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y 李聽到這樣略帶嘲諷意味的話語並未反脣相譏,她反而微笑着說道:“有嗎?那來一杯不加糖的熱牛奶好了。”
聞人靜雪又看了Mary 李一眼,跟着轉過頭去猛撇嘴。
過了幾分鐘,聞人靜雪所謂的“老樣子”放在了吧檯上。
一杯緋紅色的果酒,最底下是味道濃烈的伏特加。小哥放下果酒後又轉身將熱好的牛奶端給Mary 李,二人四目相對時,Mary 李看到的是滿眼的笑意,而小哥看到的卻是驚疑不定。
端起果酒象徵性的和Mary 李的牛奶碰了一下後,聞人靜雪說道:“剛纔不說有私事要聊嗎?我正好最近也挺無聊的,說說看唄。”
Mary 李收束心神重新換上微笑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先生曾允諾過,說等到這一切結束了,會給我一具全新的身體……這件事,C有沒有和你說起過?”
聞人靜雪聞言立馬搖頭道:“沒有,我和他基本不聊天。”
Mary 李點了點頭,微微苦笑:“我還以爲,先生和很多人都做了承諾。”
聞人靜雪看了Mary 李一眼,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的確比她耐看多了。即使明知道她是個仿生人,顱腔裡放着的也不過是一顆仿生大腦,但聞人靜雪還是覺得Mary 李有些美的過於有味道了。
她的黑色捲髮微微蓬鬆,皮膚白的耀眼,再搭配那些如同星辰般點綴在臉上的黑痣……分明沒有那麼完美,卻就是勾人魂魄。
‘先生到底怎麼想的……一句傀儡而言,做的那麼精緻做什麼?’心中吐槽的聞人靜雪又喝了口酒說道:“雖然我沒聽C說起過類似的事,但先生確實也和我承諾了一些事情,要不要聽聽。”
聞人靜雪笑着點頭:“當然。”
“先生答應過我,如果這一切結束的時候,我還活着的話,他會允許我以半神的身份獲得永生,這樣我就盡情的享受我的人生了,聽起來……是不是還挺美好的。”聞人靜雪拿起桌子上的勺子攪動着酒杯忽然又笑道:“不過現在想想,這些事聽起來就像在哄小孩一樣,我們居然會爲了這些事情做那麼多恐怖的行徑。”
Mary 李對聞人靜雪和長空浩意其實都不算是很熟悉。只知道他們倆是直接受先生教誨的,也是直接聽命於先生的,因此就算是Mary 李的直接領導人高橋胤寺也是沒辦法向他們倆下達命令的。
因此平時Mary 李總感覺聞人靜雪和C對待組織內的其他人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所以平時Mary 李見到他們也不怎麼愛搭理。不過通過今天的短暫接觸,Mary 李忽然發現聞人靜雪似乎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傲慢。
她放鬆下來享受喜歡的果酒的時候給Mary 李的感覺完全就是鄰家愛面子的姐姐。
聞人靜雪見Mary 李一直不說話,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喂,你這個人還真狡猾啊。”
Mary 李微微一怔:“怎麼了?”
“怎麼了?一開始可是你說要和我聊聊私事的,結果沒想到你現在自己一句話都不說的?”聞人靜雪有些不高興。
Mary 李笑起來:“哦!好吧!是我大意了。”
聞人靜雪白了她一眼,然後皺眉問吧檯裡的小哥道:“沒有新鮮的葡萄汁了嗎?怎麼中段是苦的?”
小哥仍在擦桌子,不知道的還以爲那桌子得有多髒呢。
“葡萄已經用完了,這是墨魚的膽汁,味道調和過了,沒有那麼腥,只略有一些苦,但對人的健康是很好的。”
“健康?!呵……”聞人靜雪笑了。
和一個仿生人談健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Mary 李端着牛奶遲遲沒有入口,她又看了那小哥一樣,對方也在偷瞄她,在注意到自己的偷瞄被發現後,小哥居然也不躲閃,反而趁着聞人靜雪沒注意的時候衝Mary 李努了努嘴,那架勢就像是在隔扣索吻。
Mary 李頓時寒毛直豎。
聞人靜雪又品嚐了一口心愛的果酒,然後對Mary 李說道:“說吧,我這都喝了一半了,等我喝醉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記得的。”
Mary 李聞言點了點頭,她說道:“其實……也不算是什麼私事吧……只是我個人的一點點懷疑和不安而已……”
聞人靜雪皺眉道:“說重點,別跟着湊字數。”
“湊字數?”Mary 李愣了一下。
聞人靜雪趕緊咳嗽起來:“額……沒什麼,你說你說。”
Mary 李有些莫名,但也沒有多想。
“按照先生的計劃,我們已經完成了滲透、奪取擬態結晶、釋放神性和獵殺剩下的三個‘舊神化身’,這幾乎等同於是完成了計劃的一半,而接下來,我們就要全面釋放神性,讓整個世界陷入徹底的混亂……同時在這期間,我們還要攻破狩月居,打碎最後一塊神性碎片,這樣……雅拉姆斯賜予吾等的福音之鄉才能真正降臨……”
“喂喂喂,讓你說重點,可不是讓你把計劃全盤托出啊,你沒看到這吧檯裡還有一個外人嗎?”聞人靜雪有些不爽了。
Mary 李卻平淡的說道:“死人又不會泄密,大不了一會殺了他。”
說完Mary 李用冰冷的眼神看了眼低着頭擦杯子的調酒師小哥。
小哥低着頭一言不發,他手上的動作雖然停頓了一下,卻沒有跟着就跪下求饒之類的,仍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聞人靜雪看的真切,她嘿了一聲:“那可不行,你殺了他,我連最基本的消遣都沒有了,所以……你就少說兩句,反正這些東西對於你我而言早就不是秘密,你就直接說重點就行了。”
重點……
“對……重點……”Mary 李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顫抖,她說道:“先生……應該沒指望我們去攻下狩月居,殺了清水幻吧?”
聞人靜雪聞言不假思索的答道:“當然,那女人可是個怪物,憑我們……呵,做夢呢。”
“那先生是不是還有一支從未露面的王牌?”Mary 李緊跟着問道。
聞人靜雪正要回答,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看了眼吧檯裡的小哥,見對方只是安靜的擦杯子,便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看住Mary 李道:“喂喂喂,Mary 李,你今天果然很奇怪啊。”
“奇怪?”
“你不覺得嗎?從你突然說什麼要說心事,到現在又繞着彎想從我這套出一些秘密,難道不奇怪嗎?”
Mary 李卻淡定的說道:“我不這麼覺得。”
聞人靜雪冷笑一聲:“你倒是挺鎮定。”
Mary 李這時才終於喝了一口牛奶,但跟着就吐了回去……因爲太燙了。
這一飲一吐看的聞人靜雪差點表情失控笑出來。
Mary 李也覺得很尷尬,她把牛奶放在桌子上的時候有意無意的瞪了桌子裡的調酒師小哥一眼,然而對方已經放下杯子,開始擦盤子了,根本看都不看Mary 李一眼的。
聞人靜雪忍住笑,突然有些無語。
本來還懷疑Mary 李可能已經叛變的,但從她這反應……要說這傢伙會叛變,真的就有些把人當傻子了。
“總之你不要問那麼多,先生自有先生的安排,你我都是先生棋盤上的棋子,只要乖乖的服從安排就好了。”聞人靜雪在這一點覺悟上確實比特務出身的Mary 李要高的多。
聽到聞人靜雪的話,曾經在列車上被二十多個同爲特務的男人持刀砍殺,拼上一條命才解決十個就被人按在地上捅了三十多刀的Mary 李每每回想起自己醒來時發現坐在一片空蕩蕩的世界裡時的感受,就仍能體會到那種發自肺腑的震撼。
“我從沒有懷疑過先生,更不會質疑他的決定,我只是……只是覺得自己對於先生來說已經越來越沒有價值……而以先生的習慣,沒有價值的存在,就只有被遺忘和遺棄的結局……”Mary 李說完自嘲一笑:“是不是很矯情?”
聞人靜雪看着Mary 李,沉默好一陣後才說道:“所以……你擔心的到底是被遺棄還是被遺忘?”
Mary 李猶豫了一下後說道:“兩者都有。”
“呼……很複雜的心情啊,果然有些矯情。”聞人靜雪手中的酒已經喝道尾韻,她梳理了一下長髮道:“想聽聽我當年是怎麼被先生選中的嗎?”
Mary 李點了點頭:“嗯。”
聞人靜雪把酒杯放下,然後對小哥說道:“再來一杯,不過這次可不準再加墨魚汁了,否則我一定讓你喝下一整缸墨魚汁!”
受到威脅的小哥只是笑了笑,便乖乖去調製另一杯“老樣子”了。
Mary 李趁這機會重新又打量了一番眼前人。
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看似人畜無害,憨厚可親,但實際上……從他拿杯子時手的姿勢,以及他利落的動作就不難看出這個人遠不像他外邊看上去那麼“安全”。但不知爲何,聞人靜雪居然就這麼把他放在了無人監管的環境裡繼續做自己之前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Mary 李在看到那調酒師的眸子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牛奶就別喝了,給她調一杯有味道的。”
Mary 李聞言趕緊說道:“我不喜歡喝酒的。”
聞人靜雪白了她一眼:“你少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以前做特工的時候一個人都能喝趴下對方五個大漢,然後還能在房頂身輕如燕,這些事難道都是吹出來的?”
Mary 李聞言頓時尷尬。
聞人靜雪又向調酒的小哥叮囑了一句:“多加點料!要重口味的!”
調酒師小哥點了點頭,默默的開始調製“重口味”。
等待酒品上來的過程裡,聞人靜雪說道:“其實我當年過的還算幸福,不像你們私底下訛傳的,什麼我被繼父強姦過,又被領養我的家庭裡的哥哥姐姐虐待過……這種老掉牙的設定也就你們一些小說電影看多了的傢伙會以爲所有人走上這條路都是因爲生活所迫一樣……其實恰恰相反,我的家庭受過高等教育,父親是做海洋能源開發的,母親是大學教授,爺爺是作家,寫過很多著名的作品,所以……我從小就過的很殷實,沒有所謂繼父,更沒有什麼虐待我的哥哥姐姐,那些都是俗不可耐的訛傳……與我答應與先生一起離開沒有半點關聯。”
Mary 李驚訝的看着聞人靜雪,顯然在此之前她也將訛傳信以爲真。
聞人靜雪繼續說道:“不過父親在生意場上確實遇到了一些麻煩……對方不是想來搶生意,而是想拉父親入夥,想讓父親把他的生意變成一項所謂的更偉大的事業,你瞧瞧,這些話是不是聽起來也挺熟悉的。”
Mary 李抿了抿嘴。
“起初我父親是不同意的,畢竟這極有可能會讓我們的家庭拖入漩渦,所以……父親拒絕了……然後他們也安分的離開了,並沒有因此報復,我的家庭依然風平浪靜……只不過父親從拒絕他們之後就變得鬱鬱寡歡,就好像生了病……再也高興不起來了。”聞人靜雪結果調酒小哥遞來的果酒,她看着杯子裡不斷下滲的紅色她說道:“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有時候你想要毀掉一個人,毀掉他的身體只是最簡單的方式,撕碎他的信仰,讓他變成行屍走肉纔是最高明也最恐怖的手段。”
Mary 李眉頭微蹙:“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在我父親的意識裡埋進了一個想法。”
“思維入侵?”
“不,就只是單純的對話。”聞人靜雪搖搖頭。
Mary 李更加不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和人生觀的,僅通過對話也能如此輕易地滲透嗎?”
聞人靜雪說道:“當然可以,只要你找對方法,找準角度。”
Mary 李沉默了,她忽然感覺埋在身邊的這顆定時炸彈反倒沒有那麼恐怖了。
調酒小哥繼續做着自己的工作,他正在調製的“重口味”此時正泛起藍色的雲波。
“不必講你的想法強塞給任何人,而是要突破他的認知壁壘,讓他認識到自己是一隻不知道感恩節的火雞,這就足夠了。”聞人靜雪笑了,很無奈,甚至有些無助的笑:“火雞不知道感恩節,可感恩節卻需要火雞……所有飲水、進食和成長的意義都是爲了讓人類在節日享用一頓大餐,這難道真的是火雞理想中的意義嗎?認知很奇妙……山裡的孩子不曉得山外的人每天吃什麼,山外的人卻又將山裡的果子當成稀罕物……一切的一切都是人性低劣的下賤造成的惡性循環……而這個循環!如果我和你說……它是感恩節賦予你的,你會作何想法?”
Mary 李聽得有些迷糊,到了最後,她猛地一震,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聞人靜雪見Mary 李像是被嚇到了,她突然有恢復了笑容,坐起身道:“其實也沒什麼,只要不去思考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說着聞人靜雪喝了一口果酒,滿意的點點頭:“emmmmmm……這次味道對了。”
調酒小哥將“重口味”倒進一支啤酒杯裡放在了Mary 李面前。
Mary 李人都傻了。
看着那如岩漿一般還在咕咚氣泡的“重口味”,她問道:“這東西真的能喝?”
一直沒說話的調酒小哥終於開口道:“沒有確定的主角,故事還講的稀碎的小說都還能看,這一杯我精心勾兌的新品當然也能喝。”
Mary 李皺起眉,心說:‘你這算是什麼狗屁比喻?!’
今天也是頭一次聽到調酒小哥開口說話的聞人靜雪驚訝道:“啊?原來你會說話啊,我一直都以爲你是個啞巴呢。”
調酒小哥衝聞人靜雪微微一笑,又閉口不言了。
聞人靜雪湊過去聞了聞那杯“重口味”,然後咧着嘴說道:“這玩意是剩湯剩飯混在一起的大雜燴吧?都是老掉牙的陳詞濫調,喝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Mary 李眼睛瞪大了,她驚訝的不是聞人靜雪覺得這東西還有能喝的可能性,而是她和調酒小哥幾乎如出一轍的比喻方式。
“反正我是不會喝的,一毛錢你也別想從我這拿走!”Mary 李斬釘截鐵的說道。
調酒小哥卻突然笑着把重口拿過去自己喝了起來。
聞人靜雪和Mary 李兩人都驚呆了。
“岩漿”之下竟然是清冽的酒水,一股子奇異的花香瀰漫開來時,Mary 李竟然有些許的後悔。
果然有些東西還是要嘗試一下的,不然還真就錯過了。
聞人靜雪瞧着眼熱:“喂喂喂,你給我留一口償償,別都喝了啊。”
Mary 李更驚訝了,大概是沒想到這個聞人靜雪這麼愛酒。
小插曲過後,聞人靜雪平靜下來了,她說道:“所以……我同意跟先生走不是因爲什麼深仇大恨,而只是我想讓我的父親重新高興起來。”
“就這麼簡單?”Mary 李有點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