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如果聽到二人的心聲,不知道會不會活活氣死。
但此時此刻,他顯然入戲已深,滿臉心痛地嘆息一聲:“唉,兩個大唐人,不遠萬里來到齊國,只爲對亞聖聊表內心的崇敬之情,這是怎樣的胸襟,怎樣的情懷!對於這樣的人,各位怎麼能忍心傷害?怎麼能開口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這難道就是堂堂大齊的胸襟?”
王同一臉冷笑,一直期盼從他的話裡挑出些許毛病,現在終於逮到了機會:“管事先生竟有如此才學,倒是學生看走了眼。不過很遺憾,三人行必有我師……可是孔聖的名言警句。管事先生錯把馮京當馬涼,這帽子戴的未免也太歪了一些。”
“哈哈,這是哪位夫子教的學生?”
“不錯,連孔聖和亞聖都分不清,就敢跑來大放厥詞!”
學子們難得扳回一城,竟同時哈哈大笑,極盡冷嘲熱諷。
聽了唐安不知廉恥的侃侃而談,學子們都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他們不服氣:齊國才學天下第一,怎能被一個大唐男人壓得擡不起頭來?
更何況,這個男人還僅僅是一個低賤的歌舞團管事。這若是傳出去,讓他們的臉往哪擱?他們怎麼會能好意思說自己是爲了參加“稷下盛會”而來?
“這些齊國人真是討厭,臉比紙還白,心比針還細。”
“就是,瞧瞧他們得意的嘴臉,不就抓到一點小把柄麼?有本事也像咱們小糖糖一樣羅列出那麼多大道理來!”
“哼,要和咱們小糖糖比才學,讓他們再學十年也趕不上!傾歌,你說是不是?”
四朵金花滿心不岔地抱怨,柳傾歌卻渾然沒放在心上。優雅地微微一笑:“放心,他能應付的。”
唐安當然能應付,只不過心中有一點點小尷尬而已。
他媽的,肚子裡墨水太多,竟然一不小心記岔了。
不過沒關係,這點小事豈能難住老子?唐安眼神中帶着濃濃的同情,嗟嘆道:“虧諸位還自稱齊國學子,實在是可笑之極。”
王同笑不出來了,鐵着臉問道:“哪裡可笑了?”
“孔聖人創立儒家學派,孟子亞聖在其基礎上.將其發揚光大,使儒家學說流傳更廣。孔孟之道,同氣連枝,本就是一脈相傳的寶藏,諸位不去思量如何將其融會貫通發揚光大,反而斤斤計較何爲孔言何爲孟言,實在是本末倒置。我想就算是孔聖在世,看到子孫如此,恐怕也會黯然神傷吧!”
學子們感覺快瘋了,眼前這個傢伙怎麼能這般顛倒黑白?怎麼能這般信口開河?怎麼能這般臭不要臉?
可是……仔細想一想,他說的還蠻有道理的,這是怎麼回事?
王同被反駁的啞口無言,閉着眼睛苦思對策。可唐安擺明了站在更高的角度,彷彿長輩教訓頑童一般諄諄教誨,偏生還在情在理。他心中暗恨:這混蛋出口成章,句句扭曲事實卻又以理爲據,如此才學,何苦去那風月之地做一個管事?
這種壓抑的感覺,真的好憋屈。無數人心中暗暗咒罵:先師啊,求你顯顯靈帶走這個人渣吧!
唐安不理會一個個想要反駁自己的白面書生,無比瀟灑地轉過身去,痛心疾首地詠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可憐,可憐吶!”
王同險些吐血。
以他飽讀詩書的學識,怎會聽不出唐安言下之意?他分明是說孔聖人買下了一顆思想的種子,無數子孫後代將其發揚光大,致使現在全天下都受到了儒家智慧洗禮。可惜自己這些人明明是齊國人,在離聖人最近的地方傳承智慧之光,卻只學到了皮毛卻學不到內涵,精神世界無比單薄。
毫不客氣地打臉,才華橫溢的嘲諷。
“說得好!!!”
“鏢師”們就沒有這麼客氣了。見唐安大顯神威,狠狠教訓了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一幫胸無點墨的大漢們拼命地拍手,彷彿爲他替大唐爭光而大感解氣。
拍手之餘,大漢們還不忘傾斜眼角,看向柳傾歌身旁四個歡呼雀躍的小娘們兒——有文化,果然連泡妞都不往不利。瞧這幾個娘們滿臉含春的模樣,簡直恨不得立刻脫了衣裳,簡直比她們自己出了風頭都要高興。
不過話說回來,他媽的,這幾個小屁股真是翹!
身爲當事人的季晨和馬尚率鼓掌鼓的最響,他們無數次親眼見證了智慧所帶給唐安的好處,這一次在外國吃了虧,終於狠狠下定決心:回大唐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務必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看着唐安負手立在剛剛冒出嫩芽的枯樹之下,滿臉哀傷地望向孟子石像,彷彿要和這位大能產生些許共鳴的騷包模樣,學子們既憤怒,又悲哀。
憤怒的是唐安顛倒黑白指鹿爲馬,悲哀的是……他們明明佔了道理,卻從頭到尾都陷入被動,好像自己纔是做錯事的人。身在文化之都,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在才辯上替齊國爭光。而敗給一個大唐人,讓這種挫敗感尤爲明顯。
“王兄,怎麼辦?”
學子們顯然將王同當成了主心骨,見對面氣勢逼人,滿心屈辱地問道。
王同臉上陣紅陣白,有心殺賊,卻怎麼也無力迴天。尤其是唐安最後的一首詩——自己的對子被人輕而易舉地張嘴便來,人家的諷刺詩自己怎麼就對不上來了呢?
掙扎了許久,終於無奈地嘆息一聲,道:“管事先生高才,學生望塵莫及。”
聽到眼睛長在腦袋上得大唐學子主動認輸,大漢們鼓得更是起勁,彷彿兩隻手掌不是自己的一樣。而周遭的學子們則滿臉羞紅,恨不得找道地縫鑽進去。
枉齊國一向以文化之國自居,向來看不起唐夏兩國。而現下,身爲孔孟弟子的他們卻被一個大唐人用孔孟之道駁得體無完膚,更何況這人滿嘴都是歪理,卻偏偏讓人無處下力,難怪學子們會如此不平了。
雖然王同認輸讓衆人心中不服,可事實擺在眼前:有誰能將對方的諷刺還回去?
看着學子們一臉憤恨,唐安溫和一笑,拱手道:“我等初來乍到,本就不想招惹是非。衆才子既然能手下留情,那自是再好不過了。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請了。”
“等等!”
見他贏了還說風涼話,王同咬着牙阻止道。
唐安如此高風亮節,明明佔盡優勢卻不趕盡殺絕,這是何等胸襟。這幫孫子仍舊不買賬,一幫復仇者聯盟的漢子們立刻兇相畢露。在他們看來,捏死一幫才子比殺幾隻雞困難不了多少。
“哎,咱們是斯文人。”唐安趕忙阻止一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貨,微笑轉身道:“王同學還有什麼事?”
王同拱手道:“學生才疏學淺,不是管事先生對手。但若先生認爲我大齊無人,那便大錯特錯了。大齊文風鼎盛,學富五車文采風流者不知凡幾,而我等只不過是學無所成的小人物罷了。今次從兗州結伴趕來鄒縣,也是爲了到尼山夫子坡,參加那每年一度的辯才會,目睹衆多才子的風采。若是先生有膽量,不妨於後天到尼山來一趟。”
(明天請假一天,申請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