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歷86年1月22日。
闌姍第一次見到韓文生的時候顯得很拘謹,畢竟這是她晚婚後第一次陪同丈夫接見來自聯政體高層的特派人員。
“您好,韓博士,我來爲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妻子,闌姍,她也是基礎生物學的研究人員,曾經在圖拉雅的旁系分支中工作過三年。”冷虹在韓文生面前並沒有多少架子,可能這個剛剛晉升爲王的年輕人還沒有品嚐到權利的滋味。
韓文生微微一笑:“我記得你,你是佩拉哈德的得意門生,你寫的那篇《元本胚胎培養皿的可行性論述》我也拜讀過,真的十分驚人,因爲你提出了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概念,而且這篇文章對於整個圖拉雅的計劃實施起到了關鍵作用,原本只存在於理論上的東西也因此被推進到實踐階段了。”
得到誇讚的闌姍面色羞紅,她急忙謙虛的說道:“您過譽了,我只是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而已,當初也是考慮到我即將回到昏日城邦,所以在離開前顧慮也會少很多,那篇文章上的漏洞……”
“不不不,我並沒有過譽,這一點我很清楚,就算是存在漏洞,你的想法也像一顆打破湖面的小石子,這種勇氣讓所有在庸碌中的人都感到了深深的慚愧,事實上,你可能也注意到了,在整個圖拉雅計劃從發起到進入模型試驗階段,每個人並沒有把危機放在頭一位,而是把責任擺的很清楚,大家都太聰明,所以這個稍有偏差就會成爲歷史罪人的工作成了負累,圖拉雅計劃也就因此停滯不前,但你不同,在你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圖拉雅本身應該給全人類帶來的福音!”韓文生打斷了闌姍的發言,而且他語速很快且非常冷漠,完全把身爲崔迪思的冷虹晾在了一邊。
這讓君主大人感到一絲不快,畢竟就算是來自聯政體高層的特派,也沒有道理如此無禮吧。
“博士,您說的這些可能稍微複雜化了,我想您也該很清楚了,現在闌姍作爲我的妻子,昏日城邦的皇后,她已經不再是圖拉雅計劃的一部分了,您這樣不斷的重提以往的工作,對我們來說其實是一種困擾,畢竟我們都是簽署了絕對保密協議的?”冷虹握住妻子的手,然後坐了下來,兩人坐好後再看站着的韓文生,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韓文生聞言卻沒有任何尷尬,相反他依然自顧自的說道:“保密協議我當然熟記於心,不過和全人類要共同面對的災難相比,個人的生死並不重要,而我今天作爲特派,之所以來到這裡也並不是尋求合作,或者徵求建議和意見的,我只是作爲傳達,好讓你們有心理準備,在這一點上,我已經是儘可能的人性化處理了,相信我,如果換一個人作爲特派員,你們甚至連原因都沒必要知道。”
這段話太過放肆了,甚至可以說它背後隱藏的東西已經很清楚了,這不是挑釁,更不是命令,而是如同判令一般的宣告,作爲王的冷虹和作爲皇后的闌姍只能接受,不能拒絕。
冷虹的表情僵了一下,跟着冷笑一聲,他一擡手,侍衛們就把韓文生一行團團圍住,九大賢者也紛紛上前,這種程度的無禮,冷虹現在下令殺了他們也不爲過,但時機和條件都不對。
所以冷虹忍耐了一下,他感受到妻子的緊張,稍稍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冷虹站起來,走到韓文生面前。
這個過分理性的中年人個頭一般,在冷虹面前甚至有些矮小,他穿着一身有些陳舊的軍裝,身上唯一的高科技產品也只有一個民用級別的晶體核心,但就是這麼一個普通人,在面對身爲完美系列k級受傭者的冷虹時,毫無懼色,甚至目光中還帶有一絲憐憫。
“你知道就你剛纔說的那些話,我下令將你處死也是可以的嗎?”
韓文生平靜的答道:“當然,你貴爲君主,殺一個普通人對你來說微不足道。”
“那你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嘗試激怒我?”冷虹的手落在韓文生的肩上,韓文生沒有躲,他連一點顫抖都不存在。
“我說過,和全人類要面對的災難比起來,一兩個,十幾個,成百上千個,數萬個,甚至更多的犧牲,都不足爲慮,畢竟贊斯波爾女皇也曾經帶領人類絕地反擊過。”
“那你的意思?現在的我們也要絕地反擊了嗎?恩?關於圖拉雅計劃我知道的並不多,而且從一開始,當我知道是研究異化感染體的時候,我就沒什麼興趣,畢竟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只要異種還在可控的範圍內,就不足爲慮,可現在我聽了你的話,我忽然又很好奇了,所以說,韓博士,您是否可以繼續發揚一下您的人性化,把這個計劃的真實目的告訴我們呢?也算是……保留最後一點禮數吧。”冷虹示意侍衛們收起武器,因爲他發現韓文生帶來的這些個手下面對武器的時候從容不迫,自己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卻這麼緊張兮兮的,真的有點不像話。
韓文生聽完考慮了一陣,他看向闌姍,這個年僅二十三歲的女孩,許久後纔出聲道:“可以,不過真相聽起來永遠要比接受起來容易的多,我不確定你真的有這種魄力?”
冷虹站在了韓文生身後,他與妻子對視一眼,而後冷聲道:“你可以說了。”
韓文生冷漠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絲鬆動,而後他開口說道:“第一,你將於86年1月26號19-21時之間死去。”
“什麼?”冷虹皺起眉?
這算什麼?
“你在威脅我?”
“請不要打斷我,我也沒有在威脅你,事實上,得出這個答案是經過一系列複雜運算後得出的結果,你並不是被謀殺,更沒有傷病,相反你很健康,所以你是自然死亡,你的生命會在這個時間範圍內突然終止,且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這一切無法被阻止。”韓文生頓了一下,並看向了闌姍,跟着繼續道:“但從目前的模型概念上,圖拉雅是唯一可行的,能延續你生命的計劃,你的妻子闌姍所提出的《元本胚胎培養皿的可行性論述》將是你的未來。”
韓文生說完了,他早已預料到全場沉默的結果,還有沉默之後冷虹嘲弄的冷笑。
“這就是真相?”冷虹走到了韓文生面前,再次看住這個男人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被愚弄了。
韓文生默默的擡起頭看住冷虹,平靜的說道:“真相聽起來永遠要比接受起來要容易的多。”
“你!”冷虹怒極,說着就要擡手親自結果這個口出狂言的混蛋。
但……
“不要!”闌姍阻止了這一切,她的聲音帶着悽惶和無助。
冷虹回頭看過去時,完全沒預料到妻子會有這樣的反應,難道……韓文生說的是真的?
“爲什麼?”冷虹好半晌才把手放下,然後問出這三個字。
沒有人回答。
韓文生一行被冷星帶走關押了起來。
而冷虹則被全面隔離,進行全身性的檢查,檢查的持續了十五個小時,可沒有一點點痕跡,他不但健康,而且全身上下所有器官都十分的強大。
面對這樣的結果,冷虹心底的一點點疑慮開始消散,他找到妻子闌姍的時候,闌姍卻依然在哭泣,帶着冷虹無比厭惡的憐憫,因爲他也曾在韓文生眼中看到過這種憐憫。
……
“你需要我做什麼?”在預言到來的前一天,闌姍悄悄的在冷星的幫助下見到了被折磨的體無完膚的韓文生。
這個中年人對痛苦已經無所畏懼,他依然吃得下,睡得着,就算是在夢裡痛苦的"shenyin"也不過是**帶給他的折磨,並不是精神上的。
韓文生背對着他們,許久後才睜開眼說道:“我不需要你做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你將要面臨什麼。”
闌姍猶豫了,她站在牢房裡,許久後才下定了決心,然後輕聲問道:“面臨什麼?”
韓文生坐起來,轉身看住闌姍道:“面臨所有你珍惜的一切都在你眼前逝去,然後被迫承擔這些痛苦,並在記憶的束縛下,在一遍遍一次次的輪迴中孤獨的忍耐和守候,而且即便你如此的犧牲,你也不會成爲英雄,你只會是罪人,不……我……說錯了……我還不夠冷靜……事實上,他們甚至都不會把你被寫入歷史,卻依然要你接受這一切,對此,你沒有選擇,只能接受。”
韓文生的話落在常人耳中與瘋子無異,冷星和他哥哥不同,對韓文生的這些折磨也不是授意於冷虹,而是來自於冷星的憤怒,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從韓文生口中聽到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了。
所以這一次他也一樣,他按下按鈕,捆縛在韓文生身體上的鐐銬噼啪作響,焦臭的氣息瀰漫時,韓文生的身體開始抽搐,但他卻一聲不吭,這份忍耐更加刺激到了冷星的底線。
“我受夠了,我要結束這一切!”冷星說着拔出了武器對準韓文生的頭就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