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是……”
“是!”
掛斷電話,陳爽回頭道:“去,把所有人都交上來。”
“是。”
半個小時後。
看着手下人一個個不滿意的神情,陳爽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你們不太樂意,但這事組織的安排,你們都是軍人,是軍人就得服從命令。”
衆人聞言不再說話。
“好,很好,都回去交接一下,明天再過來向我報到。”
“是。”
“嗯,散了吧。”
……
散了會,陳爽就直接去了清水雅人的住處。
這段時間藉着夏目的事,陳爽已經和清水雅人處成了真正的朋友,兩人基本上無話不談,甚至很多時候還住在一個屋檐下。
“他,最近一直在畫這個?”陳爽拿起夏目最近畫的那些奇怪的花啊、樹啊問雅人。
雅人剛剛和清水讓通過電話,從她的表情看,應該是好消息。
“對啊,醫生說他的精神狀態好多了,就是內心還處在極端封閉狀態,暫時還不能像過去那樣和朋友有說有笑的。”
陳爽把畫放下了,回頭看看窗外,夏目坐在陽臺上,手裡拿着筆,可是畫板是空的。
“那他現在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麼嗎?”
雅人點點頭:“嗯,能聽懂,不過就是不理人。”
“哎?那……他像這樣子在陽臺上坐了多久了?”
“有好幾個小時了吧。”雅人從廚房出來,手裡端着兩盤水果。
一盤放在茶几上,一盤端到了陽臺,放在了夏目身邊。
“夏目,今天沒什麼好畫的了嗎?”雅人湊近一些然後確定畫布上什麼也沒有。
夏目聞言轉頭看了看雅人,他沒說話,目光略顯呆滯。
雅人與他對視一陣後擡手捧着他的臉道:“沒什麼,你繼續吧,我不打擾你。”
夏目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盯着空空的畫布發呆。
陳爽跟到陽臺,靠着門框看着夏目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
多帥氣的小夥子啊,也不知道受了怎樣的折磨……居然變成了這幅樣子……
“我哥說望野生態區那邊的事已經搞定了,清水家已經自證清白,過一段時間就可以重新接受各大避難所的管理事務了。”
陳爽聞言回過神,隨後一挑眉笑道:“嗯,那就好,總算是能堵上那些說閒話的人的嘴了。”
“哎……是啊,不過我其實並不是很在意那些說閒話的,畢竟嘴生在他們臉上,堵是沒用的……”
陳爽聞言問道:“那什麼讓你比較在意?”
“我爺爺的下落,這是我最在意的。”
陳爽心裡一震,她沒說話。
有關於清水俊一的事情在體系內部是禁忌,包括陳爽也不是很清楚這位受人尊敬的老爺子在“國之勇士”的老巢被端掉後究竟去了哪裡。
目前唯一清楚的就是,在清水俊一被“國之勇士”的人劫持的那段時間裡,他曾親自參與協助“國之勇士”復刻了“擬態結晶”的多項關鍵性技術。
也就是這件事讓清水家差點背上人類叛徒的罵名。
好在後來有證據證明清水俊一在協助“國之勇士”之前曾遭受過非人的虐待,這才讓事件的整體性質發生了轉變。
但無論如何,讓“國之勇士”這些狂徒得到了目前人類最尖端的“擬態結晶”技術,這幾乎等同於是讓一個大毒梟拿到了核彈發射器,所以……即使清水家經過幾番第三方介入調查自證了清白,可清水俊一的事還是讓整個人類社會陷入重重危機之中。
再加上後來由第一中軸發起,多國聯合武裝共同行動執行的清理行動未能成功解救清水俊一,這位老爺子的失蹤更是讓人顧慮重重。
“我相信清水俊一老爺子的爲人,就算他出於無奈,讓那些瘋子得到了關鍵性的技術,可有技術和能夠完成生產還是有着很大區別的,所以啊……雅人,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你爺爺一定會沒事的。”陳爽安慰道。
雅人聽罷卻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爽姐,你不瞭解我爺爺,我現在擔心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安危,而是擔心他爲了研究而不顧一切,最後釀成難以挽回的驚天災禍。”
陳爽聞言一愣:“我對清水俊一老爺子的瞭解確實不多?你能和我說說嗎?”
雅人回憶了一下後道:“我爺爺是我太爺爺的三兒子,按照家族規矩,他是不必承擔家族事務的,所以從很小的時候,我爺爺就是個逍遙浪子,再加上他天賦異稟,所以很小的時候就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陳爽聽得很認證,不過這些她都知道。
年輕時的清水俊一可謂人中龍鳳,絕對稱得上是萬里挑一的曠世奇才!
他不但只用七年就讀完了從小學到大雪的課程,更是在十三歲時憑藉其在高分子應用領域的超高天賦獨立完成了易子超弦構造體的模擬生成,僅這一項就讓他直接成了科學界的翹楚,各大媒體都將清水俊一譽爲本世紀最明亮的科學新星。
然而,僅時隔三年,這顆新星就在世人的注視下隕落了……
十六歲時清水俊一因爲毒駕在紐約市中心撞死了三名無辜路人,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一年。
眼看着清水俊一這一生就要毀在自己手上的時候,清水家的老爺子,清水安,也就是清水雅人的太爺爺用十三億兩千萬新美聯幣繳付保釋金,才讓清水俊一從監獄中走出來。
但此後二十年,清水俊一必須每天戴着特殊的手環生活,活動範圍也僅限紐約市區及其周邊郊區地帶。
在這二十年裡,清水俊一一改年少時的輕狂,整日與書爲伴,並在其四十歲,摘下那禁錮的手環的當天連續發表了四篇科學論文,其中包含了大量由他個人獨立完成的科學成果。
尤其是有關高分子擬態的物質的結構與現實性論述讓整個科學界都爲之震動。
那一年,清水俊一三十七歲,他的兒子,清水雅人的父親清水義也剛好十六歲。
雖然後來是中國科學家團隊率先實現了高分子擬態物質的合成,但清水俊一在科學界的地位也被穩固下來。
……
“其實……就算後來沒有人站出來爲我爺爺證明清白,大家也都知道他不可能吸毒,更不會毒駕……太爺爺也知道,那是財團間的報復,只是沒想到會報復到我爺爺身上……”清水雅人說完笑了笑。
陳爽安靜的聽完後問道:“這些我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所以……我更好奇,你剛纔爲什麼說擔心你爺爺會爲了研究不顧一切?”
雅人沉默了一陣後回答道:“我父親出生的時候,奶奶難產,按道理說,作爲一個丈夫,我爺爺應該守在她身邊纔對……可後來我才從我爸那聽說……當時爺爺在搞研究,因爲一直困惑他的問題找到了突破口,所以他就忘乎所以了……以致於我奶奶因爲難產去世的時候,他都沒有來看她一眼。”
陳爽聽罷明白雅人的意思了。
“所以……爽姐,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爺爺真的在無意中幫助了那些‘國之勇士’,並助紂爲虐的話……請你……不要記恨他,好嗎?”
陳爽聞言一愣,隨後點了點頭笑道:“放心吧,雅人,不會那麼糟糕的。”
雅人沒說話,她轉頭看向夏目。
呆呆的看着畫布幾個小時都沒有動筆的夏目開始作畫了。
他首先畫了一個圓,一個非常完美的圓。
陳爽注意到那個圓的時候眸子亮起來,她驚訝於夏目的繪畫功底,更好奇夏目到底想要畫什麼?
正在她準備好好圍觀一下的時候,夏目卻突然放下筆,然後轉身對雅人道:“餓了。”
雅人一愣,隨即笑起來:“嗯,我做東西給你吃。”
“嗯。”夏目點點頭,起身跟着雅人進了屋,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個孩子。
陳爽有些失望,不過看到夏目正在一天天好起來,她還是蠻欣慰的。
……
從雅人那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11點多。
陳爽打開房間的燈,發現屋子坐着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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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對着陳爽,閉着眼睛,盤膝而坐,像是在冥想。
陳爽一皺眉,脫下外套問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偶然。”
“呵……你少來了。”陳爽搖搖頭,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後問道:“要喝點什麼嗎?”
“可樂。”
陳爽聞言翻了個白眼道:“你倒是不客氣,不過可樂沒有了,只剩下調兌海藻汁和啤酒了。”
“唔……那就啤酒好了。”
“咦?出家人也能喝酒的嗎?”
“禿頭不是我的本意,再者說了,我可不是佛門弟子。”男人笑着轉過身,但他的眼睛依然沒有睜開。
陳爽拿着兩罐啤酒走過來,在男人對面坐下後,遞上啤酒。
男人探出手接過啤酒,但沒有打開,他感受着指尖的冰冷,然後微微一笑道:“你最近還好嗎?”
陳爽喝了一口後嘆了一聲道:“沒什麼好或者不好的,就湊活着過唄。”
男人聞言低下頭,笑容有些苦澀。
“聽得出來,你最近很累。”
陳爽呵呵一笑:“你拉倒吧,你別告訴我你神經半夜找到我住處來是爲了和我敘舊!咱倆已經離婚了啊!要是圖謀不軌,當心我叫人來抓你哦!”
對面坐着的光頭男人身着一身青色布衣,他面容俊朗,但稍顯瘦弱,深凹的眼袋烏黑一片,看上去還有些憔悴。
“別誤會,也別害怕,我來這確實有兩個理由,其一是想着你我雖然多年未見,但畢竟曾夫妻一場,上門打個招呼,問候一下還是要的的。”
“嗯嗯……別廢話了,直接說第二個理由吧。”陳爽有些不耐煩了。
男人微微一笑,對陳爽的反應有些似曾相識的懷念之感。
他又道:“其二……師傅讓我下山感悟玄奧,可我方一下山,太陽就不再升起了,於是我就在這黑暗中獨自摸索前行,一路聆聽風聲雨囈,不知不覺就到了咱們當初結緣的那個公園,然後……我就想到了你……”
陳爽正喝着酒呢,聽到這話差點沒噴出來:“什麼?你不會是想說你來找我是因爲你想我了吧?”
男人微微搖了搖頭:“想與不想不是我能所控制的,自從我選擇離開俗世,與師傅一起上山參悟玄奧,我就已經看淡世間種種,有也可以,沒有也行,不過是個有和無罷了。”
“哎哎哎!你趕緊停止吧你!我可不想聽你說這些!你給我說重點!不允許再繞一堆!聽到沒?”
收到警告的男人擡頭“望着”陳爽,他雖未睜眼,可陳爽卻心底一顫。
“我看到你身邊渾噩一片,想來必是有大災將至,而此一災不僅關乎你個人的性命安危,更關乎你身邊的那些無辜者,所以……我才深夜叨擾,想着幫你破一破,說不定,可以多救幾個無辜者。”
聽到這話,陳爽眉頭鎖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
男人伸出手,攤開來,掌心一點紅在墨色中暈染開來。
“危險,就蟄伏在你身邊。”
陳爽聽罷心底一顫,她懂丈夫的意思了。
“你沒有騙我?”
“我又不是什麼江湖術士,讀了幾本書,弄了些古人總結的規律法就來助你趨吉避凶,我是確實無意間看到了一些神妙詭奧之像,想必……在聽完我方纔一番話後,此時此刻,你心裡應該已經意識到是哪些人了吧?”
陳爽沒說話。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個不負責任的丈夫不是給人算卦看手相的“大師”,他當年放棄家人,放棄事業和成就,一心追隨那個男人上了山,原因就是他看到了比人世間所有這些種種更高遠的東西。
可即便如此,陳爽依然沒有打算原諒他。
若不是他的背叛,如今的陳爽也早已爲人母,有了自己孩子和溫馨的家庭了。
“也罷,既然選擇來幫你,就幫到底吧。”說着男人忽然起身就往外走。
陳爽也沒攔着,只冷聲問道:“你去哪?”
“停屍間。”
“就這副打扮過去?你擔心被當成可疑人員一槍斃了嗎?”
男人不說話了。
陳爽冷哼一聲,起身拿起外套道:“跟我來。”
……
一個多小時後,陳爽帶着丈夫來到了一號樓的停屍間,這裡是特勤大隊調查組專用的停屍間,一般只有重大案件的相關死亡人員的屍體纔會被存放這裡。
深夜到訪,停屍間的管理員頗爲意外。
但看到是陳爽,管理員也就沒說什麼。
進去後,陳爽對管理員道:“把憑證給我,你去睡覺吧。”
管理員聞言一怔,隨後臉上一紅道:“沒事……大隊長,我陪着您吧。”
陳爽聞言非但不高興,反而冷着臉看着他。
管理員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乖乖的交了憑證,然後轉身逃走了。
大門關閉後,看着停屍間裡那一百多號嵌在牆上的停屍格,陳爽問道:“你要看誰?”
男人走上前去,眼睛雖然是閉着的,卻好像依然可以看到一切。
他沉默了十幾秒後指着一個貼有紅色標籤的停屍格道:“這,他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陳爽走近一看,臉色變了。
她拿出憑證,認證後,停屍格緩緩亮起。
跟着不多久,停屍間中心的臺子上出現了一具白布蓋着的屍體。
男人走過去,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道:“對,就是他了。”
陳爽一臉懷疑,她輕嘆一聲,走上前掀開白布,白布底下躺着的赫然是前段時間大鬧了生產區,然後又被發現被人割喉慘死在工具間裡的鄒明。
此時的鄒明已經凍成了冰棍,屍體上還留有屍檢解剖時留下的淺淺痕跡。
陳爽看了鄒明的屍體一眼後問道:“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男人沒說話,他走上前,擡起手就要去觸碰鄒明的屍體。
陳爽見狀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道:“哎哎哎!幹嘛呢?”
男人道:“我想聽聽他想告訴我什麼?”
“嘖!那你也不能直接摸啊!這人死的蹊蹺,目前還沒結案呢,要是屍體上有什麼重要證據被你破壞了可怎麼辦?你負責啊?”
男人聞言後收起手道:“唔……那……就請你將這白布撤去,我用眼睛看一看好了。”
陳爽聞言一皺眉,心道:‘這撤掉白布沒啥……用眼睛看屍體是什麼鬼?難道他有特殊癖好?’
不過她還是乖乖照做了。
白布撤去,鄒明的屍體完整的呈現在陳爽眼前。
男人閉着眼睛卻好像看得更加仔細。
陳爽只看了一下就轉過頭去道:“也不知道我是中了什麼邪,居然深更半夜和你一起來看個老男人的屍體!哎!”
男人沒說話,他緩步上了一級臺階,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只見那眼眶裡一片烏黑,全然看不到眼白。
漆黑的眸子掃視鄒明的屍體。
然後……
男人忽然笑了:“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陳爽聽到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急忙轉身問道:“你剛纔說什麼?什麼放心了?”
男人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他隨手一揮,地上的白布就飛起來蓋在了鄒明的屍體上。
看到這一幕,陳爽有些不高興了,心道:‘你自己會法術還叫我給你撤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