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很快送了過來,一共三十餘匹。
邵勳看了看,狀況還不錯,都是孟超部騎兵遺棄的戰馬。
“會騎馬的人出列,隨我衝殺。”邵勳拉過一頭最油光水滑的馬兒,輕盈地翻身而上,抽出一把騎弓弓梢,熟練地上弦、校準。
陳有根、李重、楊寶三人會騎馬,當場各挑一匹騎上。
此三人之外,還有十幾個人站了出來,翻身上馬。
這就是全部了。
大晉朝雖然不缺馬,且在河南、河北多地養了大量官馬,但普通世兵還真沒機會練習騎術。除非你是豪強或富戶子弟,不然還是老老實實當個步兵,馬戰你玩不來的。
不過,二十人似乎也夠了。
邵勳捨棄了長戟,他是真不會用這種騎戰武器,雖然此時非常流行。
他讓人找來了一杆要幾十年後纔會大範圍流行的馬槊,提到手裡時,揮舞自如,感覺非常親切。
長戟、馬槊都是中古時期流行的騎戰武器。
前者盛行於漢代、西晉,後者盛行於南北朝、隋唐。
宋代以後,無論長戟、馬槊都不太流行了,因爲這兩者是重型騎戰武器,太重,不方便掛得勝鉤上面,轉而使用輕型騎戰武器:騎槍。
但邵勳不太會用沉重的長戟,不太習慣用輕便的騎槍,他只對馬槊情有獨鍾,摯愛非常。
敵人還在逃跑,他懶得想那許多了,直接大喝一聲,道:“殺!”
陳有根等人剛殺出性子,士氣正高,齊聲喝道:“殺!”
正從明堂內源源不斷涌出的步卒們也紛紛大喊:“殺!”
邵勳哈哈大笑,斜舉馬槊,當先拍馬而去,其他人紛紛跟上,勇往直前。
敵人沒跑多遠,也沒有任何秩序,更沒有什麼鬥志。當邵勳追上落在後面的敵兵之時,沒有任何人停下來反抗,全都抱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態度,亡命狂奔。
“死!”邵勳用馬槊挑起一人,直接甩飛了出去。
屍體轟然落下,砸倒了好幾個人。
標準的“剝洋蔥”手法!
使用馬槊的唐代騎兵,在圍攻沒有還手能力的步兵大隊之時,經常繞着其外圍衝殺,每過一次,就用馬槊挑起一名步兵,甩入陣中。多過幾次,步兵大陣會越來越“薄”,最終崩潰。
“孟超!”邵勳二度挑飛一人,眼望前方,大喝道。
在前面奔逃的孟超扭頭一看,卻見一紅袍武將策馬直衝,追殺而來。
“好囂張的賊子!”孟超破口大罵。
他本身是個暴躁的性子,不然也不會做出當面打臉陸機的事情。
此時見到邵勳縱馬殺來,心中又氣又急,氣的是他膽子那麼大,根本不把他孟某人放在眼裡,急的是這次失算了,讓人攆着屁股追,損失慘重,而這一切,無疑都要怪邵勳了。
“將軍,不能跑了。”騎督賈會勒馬而駐,懇切道:“再跑下去,人都散了。”
孟超眼神一凝。
“將軍,我帶人衝下,殺殺敵人的銳氣。”賈會揚了揚手裡的長戟,道。
“好!你自衝殺,我收攏人馬,確實不能再這麼跑下去了。”孟超點了點頭,說道。
賈會不再多言,匆匆點了數十騎,返身衝殺而去。
隆隆馬蹄聲響起後,潰卒紛紛避往街道兩側,將中間空了出來,倒利於騎兵衝殺了。
邵勳馬速不減,直奔賈會而去。
賈會心中怒甚,
老子出身世族,從小鍛鍊騎術、武藝,還沒見過哪個軍戶如此囂張的,你當自己神人天授武藝麼?
當下也不多話,大戟閃爍着寒光,直朝邵勳胸口而去。
邵勳側身一避,馬槊猛地橫掃,瞬間將賈會掃落馬下。
賈會身後,一騎持戟刺來。
邵勳棄了馬槊,險之又險避過,將對方戟杆夾於腋下,左手抽出環首刀,錯身而過之時,“咔嚓”一聲,將敵斬落馬下。
“孟超!”邵勳衝透阻截,絲毫不停頓,朝孟超所在方向直衝過去。
一個照面,擊傷一人,斬殺一人,動作乾脆利落,氣勢直衝雲霄,孟超看了稍稍有些慌亂。
剛剛被他聚攏的步兵更是嚇得發一聲喊,四散而逃。
“爾母婢!”孟超恨恨地罵了一聲,竟然撥轉馬首,轉身逃走。
邵勳見了,奮力催馬,揮舞着剛搶來的長戟,眼中只有孟超一人。
孟超拍馬狂逃,頭都不敢回。
二人就這樣一追一逃,在平昌門大街上奔出去了數裡地,直讓雙方尚存的千餘將士做了背景板。
“孟超受死!”距離越拉越近,待到只有一個馬身之時,邵勳揮戟橫斬。
孟超恰好扭頭看了一眼,瞳孔巨震,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伏於馬背之上。
“呼!”鋒利的戟刃幾乎擦着他的頭皮飛過,將兜盔掃落。
披頭散髮的孟超嚇得亡魂皆冒,發瘋般夾着馬腹,馬兒吃痛,奮蹄狂奔。
邵勳因爲揮舞兵器,馬速稍稍下降,讓孟超又拉開了點距離。但他並未放棄,同樣狂催戰馬,死死綴着孟超。
雙方很快衝到了長街盡頭,平昌門已遙遙在望。
而恰在此時,前方出現了一隊亂哄哄的軍士,看樣子不下千人,正在匆忙撤退。
孟超見之大喜,這是己方人馬,立刻大呼起來:“快來接應——啊!”
喊到一半,卻吃痛慘呼,墜落馬下。
原來是邵勳見快要追不上了,情急之下將長戟擲出,砸在了孟超背上。
長戟爲鐵鎧所阻,並未對孟超造成致命傷害,但他也被打得口吐鮮血,一頭栽落地面。
正在撤退的敵軍面面相覷。有人認出了孟超,想要前出搭救。
邵勳已經殺紅了眼,見狀大怒,抽出上了弦的騎弓,甩手便射。
“嗖嗖!”箭矢破空而至,接連射倒三人。
敵陣之中一陣騷動,正往外奔的人竟然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邵勳勒馬停下,手握鋒利的環首刀,奔到正搖搖晃晃起身的孟超身側,揪住他的頭髮,在喉間橫着一抹,鮮血狂飆而出。
上千敵兵傻傻地看着,不知所措。
邵勳手下不停,來回幾下,將孟超首級斬斷之後,提在手中, 哈哈大笑。
敵兵看着渾身浴血的邵勳,以及他手中血肉模糊的頭顱,心膽俱寒。有人下意識往後退,而他們的動作,又影響了更多人,一時間上千人擠作一團。
“嘭!”邵勳將首級奮力擲出,落入人羣之中。
“咚咚咚……”建昌門城樓之上響起了激越的戰鼓之聲。
“跑啊!”有人發一聲喊,轉身而走。
“跑!”敵軍本就處在撤退狀態,心慌意亂。前面的人轉身而逃,後面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當追兵來了,頓時沒有二話,跑得比他們還快。
於是乎,奇景出現了:上千敵兵竟被一個頭顱嚇退,散得到處都是。
邵勳又返身上馬,拿着騎弓,意態閒適地從背後點名。
平昌門大街上偶有敵潰騎奔出,見到他之時,竟然繞道而走。
邵勳也懶得追擊了,就這樣策馬而立,時不時射幾下箭,殺幾個無頭蒼蠅般亂跑亂撞的敵兵。
沒有人敢與他交手,當箭矢落下之時,慌亂的情緒就蔓延開來,原本還聚集一起的數人、十數人乃至數十人立刻四散而逃。
“嘚嘚!”凌亂的馬蹄聲漸漸傳來,陳有根等人殺散敵軍,衝出了平昌門大街。
“督伯在那!”陳有根長戟一指,驚喜道。
其他人紛紛望去。
彼時夕陽西下,血色陽光落在大地之上。邵督伯橫刀立馬,腳邊撲着具無頭屍體。
三三兩兩潰逃的敵兵見着他就跑,根本不敢招惹。
一時間,竟莫有敢敵者!
壯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