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很暗,半張臉埋在姚天明的胸膛裡。也看不清這四周的環境。之前我在三樓陽臺曾環看了房子四周,一時還真沒想起這是哪裡。
北城這麼大。也不是每處我都去過。
被姚天明放進車裡,平躺在後座,我微眯着眼睛,作出十分痛苦的樣子,他鼓勵着我:“沒事的。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送你去醫院。”
我咬着牙點頭。他將車門關上,跟着來的兩名保鏢並沒有上車。是他一個人送我去的醫院,這讓我心裡又大大鬆了一口氣,只他一個人,增加我逃跑成功的概率。
離初八的日子就剩下五天了。我失蹤的這段日子,真不知道外面亂成樣子,他們會急成什麼樣子。
我躺在車座椅上。並沒有起來,卻能感覺到車子七拐八繞的。以最快的速度,一路暢通無阻,卻還是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纔到醫院。可見之前他們將我囚禁的地方到底有多偏僻。
姚天明並沒有送我去市區醫院。畢竟也耽擱不起,將我送到就近的醫院。
夜裡的醫院肯定是比白日裡冷清得多,他抱着我匆匆進去,這半個小時的時間,那一丁點的毒也還是夠我受的。
什麼計最讓人信,當然是苦肉計。
所以這疼痛肯定是真的。
我將計就計的離開囚禁我的地方,心裡打着兩種算盤,一是隻要用了名字登記,傅容庭就可能通過此找到我,找到我,二是我自己逃出去。
姚天明雖然慌亂,但男人總是比女人多一份冷靜沉穩,他給我掛號用的是假名字,那麼方案一就此失效,我只能選擇自己到時尋個機會逃出去。
送到急診室,值班醫生帶着一名女護士匆匆出來,醫生看了眼我的面色,立即對姚天明道:“先抱裡面去。”
被姚天明放在急診室的病牀上,他額頭已經出了細汗,那不是抱我累的,是心急的。
他看着我痛苦的樣子,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對醫生說:“我要她平安無事。”
醫生一般都不會計較這種口吻,幹這行的,什麼難纏的病人家屬沒遇到過?不過臉色還是有點難看,板着一張臉將姚天明給‘請’了出去:“請病人家屬外面等候。”
姚天明目光冷厲地看了醫生一眼,我急等救治,他自然也不敢耽擱,立即出去了,醫吩咐一旁的護士:“準備洗胃。”
待姚天明出去後,我的‘痛苦’也就輕鬆了許多,睜開了微眯着的眼睛,對醫生懇求道:“醫生,求你保住我的孩子。”
聞言,醫生神色微駭,中毒想要保住孩子,這可是有些難度,醫生起初不知道我有孕,現在知道了,可不能用灌腸洗胃了,否則那孩子就真保不住。
醫生沉吟片刻,說:“那就只能催吐洗胃了,至於孩子的去留,得之後住院觀察再作決定。”
醫生的話很是中肯,這也是我知道的,我不是個稱職的媽媽,自私的帶着孩子跟我一搏,可我能怎麼辦呢?
手覆在小腹上,我點了點頭,低聲道:“醫生,再麻煩你一件事,別對外面的那人說我懷孕的事。”
“雖然剛纔外面那男人不太禮貌了些,但看得出他挺緊張你的,夫妻哪裡有隔夜仇的。”醫生將我們當作了夫妻,這是勸和呢。
“那個人不我丈夫,他是……”本想說實話,可我跟姚天明之間的糾葛,他跟傅容庭的恩怨,真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得清楚的,只會讓醫生更加疑惑,或者追問下去,我也就索性不說了。
見我沉默了,醫生嘆口氣道:“好吧,我暫時爲你保密,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思想我們可是不懂了。”
醫生儘管有疑慮,爲病者保密是基本的職業道德,我雖說不是夫妻,但他還是將我們當作夫妻,當我們是吵架了的原因,他這般想,我也少了解釋。
我閉上眼睛,在心裡祈禱着,寶寶,你一定要堅強,你可是媽媽的希望了。
我一直認爲,在這個時候,上天賜我一個寶寶,就是給我一個希望,在傅容庭的這件事上,亦是希望。
我只喝下一小勺的湯,而且也並不是都吞了下去,趁方晴不注意時,假意用袖子擦嘴,吐了些在衣袖上。
醫生給我採用催吐的方式,將胃裡殘留的有毒食物給吐出來,後來我是幾乎吐的連酸水都吐出來了,胃裡空蕩蕩的,真是什麼東西都沒有了,醫生給我吊瓶,送我回病房休息。
我吐的沒了力氣,眼角帶着生理性的淚水,這次的虛弱不裝也是十分真了。
姚天明給我打了一些熱水回來,爲我擦了臉,又給我拿了些吃的來,想到剛纔吐的那些污穢,哪裡還吃得下,搖頭虛弱道:“不用了,我想睡會兒。”
“那好,我在這陪你。”他爲我揶了被角,搬來一張椅子就靠着牀邊,這是打算整夜守着。
我想趁機離開,今夜是最合適的,可他要是這麼守着,我還怎麼脫身?
見他已經坐得端正,就算我說不用了,他至多不守在房內,守在門口罷了。
看來今晚逃跑的計劃要泡湯了。
我須臾點頭,翻了一個身,背對着他,人雖然沒力氣,有睏意,但閉上眼睛,又睡不着,精神立刻就來了。
我心裡打算着,還有五天了,如果傅容庭真去了唐山,上次能在泰國趕上,這次,我也不知道能趕上。
閉上眼時,胖和尚當初那句‘天人永隔’就縈繞在耳畔。
兒子送回來之時,便是天人永隔之日,當時我不清楚這話指得是誰,如今想來,胖和尚說的就是傅容庭了。
那胖和尚說得玄乎,可我更相信人定勝天。
放在被窩裡的人輕輕攥緊,這次我偏要與這天搏一搏。
從老天手裡搶人。
夜,寂靜無聲,偶爾走廊外傳來護士查房的腳步聲,我心裡默算着時間,故意咳了一聲,姚天明並沒有動靜。
已經睡着了?
心中一喜,我動作輕輕地轉身,見姚天明雙手環在胸口閉目睡着了,看了眼窗外黑盡的夜色,我撐着身子起來,剛要掀開被子拔掉針管躡手下牀,突然頭頂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樓笙,你想去哪裡?”
心咯噔一聲,我擡頭撞進姚天明暮沉的神色裡,捏着被單的手不自覺的抓緊了,壓下心虛,面上不動神色冷着臉道:“想上廁所,難道你還怕我跑了?”
“我扶……”他起身,原本是想說扶我去衛生間,但應該是想到男女不妥當,又改爲:“我去找一名護士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既然已經驚醒了他,那也就走不了,索性乾脆點,下牀套上拖鞋去衛生間。
這房間裡就有衛生間,我本來是不想上衛生間,一說來,還真有點內急。
姚天明幫忙將吊瓶拿到衛生間,這裡有專門掛吊瓶的釘子,他將吊瓶掛上面後就守在門外。
我出不去,要是有通訊工具就好了,或許明天想法支開姚天明讓哪個護士幫我打個電話,發個短信也行,不管是找誰,只要將信息發出去,也就能脫困了。
腦子裡一陣絞盡腦汁,完事後,洗了個手自己提着吊瓶出去,姚天明就跟一尊石像一樣站在門口,其實見姚天明今晚如此着急送我來醫院,又對方晴說出那種話,我這心裡也是五味雜陳,本不該再牽扯什麼,卻又不得不利用他。
見我出來,姚天明輕飄飄地瞄了我一眼,淡淡道:“現在時間尚早,你再睡一會兒,明天若是檢查沒什麼事就回去。”
他的語氣不是在同我商量,而是在通知我。
也是,我此刻可是他手裡的囚犯,本就沒自由,沒發言權。
“這麼急着送我回去,是多怕我逃了?你一直看守着,覺得我有逃離的可能嗎?”我輕笑着,沒有什麼溫度,走向牀邊,將吊瓶給掛好:“這麼草木皆兵,不如再讓那兩位回來看着,多兩雙眼睛,我總不能變成一隻蚊子飛了出去。”
“難道剛纔你沒有這樣的想法?”明明是疑問句,卻被他說出了肯定句的意味來,他是知道我剛纔想逃走。
所以說,剛纔他是在裝睡?
一陣惱怒,我冷呵一聲:“你真想我死了才肯罷休嗎?”
“這次是我疏忽,絕不會有下次。”他走到水壺處給我倒了一杯水遞給我,我並沒有接,他也沒勉強,放在牀頭櫃上,說:“你不會這麼容易死,一丁點的毒,對你無礙,下次別再將自己的命當兒戲,毒再輕,也是毒,我說過,你想走,我不會攔你,但得等到初八之後。”
他原來早知道我是在做戲。
一個字一個字,就跟從沒感情的機器人嘴裡吐出來的,這樣的姚天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前,他會怒,會哀,會威脅,警告,但現在,不管是他的語氣,神情,都淡的跟牀頭櫃上水杯裡的白開水,無味。
無喜無悲,無哀無傷,無情無慾。
“一次就要了半條命,楚天逸想要我的命,你自認爲能阻攔嗎?”迎上他的目光,我上前一步看着他,當作沒聽懂他話裡面的意思,定定地說:“楚天逸什麼性格,你難道還不清楚?你能在他手裡保我一條命?而且就算你保得了又如何,他想要容庭的命,初八那天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若容庭出事,我……”該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