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活就是活不下去的初步,所以到後來,他就活不下去了。意圖生存,而太卑怯,結果就得死亡。
——魯迅
“奧文!”黑夜裡哪還見得到那孩子的身影。
桑德里心急如焚,也懊惱至極。
三個成年人的疏忽如果導致了這孩子的死亡,那想必就算活下去也會成爲他們一生揮之不去的陰霾。
湯.米不像桑德里那樣善於發出聲音,相反,越是到了危機的關頭,湯.米就越是沉默,也越是冷靜。他首先找到了奧文留下的足跡,看得出來,他是自己離開了前哨往東北方向去了。可那邊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樹木凍得就像被固定在琥珀裡的死物一樣僵硬,即使狂風也很難將其折斷。
枯葉烏黑好似深不見的的寒潭,湯.米跌跌撞撞的向前跑,越跑越快,因爲他好像看到了那孩子的背影。
突然,另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撲了出來。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湯.米立馬就進行反擊,雙方紐打在一起。沈曦晨跟過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正要躲起來,然後也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沈曦晨的身子骨顯然不如湯.米來得結實,因而就算她竭力反抗也還是被人拖向黑暗處。
她覺察到那雙手很有力氣,而且沾滿污泥,像是蟄伏在這黑暗中許久一般。好在她還能發出聲音,防寒服的面罩還沒有被打碎。
她呼救起來。
米歇爾很快趕來了,這金髮天使化身死神,幾個衝殺過後,林子裡倒下去三個人。
都是尋常的平民,但爲了活命他們成了伏擊者。
收起刀鋒,米歇爾包住驚魂未定的沈曦晨,然後看向湯.米:“看到奧文了?”
湯.米靠在樹便緩了緩,低下頭,頭頂的燈光正好映在那已經被殺死的伏擊者臉上。那是一個女人,看起來年齡四十多歲的樣子。
她死的時候眼睛是睜着的,似乎還在渴望着什麼。
湯.米不安的移開了目光,他又看向森林深處,並確定了腳印還在。
“應該不遠了。”說着湯.米站起身就往森林深處奔去。
這一次戴蒙跟上了他的腳步,兩人一前一後在森林中飛快的前進。沿途他們看到了不少詭異的身影在森林中搖晃,但這一次這些傢伙沒有再冒然的發起進攻。
戴蒙皺眉道:“這片森林的氣溫很奇怪,居然只有零下三十攝氏度,怎麼我們之前就沒注意到呢?”
湯.米也發現了異常。
之前和那女人搏鬥的時候,她身上只穿着普通的棉服,卻一點也不怕冷,而且力氣大的驚人,要不是米歇爾及時趕來,他可能早已經被那個女人給活活勒死了。
“不清楚,還是先找奧文吧。”湯.米繼續深入森林,在前進了十多分鐘後,突然路斷了,一個散發着詭異藍色光芒的深坑出現在了湯.米和戴蒙面前。
戴蒙止住步伐皺眉道:“這是什麼地方?”
湯.米看了眼並不準確的虛數座標,這種純粹以AI算法替代衛星定位的座標精準度會隨着移動距離越來越差。但座標現實的大概位置還是有些可信度的……
“咱們好像已經無意間穿過邊境線了,現在已經進入德國境內了。”湯.米說道。
“德國?我怎麼不記得德法邊境線上存在着這麼一大片森林呢?”戴蒙似乎對這條邊境線很瞭解。
湯.米問道:“你對這裡很熟悉?”
“嗯,七年前我曾在這條線上追捕過一批國際逃犯。”戴蒙無意中透露了一下自己的過去,然後他轉頭看向湯.米:“你不會說出去吧?”
湯.米聳聳肩:“這有什麼關係嗎?”
戴蒙想想也是,他轉回頭看向森林裡那些還沒有死心的身影道:“這些人應該是逃難的時候闖入這裡得,不過即便只有零下三十度的低溫,在這種沒有‘太陽’的世界裡想活命也還是要去避難所,他們難道就一直呆在這?”
湯.米覺得戴蒙的問題很傻,因爲根本就不會得到答案。
正當兩人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裡去的時候,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湯.米哥哥。”
湯.米和戴蒙幾乎是同時轉頭看向右側。
是奧文。
這小東西身上髒兮兮的,也不知道受了什麼罪,不過看起來防寒裝置還是完好的,也沒有受傷的樣子。
“奧文!!你這傢伙!你怎麼跑到這麼詭異的地方來了?!”湯.米跑過去一把就抓住了奧文,生怕他又消失了。
戴蒙長出一口氣,把找到奧文的消息回傳給米歇爾她們,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距離過遠的緣故,米歇爾她們並沒有迴應。
“其實……我是迷路了……”奧文有些委屈,他又說道:“我看到一個孩子向我招手,我以爲他是在邀請我,結果我跟過來的時候就迷路了……”
“孩子?”湯.米皺起眉,然後看了看四周,有些後怕的說道:“這地方看着可不像有好人存在的地方,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說着湯.米就要帶奧文離開。
結果戴蒙攔住了湯.米,並示意湯.米看向他們來路的方向。
不知因何緣故,那些之前還躲躲藏藏的身影都走出了陰影,暴露在湯.米和戴蒙身上攜帶的聚光燈下的時候,他們甚至連眼睛都不眨的,看起來詭異至極。
這些人大都沒有攜帶武器,只有極個別幾個人拿着粗糙的木棍之類的東西。
他們穿的都很單薄,一個個身形瘦削,就好像餓了不知多久的難民一樣。講道理,湯.米此時只覺得詭異,還沒有覺得害怕,畢竟他和戴蒙都是穿戴着機械外骨骼的,也都裝備有各種武器,彈藥也還算充足。
以他們面前這幾十個人的力量,別說攔住他們了,就連近身的幾乎都不見得有。
但這些人還是在緩慢的向前靠近。
湯.米皺眉道:“戴蒙,他們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咱們不會是無意中闖進亞空間了吧?”
戴蒙冷笑道:“你是小說看多了吧?哪裡就亞空間了……要我說,這些傢伙之所以會變成這樣肯定和這邊森林有關,只是我目前還想不明白這森林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我們怎麼辦?直接衝過去?”
戴蒙卻道:“不急,你看那邊,還有不少人。”
湯.米順着戴蒙的眼神看向北面,果然森林中搖搖晃晃的走來了幾十號人,他們也都一樣穿的很單薄。奧文害怕的躲在湯.米身側,他緊緊抱住湯.米的大腿說道:“湯.米哥哥,這些人怎麼了?”
湯.米搖搖頭:“不知道,不過看起來應該是生病了……你不用害怕,我們會安全離開的。”
戴蒙在原地等待的過程中也在確定一條基準的路線。
他啓動了肩部的自鎖炮,然後對湯.米說道:“一會你帶着奧文跟在我身後,我們從左邊走。”
湯.米點點頭,然後蹲下來對奧文道:“奧文你到我背上來,我揹着你走。”
奧文立馬照做。
啓動外骨骼之後,湯.米並不會因爲揹着一個一百多斤重的負累而感覺累贅,他握緊脈衝步槍,等待着戴蒙的信號。
突然,正前方緩慢前進的幾十人中有一個女人向着湯.米和戴蒙這邊衝了過來,而她身邊那些人也在短暫的愣神後也跟着衝了過來。
戴蒙眼神一變,沉聲道:“走!”
說着立馬將外骨骼滿載運行,帶着湯.米向左邊衝去。
戴蒙沒有急着開槍,而是決定在那些人合攏包圍圈之前儘量保存彈藥。戴蒙和湯.米的速度明顯是快過那些沉默不語的詭異男女的,他們轉眼間就把追來的人甩在了身後。
回到森林後,湯.米笑着道:“這些傢伙果然還是不行啊,我還以爲會是喪屍大戰呢。”
戴蒙卻沒有掉以輕心,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明明是按照標記的路線走的,可前方的森林就是給人一種陌生的感覺。
趴在湯.米背上的奧文也忽然說道:“湯.米哥哥,看前邊!就是他!就是那個孩子!他叫我來的!”
湯.米聞言一震,急忙向前看去。
果然,在湯.米和戴蒙前奔的道路一側站着一個渾身散發着幽藍色光芒的男孩。
他看到湯.米和戴蒙的時候滿臉騏驥,似乎想要尋求幫助。
湯.米遲疑了一下,就聽到戴蒙說道:“別停下!當心中陷阱!”
到底是戴蒙的經驗老道,湯.米只是短暫的失神後就繼續跟着戴蒙向前狂奔,兩人轉眼間就又奔出去幾百米遠。
可是這森林就好像沒有盡頭一樣。
無論湯.米和戴蒙怎麼跑,都看不到森林變得稀疏。
而且跑着跑着,他們發現右側森林中出現了幾道光。戴蒙愣了一下後就立馬改變方向帶着湯.米向光亮處奔去。
果然,是米歇爾他們三個。
徒步前進的三人中桑德里受了傷,不過幸虧當時沈曦晨在附近,及時給他處理了並封死了防寒裝置,要不然桑德里就要死在這冰天雪地裡了。
衆人集合後,看到奧文,米歇爾三人自然是高興的。
可接下來戴蒙一句話就把衆人帶進了冰窟:“你們也迷路了?”
米歇爾愣了一下後反問道:“你們從什麼地方過來的?”
湯.米指了指西面道:“從那邊,我們是在一個巨大的藍色隕坑附近找到奧文的,那邊還有很多奇怪的人,看着就像一羣喪屍似的。”
“隕坑?”米歇爾皺眉道。
“喪屍?!”沈曦晨嚇了一跳。
戴蒙瞪了湯.米一眼道:“別聽他胡說,就是一個不知道有多深的類似礦坑的洞窟,另外還有一羣看起來像是生了病的怪人,他們好像也被困在這森林中了。”
桑德里聞言後苦笑起來:“天吶……那我們會不會也會變成那樣?我可不要……我要去德國!我要睡在避難所裡溫暖的牀上啊!哎喲……”
才嚎哭了一下就被米歇爾一拳打在腹部的桑德里疼的齜牙咧嘴。
米歇爾沉聲道:“這森林的確不太正常……而且我不記得在法國和德國邊境線上有這麼大一片森林……絕對是哪裡出了問題。”
衆人聞言陷入沉思,不多會湯.米突然說道:“對了!那個孩子!”
“什麼?”米歇爾看向湯.米。
湯.米則蹲下身把奧文放下來道:“奧文說他是看到一個孩子向他招手纔跟過來的,結果就迷路了,而我們剛纔從那個隕……額不……礦坑那邊逃過來的路上也看到了一個特別詭異的孩子!就好像……就好像你身後那個……你身後?!你身後!!!!”
米歇爾愣了一下,隨後立馬轉身舉槍射擊!
森林中詭異現身的孩子被子彈穿過身體卻渾然不覺,他只是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彈孔後就轉身逃走了。
米歇爾立馬追過去,湯.米嚇了一跳:“喂,米歇爾,你不要追啊!”
米歇爾卻不管不顧,看起來已經快要被這森林逼瘋了。
戴蒙皺眉道:“帶上奧文,我們一起行動。”
說着戴蒙走過去幫着沈曦晨攙扶着受傷的桑德里快步追上米歇爾。
湯.米也很利索,只是他隱隱覺得不安。
背上的奧文悄悄地說道:“湯.米哥哥,我好害怕……”
湯.米苦笑,他何嘗不害怕……只是在孩子面前,湯.米再怎麼說也是個大人,豈能露怯,便笑着道:“別怕,我們手裡有槍呢。”
說完就揹着奧文追着衆人去了,全然忘記了剛纔米歇爾幾發子彈命中了那孩子,而人家卻渾然未決。
衆人沿路追擊那詭異的男孩,而對方也似乎有意識的在勾引一般。
只要米歇爾這邊有所停歇,他就會湊近一些,逼着米歇爾他們繼續跟着他走。
不知不覺,衆人已經徹底迷失了方向,而且湯.米發現,米歇爾他們似乎都變得不再理智。沿途湯.米曾多次提醒衆人不應該再繼續追蹤,而應該趁着路線圖還沒有混亂儘快找到回去的路,可他們卻充耳不聞。
甚至到最後就連奧文也變得古怪起來。
他反覆的說着:“就在前邊了……就在前邊……”
“什麼就在前邊?”湯.米不安的走着,在經過一片茂密的樹林後,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大片閃爍着幽藍色光芒的樹木。
它們看着就像是被人潑上了熒光漆的藝術品一樣,在一閃一爍的大地上靜靜的矗立着。
湯.米這時清楚了,衆人肯定都中了邪,必須立即阻止他們前進。
然而當湯.米想衝過去攔住米歇爾的時候,他看到那森林中出現了許多和那男孩一樣的存在。他們也都渾身上下閃爍着幽藍色的光,就好像是穿了熒光服的舞蹈家一樣,行走在那片如同會呼吸的土地上的時候,腳步輕盈,彈跳間好似在翩翩起舞。
湯.米看傻了。
在不知不覺中他也踏上了那邊土地,隨後防寒服一直處在紅色警戒線上的極寒標識變成了綠色,同時防寒服內置的恆溫裝置也緩緩關閉,監測到的外部溫度居然上升到了最適宜人類居住的二十六攝氏度。
這是怎麼回事?
同時發現問題的還有米歇爾他們,這幾位似乎一直走到這裡纔算是清醒過來。
那引導衆人來到此地的男孩笑着跑進了人羣,他躲在了一個女性身後,只露出半個腦袋,臉上全都是笑意。
看到這一幕,湯.米不知爲何居然一點也不覺得詭異了,甚至感覺自己一行是得到了男孩的幫助纔來到了這個庇護之地。
但米歇爾和戴蒙兩個警惕性極高的成員並沒有放鬆警惕。
相反,由於之前的模糊記憶仍在,他們甚至感覺有些被羞辱到了。
啓動自鎖炮的米歇爾上前一步看着這些人冷聲道:“你們是誰?把我們帶到這裡想要做什麼?”
有些害羞的這些熒光人面面相覷,隨後一個個都笑起來。
米歇爾很是惱火,卻又意外的生不起氣來。
戴蒙忽然發現了什麼,他皺眉道:“看他們身後,是不是都有一條不太容易觀察到的線?”
“線?”桑德里眼神不太好,所以現在也什麼都沒看到。
奧文是第一個迴應的:“是的!而且不止一根,是好多根!藍色的,閃着光的……”
湯.米是仔細辨識後才發現的。
那先前帶着衆人來到此地的小男孩笑了笑,跟着看向他身旁的女性。
似乎是男孩母親的女性走上前來點了點頭,卻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用手勢表示他們能聽懂但無法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