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深夜,在確定了買賣之後,Anne說要去林朔的那裡說一些事情。
可是兩人到了林朔目前住着的宅子,Anne卻又變得很沉默,只是替林朔收拾着這趟去紅沙漠的衣服,遲遲不開口。
林朔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想說什麼,但又覺得怎麼說都不對。
身爲獵門的魁首,林朔自問可以不去計較私情。
所以哪怕對狄蘭這個女人其實有幾分欣賞,可真要是她體內的山閻王禍害百姓,而自己又能一殺了之的話,林朔絕對不會手軟。
可事情要是那麼簡單的話,就好了。
狄蘭現在不能動,有三個原因。
第一,她體內的山閻王能感染人,殺她就等於踢爆了潘多拉魔盒。
第二,她是北歐公主,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獵門雖然是個民間組織,可精忠報國是寫在門規裡的,這種時候,不能給國家添亂。
第三,她現在是曹家護道人,保住曹家這個九寸門檻的盟友,對目前的林家而言意義重大。
有着三道護身符在,林朔目前確實動不了她,相反,見着面還得多少給個笑臉。
可笑臉引人,不是林朔這個性子能幹得出來的事情,所以今晚他索性在酒桌上裝醉,一走了之。
現在和Anne獨處,林朔多少有些爲難。
Anne是個有智慧的女人,道理不用跟她講,她心裡全明白。
林朔知道只要自己說幾句違心的好話,把她哄高興了,這事兒今晚也就過去了。
可要是說了違心話,回頭兌現不了,那就是飲鴆止渴,這事兒以後過不去。
所以林朔只能沉默着,看着這個自己鐘意的女人,默默地爲自己打點行李。
就在這個時候,樓下腳步聲響,不一會兒有人敲門。
林朔聞着味兒,就知道是楊拓來了。
這個點他會過來,肯定是有事兒要說,林朔趕緊下樓給這位楊院士開門。
迎賓入座之後,楊拓看了看屋內的男女,臉上怪不好意思的:“要不是因爲事情太急,我是真不想這個時候過來,沒打擾你們吧?”
“行了,客套話就不必了”林朔說道,“今天一看到你露面,我就知道準沒好事,說吧。”
Anne見兩人有話要說,這要站起來回避,卻被楊拓勸阻道:“Anne小姐你留下,這事兒你得知情,否則就是我楊拓不仁不義了。”
“到底什麼事情?”林朔又問道。
“哎呀,很難開口啊。”楊拓看着林朔,神情一陣爲難,“總而言之,就是給狄蘭喂一種藥。”
“什麼藥?”
“能讓她體內山閻王無法擴散的藥。”楊拓說道,“中科院最新的成果,十滴的劑量就夠了,無色無味,對人體本身無害。”
“行。”林朔答應得很痛快,“藥給我。”
“藥還沒到,我剛纔打了電話,讓魏行山捎過來。”楊拓說道,“老林,容我冒昧地問一句,你打算怎麼給她喂藥?”
“這有什麼難的。”林朔淡淡說道,“一巴掌打暈了,然後一捏喉嚨,灌下去就是了。別說十滴,十瓶都沒事兒。”
楊拓眨了眨眼,掛在嘴邊的話就卡主了。
楊拓本人的智商極高,考慮事情也周密,可他畢竟不是門裡人,不知道能耐到了九寸以上,到底是什麼風光。
在他印象中,林朔就算比現在的狄蘭強,也強得有限,這才拐着彎想了這麼一出。
結果這事兒在林朔嘴裡,居然這麼簡單。
簡單到楊拓根本就無法反駁。
可楊拓知道,這樣是不行的。
因爲那種藥,只有兩天的有效期,這只是一套連招的起手式,關鍵在於兩天之內還有人動手殺了狄蘭這個山閻王的宿主,這才能一勞永逸。
原本這補刀的事兒,他寄希望於平輩盟禮上的Anne。
剛剛他從曹餘生那裡知道了紅沙漠的買賣,狄蘭會跟着去,那就更好了。
無論是多佛惡魔還是其他什麼東西,藉着奇異生靈的手把狄蘭弄死,說是意外,那方方面面都好處理得多。
形勢正在不斷改變着,所以辦法也得變。
到了這個時候,楊拓明白,林朔必須要知情了,否則這個事情進行不下去。
就在楊拓猶豫到底應該怎麼說的時候,只聽林朔說道:“行了,剛纔你騙狄蘭的時候,我就在隔壁。
只隔着一堵牆,你以爲你們壓着嗓子我就聽不見了?
我不是狄蘭,沒那麼好騙,跟我說實話。”
楊拓一聽這話,臉上更尷尬了,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Anne。
既然林朔都聽到了,這個女人更別說了。
這又是**又是**的,人家聽得清清楚楚。
剛纔自己進門的時候,Anne沒動手把自己活劈了,算是這女子涵養好。
於是楊拓先跟狄蘭拱了拱手,說了聲對不住,然後把自己的計劃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藥只有兩天有效期,既要在喂藥之後的兩天之內弄死她,還要考慮事後方方面面的影響,這次你們去紅沙漠的買賣,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楊拓總結道,總結道,“無非借刀殺人而已。”
“可是……”林朔想了想,說道,“山閻王固然罪該萬死,但狄蘭本人是無辜的。”
“我知道。”楊拓點頭說道,“她移植山閻王進入體內,是她父親爲了治療她的基因病,她自己並不知道後果是什麼。阿爾泰山的事情,雖然造成的影響極爲惡劣,但事情的起因是一場意外,而且她從頭至尾都在盡力補救。
做這樣的決定,其實我也很艱難。
不過,殺一個無辜的人,卻能救千千萬萬的人,這樣的買賣,我覺得是合算的。”
“我不同意。”Anne這時候忽然說道。
楊拓愣了一下,看了看這個女子,沒明白她什麼意思。
“之前我在電話裡,確實說過如果在平輩盟禮上有機會,我會殺死狄蘭。”Anne看着楊拓,平靜地說道,“因爲她正在跟我搶男人,我可以用這個男人爲賭注,把自己的命賭上。無論我殺了她,或者她殺了我,我都願意。可要是爲了山閻王的事情,把她處死或者害死,就不是這個道理了,她是無辜的。”
楊拓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問Anne道:“你真是這麼想嗎?”
“嗯。”Anne點了點頭,“而且我們獵人進山除害,但凡是小隊狩獵,從來都是同仇敵愾,沒有憋着要害死同伴的道理。”
林朔這時候說道:“念秋這個說到點子上了,我們獵人一旦進了同一座山,那就只有一個敵人,就是猛獸異種。私仇,出了山再說。如果這點素質都不具備,就沒有資格當傳承獵人。”
“楊拓。”Anne說道,“藥你先留着,等我們從紅沙漠回來,你把藥給我。
我會在平輩盟禮之前讓狄蘭喝下去,然後我們在平輩盟禮上一決高下。
我贏了,她必須死,我要是輸了,她就算不殺我,我也會自盡。
她狄蘭既然敢來搶我蘇念秋的男人,應該就不怕跟我生死相見。”
楊拓聽完這番話,沒說話,而是看向了林朔。
Anne這番話聽起來慷慨激昂,但楊拓是什麼人,早聽出來了。
一個女人要死要活,無非給男人施壓罷了。
當然了,如果林朔這個悶瓜葫蘆一直不表態,以Anne外柔內剛的性子,說不定還真會這麼去幹。
只見林朔坐在椅子上,用手摸着這把太師椅的扶手,摸來摸去,扶手都快被他摸出包漿來了,愣是一句話不說。
“你這是要死啊?”楊拓實在看不下去了,罵道,“兩個女人都要爲你決鬥了,你自己倒是很淡定啊?”
“這事兒吧……”林朔終於擡起頭,看着Anne說道,“不至於。”
“爲什麼不至於?”Anne問道。
“平輩盟禮上,你代表的是蘇家,她代表的是曹家,都是九寸門檻,你們又不爭魁首的位置,所以只是守自家門檻。
你們要應對的,是九寸門檻以下的獵人對你們的挑戰,你們彼此之間,是動不了手的。
而且以目前的形勢來看,七寸家族一定會以雲秀兒爲首,形成聯盟,對現有的六大家造成衝擊。
到時候,你、章進、狄蘭,包括我,甚至還有苗家的苗小仙,都要聯手對敵。
所以無論是什麼原因,你都不會跟狄蘭在那種時候決鬥,我瞭解你,你不會這麼不懂事。”
“哎呦,林朔你這個榆木腦袋。”楊拓忍不住說道,“她現在要聽的不是這種大道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林朔白了楊拓一眼,淡淡說道:“我就算要說,你聽得着嗎?”
“好,我這就走,不妨礙你老林哄自家女人。”楊拓也是乾脆,站起身來,“可是狄蘭這事兒到底怎麼解決,你要給我一個交代。”
林朔看着楊拓說道:“我問你,現在狄蘭最大的護身符是什麼?”
“山閻王。”
“你的思路,被你生物學家的身份給帶跑偏了,只會惦記着山閻王。”林朔翻了翻白眼。“你再好好想想,她都願意把山閻王基因圖譜交出來了,山閻王還是事兒嗎?”
楊拓怔了怔,隨後臉上一陣恍然。
林朔繼續說道:“當時在阿爾泰山,她拋出山閻王,不過是以威懾的手段自保罷了。
現在形勢不同了,她作爲北歐公主,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誰又會動她呢?
生物災難會死人,戰爭難道就不會嗎?
這纔是她目前最大的仰仗。
她是個公主,未來又是北歐女王,又不是****,身上綁着個核彈合適嗎?
體內山閻王能造成生物災難這個事情,對現在的她而言,也是不利的。
所以她現在不僅不仰仗山閻王,相反,她還會極力隱瞞這個事情,甚至會主動消除山閻王對世人的威脅。
現在你想明白了嗎?其實事情很簡單。
既然目前這種藥,只有兩天的療效時間,那就讓她按時服藥就行了。
明明這麼簡單的事情,非要搞那麼大陰謀,我看你楊拓就是閒的。
既然你那麼閒,那我就給你一個任務,去督促中科院那羣人,藥的產量要足夠,別到時候供不上,另外儘快改善藥物的療效時間,要越長越好。
否則人家公主以後國事一忙,忘了吃藥怎麼辦?”
林朔這番話,懟得楊拓呆立當場,啞口無言。
“現在可以滾了嗎?”林朔問道。
“我這就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