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作戰指揮部裡的氣氛相當壓抑。
目前壓在原澤頭頂的麻煩還有很多沒有解決,首先是營地裡的物資短缺,其次是源源不斷的避難者的涌入,這兩件事不解決基本上不要想着如何打贏這場戰爭了,大家都只有等死的份。
這是他第一次作爲最高指揮官負責的生命災難。
如果這場戰爭打輸了,他活下來也別想成爲軍部特級總將了。
這下倒好,一樁未平一樁又起。
“所以,龍雀還活着麼?”
他雙手交疊抵住額頭,擡起了眼睛:“他就在這裡?”
天人代表們不說話了,納賽爾長老也不敢確定。
聯邦代表的官員們也都沒說話,其實這個時候哪怕周老和彭老都是一臉懵的狀態,完全沒能搞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這時間對不上啊,守望者燈塔那邊打起來的時候,那小子還沒有復活呢。”周著用眼神打着暗號,關於復活了那瘋子的事情他沒有對外透露哪怕一絲一毫,甚至在參與會議之前還用術式治療了自己,以確保不會被人看出破綻來。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他們認爲是那小子,就讓他這麼覺得也不錯。至於真相,我覺得多半是……夏威那個孫女。”彭獻之也被他用術式給治癒了,此刻看起來面色紅潤,健康得很。
“夏威那個孫女有這麼厲害?”
“沒人見過那個小姑娘出手,但她肯定不弱。但與其說她厲害,倒不如說你女婿厲害,又找了個厲害的女人來幫他。”
“閉嘴吧。”
“最後問一嘴,龍雀安全麼?”
“已經用隱匿之血隱藏起來了。”
二老交頭接耳,看起來很不正經。
納賽爾長老偷偷打量着他們,雖然很想知道這倆人在交流些什麼但奈何有心無力,只能轉頭說道:“阿隆索長老,你怎麼看?”
阿隆索長老轉身望去,雖然天罰部與天和部之間素來不合,但現在都是代表組織出席,自然也不好鬧得太僵,便說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是想問我有關於那個孩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利用了天神咒縛系統去復活龍雀先生。衆所周知,天神咒縛系統不能濫用,即便起源之咒可以通過反生儀式獻祭給起源之神……但問題是沒人知道在他們被控制的這段時間裡,會做出什麼。”
他說的基本都是打官腔的廢話:“雖然古旬長老對他頗有照顧,但並沒有干涉他的修行,也未曾窺探他身上的秘密。這是天人組織流落在外的孩子,想要他真正融入組織,還需要一段時間。”
納賽爾長老臉色鐵青,這傢伙的言外之意就是,倘若天人組織早點對那個邪惡的神燼術小鬼釋放善意,那麼他們不僅能夠得到一個天資絕頂的繼承人,而且還能收穫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
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事實。
鹿不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寶庫,他所走的進化之路是古往今來最先進最強大的,倘若他的修行經驗能夠普及和複製,無疑會推動整個時代的發展,誰擁有了他誰就能獲得降維打擊的能力。
現在的鹿不二面對任何進化者,都是降維打擊。
更何況這傢伙還掌握着生死之術。
龍雀就有可能是被這麼復活的。
沉默許久以後,原澤揉着額頭再次開口說道:“納賽爾長老,阿隆索長老,天人組織的救援物資已經在路上了麼?”
阿隆索長老溫和說道:“物資運輸隊已經在昨天夜裡啓程了,只是路上遇到了死亡沙塵暴,耽擱了一點兒時間。”
納賽爾長老闆着臉說道:“如果不是那個邪惡的神燼術小鬼再一次破壞了太陽神矩陣系統,我們的效率會更快!”
彭獻之不樂意了,陰陽怪氣說道:“你們不去惹他,他怎麼可能主動去破壞太陽神矩陣?難道閒着沒事給自己找不自在麼?天人組織底蘊雄厚,難道還奈何不了一個小鬼?再者說,現在那孩子算是你們的人,自己的人都管不了,就別在這裡抱怨了。”
周著眼看兩邊要懟起來了,打了個圓場說道:“好了,現在的問題在於,我們還要不要繼續接收避難者。”
兩邊都陷入了沉默。
誰都知道,庇護所的客容量已經快要爆表了。
“根據天人組織的智庫分析,我們必須接收避難者。”
天人組織的代表們面面相覷以後,給出了結論:“這無關聖母,而是出於人性的考量。一旦我們停止接收避難者,那麼我們面對的,就不僅僅是腐敗死神跟祂所製造的異鬼大軍,還有我們的同類。一旦異鬼的人間體們數量激增,我們將很難應對。”
軍部的高級軍官們也在短暫的商討以後,由一位代表給出了意見:“我們也持相同的意見,我們軍人要有自己的價值觀。通過取捨和犧牲換來的勝利,並不能算是勝利。人類守望軍成立的初衷,是平等的保護這個世界上每一位聯邦公民,而不僅僅是打贏某場戰爭。”
原澤面無表情地打開了神聖智體網絡。
“截止到2535年8月1日下午13時24分,庇護所內現存的醫療資源儲備已經不足7%,可用的食物資源已不足15%,可用的水資源已不足4%。庇護所即將進入節能模式,進行資源擇優分配……”
“截止到2535年8月1日下午13時24分,第三站點境內已檢測到24個求救信號,暫時無法分辨求救者是否被污染。14支搜救隊目前位於隕龍之地區域內,已攜帶大量傷員返航。預計重傷者爲54人,輕傷者爲23人,初步判斷會對庇護所內的資源配比產生……”
與會者們看到了神聖智體網絡的分析,紛紛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正當原澤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臉色忽然變了。
因爲他的通訊器接收到了信號。
“原融總將受傷了!”
他忽然起身,終於失態了。
這下子與會者們都不淡定了,無論是納賽爾還是阿隆索,亦或是周著和彭獻之,紛紛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眼神凝重。
原融總將是目前人類方唯一有戰鬥能力的第十王國界。
這可以說是人類世界的定海神針。
也是唯一能夠牽制起源之神的存在。
一旦他出事了,人類就可以宣告末日了。
原澤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下了通訊器的按鈕。
會議室裡響起了一個破口大罵的聲音。
“阿澤,目前我已抵達盧克索舊址,庇護所尚可安好?做好準備,我需要療傷。他娘了個腿的,今天早上被龍翎給陰了一把,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給這小姑娘補充了一波巨大的神力,打老子一個猝手不及。老子要知道這是哪個混賬乾的,我一定扒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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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日下午13點56分,位於盧克索城區舊址東部的庇護所裡,人類守望軍的旗幟在熱風裡微顫,旗下哨點裡的年輕軍人揹着自動步槍,用望遠鏡眺望遠方的地平線,腰桿挺得筆直。
這個時候地表的溫度接近六十二攝氏度,即便是作爲進化者他也依然出了很多汗,面容被曬得黝黑,嘴脣也乾裂開來。
這種極端環境下哪怕是進化者也很容易脫水,但目前營地裡已經沒有那麼多水資源可以提供了,他隨身攜帶着一百五十毫升的飲用水,但必須要省着點用,否則無法堅持到完成任務。
“B1576號任務彙報,A區無異常,掃蕩完畢。”
“T3548號任務彙報,B區無異常,掃蕩完畢。”
“P5794號任務彙報,C區檢測到暗質活動蹤跡,請求支援。”
通訊頻道里的聲音忽然變得尖銳嘈雜,像是被風聲淹沒。
那位年輕軍人透過包圍着庇護所的鐵絲網,能夠看到一場浩蕩的沙塵暴從地平線的盡頭席捲過來,海嘯般氣勢磅礴。
這裡在五百年前曾是繁華的旅遊城市,但因爲往生之地的形成徹底變成了無人區,曾經屹立不倒的建築物都已經坍塌,僅靠植被根本抵禦不住惡劣的風沙侵襲,這給人類守望軍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惡劣的天氣永遠都是往生之地裡最大的潛在威脅。
通訊頻道里響起了冰冷的機械音:“檢測到惡劣天氣,暫停物資隊的搜尋行動,預計暫緩時間爲兩個小時,請各部門注意。”
那位年輕的軍人舔了舔嘴脣,物資隊的搜尋行動又被暫緩了。
雖然沒有官方的通告,但第三站點內的生態環境被嚴重污染這件事已經壓不住了,無論是軍方還是民間組織都有所耳聞,目前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託在物資的搜尋上,也就是前往傳說中的隕龍之地。
盧克索以東,一條名爲哈馬馬特的幹河貫穿了東部荒漠,這條幹涸的河牀盡頭就是古賽爾,一座位於紅海西岸的港口城市,周邊有托勒密王朝古城遺址,傳說在更久遠的年代那裡還沉睡着巨龍的遺骸。
巨龍沉睡之地,腐敗病毒是無法入侵的,那裡是第三站點最後的淨土,倘若有什麼生存物資的話,都可以得到妥善的保存。
“營地裡物資已經明顯不夠了,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通訊頻道里響起了抱怨聲。
狙擊手們趴在廢墟的大樓頂端,忙裡偷閒。
那名年輕軍人剛想要說什麼,赫然看到望遠鏡裡的天空變得昏暗了起來,氣勢磅礴的沙塵暴俯衝而來,呼嘯的風沙裡竟然浮現出了一道道鬼魅的黑影,它們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噴吐着陣陣黑氣。
“生命災難!”
沙塵暴被染成了黑色,那是屍氣的象徵!
簡直像是地獄的大門打開。
警報聲拉響,廢墟里的所有哨點及時示警,狙擊手全部就位,火箭軍也準備就緒,軍部的禦敵準備做得素來到位。
位於廢墟最高點的守望者燈塔亮起了太陽光,遍佈四面八方的鐵絲網也都泛起了黃金的光澤,構築成金色的能量護盾,抵禦風沙。
這是人類守望軍掌握的尖端科技,第一研發局以守望者燈塔爲核心,利用特質的鐵絲網構築成了一個能量場,保全了庇護所。
他大手一揮:“通知各部門,開啓極端環境作業模式!”
通訊頻道里響起哨兵們急切的聲音:“不,不對!有人!能量護罩,公路上還有遇難者!他們這是要進來!”
前線邊緣負責觀望的哨兵們意識到了不對勁,因爲他們竟然看到在漆黑的沙塵暴面前還有一支車隊馳騁在荒蕪的公路上,背後是窮追不捨的猙獰黑影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場生死時速。
“守望者燈塔矩陣指揮中心已收到。”
第一研發局的聯絡員通過通訊頻道給予了答覆,他們正在守望者燈塔的本體進行操作:“D區入口已打開,你們有五分鐘時間。”
哨兵並不擔心能量罩打開的時間是否足夠,而是因爲公路上的那支車隊根本撐不到那個時候,最多還有一分鐘的時間他們就會被背後的沙塵暴給吞沒了,異鬼潮會把所有人生吞活剝。
決定權掌握在哨兵的手裡,他們可以發動遠程攻擊進行支援,但火箭軍的火力覆蓋會把那支車隊也炸上天,而狙擊槍的火力又不夠。
正當他們猶豫的時候,忽然愣住了。
因爲哨兵們發現,庇護所外圍竟然有人。
黃沙呼嘯的街道廢墟里,有人騎着一輛摩托車衝上了高坡,像是矯健的黑豹一樣輕盈落地,顛簸了幾下以後昂然咆哮!
那是個紅色的紅髮少年,一襲黑色的風衣在風中鼓盪,背後揹着一個網球包,車後座上竟然還坐着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小姑娘!
只見晴朗的天空忽然變得黯淡下來,漆黑的烏雲翻涌着匯聚到一處,無數的電光如游魚般在雲層深處奔流,伴隨着隱隱轟響的雷鳴聲,恍惚間像是地獄向人間敞開了大門。
雷暴天氣。
鹿不二騎着軍用摩托車在這裡等待很久了,他是爲數不多可以在守望者燈塔矩陣外自由活動的人,他今天要實驗一點兒新東西。
“小嫺,待會兒如果我要死了,記得把我拉回來。”
他低頭看着後視鏡裡的冰山少女。
小嫺嗯了一聲:“如果死得太通透,我也是無能爲力的。”
鹿不二眼角微微抽動,這小姑娘哪裡都好就是說話過於刻薄,每次他都感覺胸口被人捅了一刀,偏偏還無力反駁。
他的手伸向網球包,握住了御雷的刀柄。
觀望的哨兵們紛紛放下了望遠鏡,他們視網膜像是被灼傷了一樣,劇痛帶來的漆黑中只有一道熾烈得快要燃燒起來的閃電!
雷鳴聲滾蕩而來,狂暴的電磁脈衝像是潮水一樣震盪着廢棄的城區,籠罩着庇護所的太陽能量罩如水波瀾,彷彿玻璃般瀕臨破碎。
哨兵們的耳朵也被震聾了,腦海裡一片嗡鳴。
公路上奔逃的越野車像是失控的野獸一樣撞在一起,狂暴的電磁脈衝摧毀了車輛上的電子元件,徹底讓這些大傢伙們失去了動力。車上的逃難者們在車內失重碰撞在一起,閃電和雷鳴讓他們暫時失去了視覺和聽覺,只能在巨大的驚慌中尖叫出聲。
最後的一瞬間裡,他們只看到了一柄流淌着電光的漆黑木刀刺破空氣而來,牢牢釘死在公路上,像是一道破天的閃電。
“好傢伙!”
失控的越野車一頭撞在岩石上,車後座上一位蓬頭垢面的老人死死抓着車頂的把手,只覺得天翻地覆,天旋地轉:“這是要我的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