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巒臘雪千家水,城郭春風二月花。
二月的映花閣的確有花,而且是清一色的梅花。連成片的紅梅開的妖豔,遠遠望去,如同一片火紅的花海。
放眼整個齊國,能有如此景緻的,唯有映花閣了。
映花閣是謝淵的別莊。
熟悉安國公的人都知道,謝淵是一個很懂享受也很有品味的人。每年四個時節,他便會到四個不同的地方欣賞時光最別樣的風景。
春在聽雨樓,夏至翠荷莊,秋臨楓葉谷,冬回映花閣。
映花閣中央白霧升騰,有一處天然溫泉。霧中不時傳來陣陣銀鈴般的嬌笑,隱約可見肉光緻緻,恰是一羣花樣女子在水中嬉戲。
四個女子只穿了單薄的褻衣,白藕般的胳膊和精緻的鎖骨就這麼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褻衣被溫熱的泉水打溼,緊緊貼在身上,映出了女人們纖毫畢露的玲瓏曲線,煞是秀色可餐。
讓人驚奇的是,分外香豔的溫泉之內,竟然端坐着一個男子。
這人當然就是謝淵。
不得不承認,謝淵是一個極有魅力的男人。他的身材無比壯碩,結實的胸肌和有力的臂膀,讓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一個年過五旬之人。他的臉有棱有角,他的眼睛裡透着滄桑與睿智,他堅挺的鼻樑似是暗示着他有一顆堅毅之心,他微微上翹的嘴角爲他平添一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從容,就連精心修剪的兩撇八字鬍,都透出一股成熟男人才有的獨特魅力。
這樣的男人,哪怕沒有傾國的權勢和數不盡的財富,也足以讓任何女人怦然心動。
四個女人看起來像是在嬉戲,但搔首弄姿之餘,每個人的眼睛都不時瞥向謝淵,他的眉,或者他的脣,讓女人每一個眼神都帶着依依不捨的眷戀。
可惜春光乍泄的美景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謝淵沒有理會企圖喚起自己注意的女人們,而是默默望向那片血紅色的梅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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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岸旁玉碟中早已備好的精美瓷杯,甘酒一飲入喉,輕吟道:“梅園映雪羣芳舞,春風也化繞指柔。”
“國公爺好文采。”
聽到應情應景的詩句,四個女人終於找到了結束僞裝的理由,鶯鶯燕燕地湊了過來。水波潺潺般的目光肆意糾纏,只爲換回男人淡淡的一瞥。
在齊國,謝淵也許是唯一一個得到所有人都承認的情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爲過。於是,江湖又有了另外一句傳聞。
能讓謝淵垂青的女人,便是齊國第一美人。
女人無不愛美。很多女人都想成爲撕破傳聞的那一個,可到頭來卻只換來自己的情根深種,直至黯然神傷。
眼前的四個女人沒有例外。有的用柔弱無骨的柔荑揉捏着謝淵的肩膀;有的含住一口美酒,將自己的櫻桃小口當成杯,再分外香豔地度到他的腹中;還有的將金黃的貢菊放在泉中溫熱,細心地剝了皮兒,一瓣一瓣塞入他的口中,再裝作無心之失將春蔥般的玉指一齊送入,染上胭脂紅的俏臉一片嬌羞。
盡享齊人之福的謝淵欣然接受這一切,可一雙眸子卻始終看像火紅的梅花。
那顏色,就像血。
“報——”
一聲節奏,將旖旎的畫面破壞殆盡。
四個女人倉惶地將身子藏進水裡,因爲她們知道,男人一定不喜歡自己女人得身子被別的男人看見。而微微蹙起的黛眉,暴露了她們對發出奏報這人有多麼厭惡。
不多時,一個帶着鬼臉面具、一身寬大黑衣的帶刀武士來到了升騰的水霧之前,單膝跪地道:“鬼刺蔘見爺!”
謝淵連頭也沒回,慵懶地問道:“什麼事啊?”
鬼刺道:“大唐一行人馬共計一百零七人,已經到了鄒縣!”
謝淵眼神中殺氣一凜,火紅的梅花映入瞳孔,如血盛開。
“都是些什麼人?”
“據聞隊中最爲有名的是大唐第一舞姬,號稱‘歌舞雙絕’的柳傾歌。小人打探得知,她實是鳳之嵐大家的義女,此番前來是爲了挑戰鳳之瑤大家,奪回屬於原本屬於鳳大家的天下第一。隊中除了柳傾歌以外,有舞姬四人,管家一人,樂師十人,僕人七人,伙伕三人,護衛八十人。”
謝淵側目道:“這才一百零六人,還有一人呢?”
鬼刺沉默片刻,道:“還有一個白衣女子,尚不清楚什麼身份……”
“廢物。”謝淵懶散地瞥了他一眼,“霍”地從水中起身,用一塊毯子裹住下半身,赤腳上了岸。
他絲毫不顧岸上冰冷的空氣,再度遙遙望向那片梅花海,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喃喃自語道:“唐人這時候來我大齊,難不成就爲了挑戰?鳳之嵐啊鳳之嵐,我多麼想從你的口中得到這則消息,我把你從小養大,這就是你對我的報答?”
鬼刺跪伏在地,甚至連頭都不敢擡起。他不明白國公有些落寞的自問自答代表着什麼,也不需要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而代價……或許就是自己的性命。
謝淵幽幽嘆息,回過神來對着鬼刺道:“從你進入‘鬼臉’第一天起,我就教過你,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難不成你都已忘記?”
鬼刺吞了口唾沫,顫聲道:“屬下沒忘!請爺再給鬼刺一次機會,屬下必查出那女人的身份!”
“不必了。”謝淵懶洋洋地揮揮手,“我對他們的目的不感興趣,對那個女人也不感興趣,我只是不希望他們打擾之瑤。扶起一個天下第一,可沒有別人想象中那麼容易。處理的乾淨一些,懂麼?”
鬼刺終於鬆了口氣,跪拜到:“屬下明白。”
謝淵點點頭:“明白就好。若是事情辦不好,你也就不必來見我了。”
鬼刺暗暗心驚,他明白“不必見我”幾個字背後的潛臺詞,實際上是讓他自裁請罪。
“爺放心,屬下必定處理妥當。”
“嗯。”謝淵點點頭,看了一眼溫泉中豎起耳朵的四個女人,殘忍地笑了笑:“這四個女人便送給你了,算是提前給你的獎賞。玩過了,便都殺了吧。”
鬼刺再度跪拜:“謝爺成全!”
四個女人大驚失色。她們愣在原地,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一刻還溫文爾雅的男人,怎麼會轉眼間就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呢?
男人沒有留步,更沒有心軟。交代完這句話,他便從容地向不遠處的小閣走去,只餘下一個一身寬大黑袍的男人緩緩揭開衣衫,臉上的鬼臉面具異常猙獰。
半個時辰後,映花閣裡仍舊白霧嫋嫋。只是再也沒了陣陣如夜鶯般動聽的嬌笑聲,寂靜的有些可怕。
溫泉的泉眼仍舊汩汩地冒泡,可是翻涌的水卻透着淡淡的紅色。四具雪白的胴.體漂浮在泉水之中,每個人身上都帶着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
她們早已沒了呼吸,無神的眼睛望向天空,臉上猶自帶着臨死前的猙獰,抑或一絲沒有成爲“齊國第一美人”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