跡一般。
“當初鹿哲和安弦，早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了吧？”
臨死之前，薩達長老吐着鮮血擡起了眼睛，他的眼神裡滿是困惑和茫然，輕聲說道：“你一直在藏拙，對不對？如果你不是頂級的數學家，根本不可能接觸到那個數字……”
有些人不願意承認自己埋頭苦耕多年的領域被後來者輕易的反超，理所當然就會懷疑對方不是新手，而是刻意來打擊他的狙擊仔。
對此，鹿不二的迴應很冷漠。
“我不是數學家。”
他冷冷說道：“但老子喜歡玩裴秀。”
“裴秀？”
薩達長老腦子裡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能坐到他這個位置上的無一例外不是天人中的精英，他的記憶裡儲存的學識浩如煙海，無論是有用沒用他都能輕而易舉的記住，也就理解了對方是在說什麼。
那是一款早已淹沒在歷史裡的手遊《三國殺》，裴秀就是這款遊戲裡的武將，操作有點難度但不多，起碼需要會算數。
但姑且算是最燒腦的武將了。
“就這？”
薩達長老頭一歪，死掉了。
鹿不二強撐起身體，卻感到一陣恍惚。
這不是身體上的疲憊。
而是意識上的。
就像是人在網吧打了七天七夜的網遊。
就像是一臺電腦高強度挖了一年的礦。
鹿不二的這場戰鬥總共用時四十五秒，看似用時很短但過程卻極爲兇險和艱難，甚至可以算是他此生最危險的一戰。
當然危險也全是來自於薩達長老，而是因爲如果短時間內解決不了，這座地下遺蹟就有可能被焚天之火給湮滅成灰燼。
夏燭這女人也是真沒撒謊，鬼知道她具體的位階在第幾界，但她半跪在地上呼吸的時候吐出來的卻是宛若熔岩般灼熱的氣息，甬道里的溫度已經高達數千攝氏度，就連巖壁被湮滅了。
若非鹿不二以暗質體的形式出現，根本就活不下來。
“忍住，別炸！”
鹿不二大吼道。
如果這個時候夏燭炸了，那今天所有人都白忙了。
薩達長老的屍體必須要保留下來，無論是屍檢還是用創生儀式復活，都能得到很多有價值的東西。
因爲鹿不二從他掌握的那個數字得出了一個猜想。
這個被隱匿的數字，或許並非只是神燼術的奧義那麼簡單。
它極有可能，關聯到那個未來！
迎着撲面而來的焚風，黃金武神一頭撞了進去。
恰好夏燭咳出了一口宛若熔岩般的鮮血，黃金武神如雷霆般突進過來，驟然在半空中完成了解體，暗質如暴雨般落下。
“等我回來，幫你解除起源之咒！”
黃金武神的宣告聲迴盪在寂靜裡：“如其在上，如其在下，如其在內，如其在外。如此可得萬物之始，成全太一之奇蹟。”
創生儀式，啓動！
黃金武神解體了。
也宣告着死亡。
再一次具現出來，也只能是在本體的身邊。
夏燭被暴雨般墜落的暗質淹沒，就像是被漆黑的瀑布沖刷着身體，她半跪在地上低垂着頭，眼神裡閃過一絲迷惘和追憶。
“倒也是個信守承諾的男人呢，但最好還是別回來了。”
她捂着額頭，強忍着來自體內的燒灼痛苦，明知道創生儀式已經啓動了，但還是忍不住地顫抖，脣邊卻流露出釋然的笑容：“這感覺真熟悉，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姐姐爲我治病的時候……”
創生儀式的確啓動了，虛空中浮現出了一枚流淌着血紅勾玉的黃金瞳，磅礴的生機從虛無裡流淌出來，灌入了她的體內。
但，不止如此。
夏燭纖細窈窕的嬌軀就像是黑洞一樣，把崩潰解體的暗質給吸收了進去，就像是墨跡在宣紙上暈染，最終歸於無形。
她擡起了眼睛，瞳孔卻變成了威嚴的暗紅豎瞳，淋漓着鮮血的龍角從頭頂破體而出，雪白的肌膚被血紅的龍鱗覆蓋。
夏燭無聲地尖嘯，龍威滾蕩在黑暗裡。
墨染的長髮在風裡飄搖。
至於起源之咒，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不是像龍雀或者梅丹佐那樣用自己的力量將其吞噬。
而是自始至終就沒有出現。
地下遺蹟在劇震，浮灰混合着碎石簌簌抖落下來。
“按理來說，這具身體是無法回到接近本體的姿態的，但沒想到吞噬了他的暗質以後，卻能有這種奇妙的變化。難怪當年康斯坦丁做夢都想創造這樣的暗質體，這已經很接近姐姐的身體結構了。”夏燭輕輕抹去脣邊流淌出來的鮮血，暗紅的眸子擡了起來，靜靜地等待。
目前事情的發展都在她的計算之中。
鹿不二會來。
鹿不二也會走。
來的時候恰好能幫她一點忙。
走的時候也能給她提供再次戰鬥下去的契機。
至於回來……
不出意外，大概率是回不來的。
忽然間，黑暗裡洞開了漆黑的大門。
就像是黑洞一般的漩渦浮現了出來。
有人站在了薩達長老的屍體面前。
那是一老一少兩位天人，區別在於他們並沒有披着復古式的白袍，而是一身黑色的西裝，踩着昂貴的鱷魚皮鞋。
年長的天人彎下腰，從腳邊的屍體裡硬生生掰下了一根手指，把指頭上血淋淋的戒指取了下來，用白色的手帕包裹好放進了口袋裡：“未收錄序列，尼伯龍根的指環，完成仿品回收。”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手指也戴着一模一樣的戒指。
“任務一，完成結算。”
年輕的天人從口袋裡取出了一支黑色的槍，面無表情地擡起了眼睛，眼瞳裡的金色濃烈的像是要燃燒起來：“開始執行抹殺行動。”
碎石和灰塵如暴雨般落下。
他們看到了黑暗裡的那個人影。
他們都感知到了暗質的涌動。
也感知到了焚天之火的威勢。
但這都不足以讓他們感到恐懼。
因爲在兩位天人抵達這個地下遺蹟之前，就已經看過了對方的相關情報，夏家隱藏起來的嫡長女，副教宗夏威的孫女。
進化者中的破繭者。
很強。
但也僅此而已。
直到那個嬌橫的聲音在黑暗的深處響起。
夏燭輕聲說道：“斷代之前的天人？”
這兩位西裝革履的天人忽然扭頭對視了一眼，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神裡努力營造出了一種困惑的情緒，畢竟對方存在的歷史並不古老，按理來說不該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纔對。
“你們或許認不出我，但我找你們已經找了很多年。”
暴雨般墜落的浮灰和碎石裡，夏燭從黑暗裡走了出來，猙獰的龍角淋漓着鮮血，墨染的長髮在風中起落。
那雙威嚴的眸子裡彷彿點燃了燎天的大火。
染血的朱脣濃豔，翹起了森然的弧度。
巨大的驚懼在兩位天人的腦海裡炸開，他們的確不熟悉這個女人的容貌，但這幅狂暴的姿態卻曾經出現在一些古老的壁畫中。
“她回來了……”
“她回來復仇了……”
這是兩位天人的生命裡最後出現的念頭。
他們的世界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暴怒的龍威把世界上的一切都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