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魚巖知府朱大猷暫時在東三裡的驛站落腳。因魚巖府這段時間鬧得慌,如今疫情遍地,他實在不敢回家。又害怕那夥闖進龍虎觀的暴民,他便避進了有兵丁駐守的驛站。
他窩在此處,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儼然閨閣小姐一般。有任何事情都叫師爺或者長隨去處理,自己整日摟着粉、頭與小、倌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甚至,因家裡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他還特意叫人去打聽,可有高門大戶的大齡姑娘願嫁與他做填房,當宮裡那位慶嬪娘娘的小後媽。
卻說當天夜裡,驛站的馬伕去給馬匹添加草料,發現一匹馬上搭着一個大大的皮袋子。袋口敞開,可以清楚看見裡頭裝着一位衣飾華麗的少女。
這馬伕被唬得不輕,魚川府如今風聲鶴唳,他實在擔心會有啥破事讓自己趕上,便慌忙去叫了驛丞來。驛丞到了一瞧,細細琢磨了會兒,又陪着笑臉去請朱知府。不管什麼事吧,有個正兒八經的官兒在場總是好的,多少能分擔些責任。
朱知府見過慕容娉娉,當下立時認出,這少女正是失蹤已久的宜城公主。就這樣,朱知府當仁不讓地將尋到公主的頭號功勞納入囊中。他打發了馬伕與驛丞大筆的銀子,將這二人的嘴給牢牢堵上。
所以,聽說是朱知府頭一個發現慕容娉娉的,晏玉質當然要去客氣幾句,慕容鬆慕容楓兄弟倆便也陪同。說了幾句沒營養的客套話,晏玉質三人就要告辭。朱知府必須得送送啊,這麼一來,他就邁出了許久也沒出來的驛站大門。
不想。剛走出門外數步,將安國公世子等三位貴人送上馬,就有幾支無聲箭悄然襲來。說是無聲箭,其實也不能做到完全沒有動靜。可若非晏玉質和十八飛豹騎在場,這些無聲箭的目標朱知府定然當場斃命!
大部份箭支都叫晏玉質或者飛豹騎給打落,但仍然有一支箭命中朱知府的左眼。這箭既追求了無聲,就沒有多大的力道。饒是如此。朱知府仍然慘嚎震天。翻身倒地不起——箭上有毒。
飛豹騎拿出解毒良藥,暫時救了朱知府一條性命。可那毒性極烈,就那一會兒的功夫就腐蝕了朱知府大半張面龐。連骨頭都清晰可見。
朱知府被擡進驛站,他的隨從趕緊去城裡請大夫。晏玉質勃然大怒,喝令飛豹騎偵察四周,誓要抓住膽敢箭射朱大猷的歹人。
聽完公主府這名親衛的稟報。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慕容娉娉抓着武尊王伯的袍角站起來。淚眼婆娑地死死盯住這位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哭道:“王伯,求你去給玉質送個話,叫他別追那人了。那人雖然綁了我。但也救了我。就算是我還給他恩情,好不好?”
“殿下!”武尊王伯痛心疾首地看着慕容娉娉,搖頭嘆道。“您可知道,爲了將您從那歹人手裡贖回來。長公主花費了多少心血?只有抓住那歹人,才能要回那些贖金,長公主纔不至於被太后和皇上責斥太過啊!”
慕容娉娉便呆住,她現在才知道那可惡的歹人抓住她是爲了要贖金。但須臾,她仍然懇求:“我將我所有的私房都拿出來給孃親。王伯,求你了,讓玉質放過他一回吧!”
見王伯仍然不爲所動,慕容娉娉狠咬銀牙,忽然就去搶不遠處一名親衛腰間掛着的刀。此舉嚇了衆人一跳,唯恐公主做出什麼驚人舉動,王伯跌足長嘆,指尖一縷勁氣射出,慕容娉娉便暈厥在大宮女懷裡。
王伯環視衆人,低聲道:“今日公主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徜若傳出去半個字,休怪老夫不念多年相處之情!”
衆宮人和親衛都惶恐不安,連忙應下。大宮女重新將慕容娉娉扶入轎中,衆人護轎,忙忙離開。
他們走後,不多久,一聲嘆息從草叢間逸出來:“傻子!”
段獨虎直起小半身子,凝視那乘轎輦遠去的方向,情不自禁又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麼傻,不知日後要便宜哪個臭男人。”
他獨立風中,癡癡遙望,面上也盡是失落與不捨。良久,耳朵動了兩動,他才重新矮下身子潛行離去。傳自天一真宗的隱匿功法,要這麼容易被人找到,他也不用活了。
晏玉質異常惱火,不僅在於就連最精於追蹤尋跡的飛豹騎都找不着飛箭歹人的蹤影,更在於,慕容鬆居然勸他不要再追了。
“爲什麼?”晏玉質很是不悅,冷冰冰的俊美臉蛋佈滿殺氣。多年沙場征戰,徜他有意施以壓力,一般人很難抗得住。
慕容鬆就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在抖,這個小表弟真不愧“少年修羅”之稱,生起氣來好可怕啊好可怕。但有話還是得說明白,他便舉起一支箭,低聲道:“表弟,這箭是軍械。”
瞧着對方用絲帕包着手纔敢拿箭的慫樣,晏玉質表示眼睛疼。他微眯眼眸,腦中一掠而過魚川府近來發生的事兒,不禁挑眉冷笑道:“你的意思,這射箭歹人應該不是綁架我姐姐的那夥人,而是有人對朱知府殺人滅口!”
真是好聰明好聰明啊!慕容鬆豎起大拇指,讚道:“表弟一點就透,爲兄正是此意!”
晏玉質便用看白癡的眼光去瞧慕容鬆,真想砍開此人的腦袋瞧瞧裡頭是不是都塞滿了稻草。如果真有人要殺人滅口,還會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
不過,慕容鬆的笑容很有些別的味道。晏玉質一咂摸,反應過來了。慕容鬆其實也不相信這事兒是殺人滅口,但此時的魚川親王府需要如此認定!
至於真正的歹人……誰理呢?反倒,因歹人聰明地給魚川親王府這邊提供了大好藉口,也給自己覓得了逃命良機。這真正的聰明人,真正的得利者,其實還是那些歹人啊!
莫名的,晏玉質對設下此局的歹人生出幾許欽佩。說句不好聽的話,那歹人簡直就是將魚川府這些貴人玩弄於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