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氈包的途中,阿里有些鬱悶
原本這兩車東西,就是要送給耶赤勒和拔也古的。雖然這二人不是匈奴和鐵勒的實際話事人,但卻實權在握。他們想要給商販找點麻煩,只不過動動嘴皮子的事。誰若敢不把他們二人放在眼裡,基本上可以和狄馬城說再見了。
阿里是聰明人,每次來到狄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二人送禮。這禮品自然包括了兩族首領的那一份,至於怎麼分,就是耶赤勒和拔也古的問題了。這樣做既照顧到了方方面面,又顯示出對這二人的尊敬。
但是眼下,二人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
在別人氣頭上去送禮是蠢貨纔會做的事,但不去送禮的話,又怕被二人誤會,覺得自己不把二人放在眼裡。
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阿里思慮再三,最終決定關門閉客——老子這幾天不做買賣還不行麼?晚兩天做買賣,總比得罪兩尊大神要好。
敏銳察覺到二人矛盾的唐安一直把自己關在馬車裡,因爲他有很多問題要思考。
來到夏國是逼於無奈的選擇,在絕境中的人如果不去思考,就只能走向滅亡。唐安不想死,他要逃離這座牢籠,眼下鬧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剛好給了他一些靈感。
耶赤勒和拔也古同爲兩個陣營的二號人物,身份足夠高。阿里要去送禮,恰恰給自己創造了接觸二人的機會。只要他想一道前去,想必阿里一定不會拒絕。
唐安把從大沼澤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梳理了一遍,忽然注意到了一個很容易被忽略的細節。
應邪。
這個妖異的魔教聖子,當初是和匈奴援軍混跡在一起。從高傲的匈奴人對他恭敬的態度來看,恐怕不僅僅因爲他是聖子那麼簡單。
有些時候,一個簡單的細節,就足以暴露出許多問題:他爲什麼會混入大軍之中?爲什麼不和鐵勒人一道?這些問題看似不起眼,卻引起了唐安的警覺。
按照應邪當時的說法,凌冰焰東行傳播教義穩定民心,魔教大長老打算趁此機會將她除掉,篡奪教主寶座。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旦有些許差池,對他來說將是滅頂之災。
如果那位大長老不是傻子,肯定會制定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應邪身爲他的傳人,肯定早已熟悉了每一個步驟,所以纔會先行一步,提前來到狄馬城進行佈置。
想通這一點,唐安幾乎可以肯定,大長老肯定已經和匈奴人勾結在了一起!
爲什麼會勾結?原因很簡單:利益。
匈奴是夏國勢力最強大的部族,神武教是皇室贏得民意的武器。兩者本身互無關聯,但實際上卻是彼此對立的關係。
通過阿里的介紹,唐安了解到匈奴並非沒有稱王稱霸的想法,只不過夏國皇帝善於玩弄平衡之術,捧起了強大的鐵勒制衡匈奴,又將衆多弱勢地小部族拉攏到了自己一邊,靠神武教的宗教作用左右民心。使匈奴如同一隻關在牢籠中的獅子,空有鋒利的爪牙,卻沒有用武之地。
匈奴想要取皇室而代之,最需要的是什麼?需要整個夏國的認同。而早已被所有夏國子民奉爲國教的神武教,無疑可以發出這種聲音。
按道理來說,神武教對皇室有着足夠的忠誠,這種忠誠換來了他們的超然地位。可是因爲十三年前凌冰焰因爲對慕驚鋒動情,錯失了顛覆大唐皇室的最好機會,導致神武教在夏國皇室心目中的地位直線下降,這從凌冰焰親自出馬走遍整個西域宣傳教義就能看出端倪。
大長老敢於殺掉凌冰焰,不難看出此人足夠狠辣,足夠隱忍。這種人怎麼可能會輕易被控制?只要夏國皇帝不蠢,對於這種陰險又狠毒的小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刀殺了,永絕後患。
大長老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要找一個真正需要倚仗自己的靠山。除了早就不甘寂寞的匈奴之外,誰會是更好的合作伙伴?
如此一來,匈奴通過神武教減少各部族之間反彈的聲音,大長老借匈奴登上教主寶座,恢復神武教當初凌駕於國家之上的超然之上,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簡直如同婊子遇到了尋歡客。
這些畫面在唐安腦海中不斷閃現,他的一雙眼睛逐漸亮了起來。
不過他有一點想不明白:大長老在這狄馬城…到底有怎樣的佈置?而這裡,又不會是凌冰焰宣傳教義的最後一站?
倘若二人把決戰地點選在這裡,聰明人都會選擇儘快開溜。遺憾的是,唐安不能走。
狄馬既然是東疆區域的中心,來往的人肯定絡繹不絕。三千人想要在衆多往來客間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無異於癡人說夢。況且沒有補給的隊伍,又能夠走多遠?
唐安眼神堅定,暗暗捏起拳頭。或許…只有把戰火燃燒到整個狄馬城,他們纔有逃出昇天的可能。
讓決戰,成爲新生的開始!
一連三天時間,唐安都有些無所事事。他每天所要做的就是走到街上去,熟悉狄馬城的每一條路,觀察城裡的每一個人。
尤其是匈奴人和鐵勒人。
耶赤勒和拔也古的衝突已經全面升級,城裡的任何角落,都能夠發現匈奴人和鐵勒人在爭執。以他們彪悍的性格,一旦產生爭執,根本沒有用嘴解決的意思,輕一點的揮拳,重一點的拔刀。
短短三天時間,城裡已經死了九十六個人。
如果用一個詞形容眼下的狄馬城,那就是混亂。這種混亂非但發生在軍伍之間,連一些商賈也跟着遭了秧。和匈奴人親近的商客,被鐵勒人燒了氈包,與鐵勒人密切的商客,被匈奴人殺了全家……
眼看事態就要無法控制,雙方的頭兒終於站了出來,在城裡最好的客棧擺了一桌和頭酒。
其實按照雙方老大的脾氣,這種牽扯到面子的敏感問題絕不會輕易罷休,可是從客棧出來的時候,人們發現無論是臉上帶着一道猙獰刀疤的城主呼延陀,還是鐵勒的頭人那戈,都帶着一臉爽朗的笑容,彷彿經年不見的兩個老友久別重逢一樣。
能讓兩位梟雄化干戈爲玉帛的理由只有一個:神武教教主凌冰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