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接過孔燭遞來的手機，目光平靜地撥通了第一個號碼。
這個號碼，正是孔燭外公樑景濤的私人電話。
嘟嘟。
在幾次聲響之後，電話便接通了。
樑景濤彷彿猜到了是誰打來的電話。剛一接通，便沉聲問道：“楚雲？”
“是我。”楚雲淡淡點頭。口吻中，並沒有太多對長輩的尊重與禮數。
“你給我打電話，是對我的決定不滿？”樑景濤也沒有對他過分的客氣。徑直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是的。”楚雲緩緩坐在椅子上，口吻平靜的說道。“我不僅不滿，還會堅持我自己的態度。”
“你是否堅持，並不會改變結果。”樑景濤淡淡說道。“哪怕你背後有李北牧撐腰，他也無法幫你啓動天網。”
天網行動作爲華夏最高警備系統。
當年在組建天網的同時，也搭建了天網委員會。
委員會共計十一人。
沒人有一票否決權，也沒人有一票執行權。
必須在投票上佔據多數，纔可以啓動天網計劃。
而李北牧即便是目前紅牆內最有權勢的男人之一。
他的手中，也只有一票。
獲得薛老欽點的屠鹿，同樣也只有一票。
楚雲想要啓動天網，至少要獲得六票支持。
所以樑景濤才說，楚雲再堅持，也改變不了什麼。
就據樑景濤所知道的。
當前大部分人，都是不贊成啓動天網計劃的。
因爲一旦啓動天網，華夏當前的穩定格局，必將發生翻江倒海的鉅變。
這是樑景濤不允許的。
也是絕大多數在位大佬所不能接受的。
小範圍的犧牲，可以承受。
但全國性的動亂，是樑景濤不可以接受的。
也是那羣大佬堅決反對的。
“在你看來，我是因爲有李北牧的支持。才決定啓動天網？纔想要啓動天網？”楚雲質問道。
“我知道。你有你的態度和想法。我並不否決你的思路。但在我看來，暫時不啓動天網計劃，纔是最好的選擇。”樑景濤很理性的分析道。“當前的局勢，也還沒到必須啓動天網的時機。”
“一定要等到頻繁發生流血事件。一定要等無數無辜的民衆被迫害。才足以啓動天網？”楚雲眯眼問道。“是嗎？”
“你不適合當一個領袖。”樑景濤淡淡搖頭，說道。“你也不適合站在金字塔頂端，來掌控全局。”
“慈不掌兵，善不爲官。”樑景濤說了一番頗有些誅心的話語。“你或許將來會成長爲一個頗有人格魅力的大人物。但你當不了領袖。”
領袖，是不會感情用事的。
領袖，要更接近成爲一臺無情的機器。
只有如此，才能作出最縝密的判斷。作出最完美的方案。
將太多旁枝末節融入參考因素之中。
是做不出理性判斷的。
而這，也是楚殤曾經給予楚雲的公允評價。
包括此刻。
天網計劃一旦啓動。
意味着整個華夏，都將進入備戰狀況。
這對華夏，將造成多大的損失？
又會違背多少華夏早已經確定的國策？
莫說長時間啓動天網。
哪怕是一天，一星期，一個月。
對華夏來說，都將是開倒車。
都將承擔難以想象的損失。
而這與正在開快車的華夏國策來說，大相庭徑。
樑景濤不會同意。
他也相信，絕大多數擁有投票權的天網領導，也不會同意。
“我沒想過當什麼領袖。”楚雲平靜地說道。“我只想解決這一次的國家危機。我個人的判斷，是應該啓動天網計劃。如果您不答應，那我就跳過您，去找別的天網領導。這不是一場買賣或者交易。更不是談判。而是救國。”
“這只是你的個人理解。”樑景濤淡淡說道。“並非華夏的真實現狀。”
“我不確定這是否是現狀。”楚雲沉聲說道。“但如果真是的。這個責任，誰來承擔？您會承擔嗎？還是讓成千上萬的無辜民衆來承擔苦果？”
樑景濤，並不是一個無爲的領導。
他能得到孔燭的高度敬畏，是因爲他擁有很強的工作能力和執行力。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樑景濤是鷹派領袖。
他並不對當今的和平充滿希望，也不會保持樂觀。
但在天網計劃這方面，他還是選擇了保守。
而且態度無比堅決。
這是樑景濤的現狀。
何嘗不是絕大多數天網領導的現狀？
甚至，是在整個華夏國策指導下的現狀？
楚雲的內心，忽然泛起一股無力感。
這種無力感很強烈。
也極具衝擊力。
他的質問，也愈發的凌厲而堅決。
但面對楚雲這頗有些危言聳聽的質問。
樑景濤的態度依舊堅決。
“這只是你單方面的分析和推測。具體局勢是否如此，你無法給出肯定的答覆。官方，也不會因爲你的片面之詞，而毫無顧慮地啓動天網。”樑景濤平靜地說道。“再等等吧。”
咔嚓。
樑景濤徑直掛斷了電話。
沒有再與楚雲做任何深入的探討與分析。
楚雲沉默了片刻，緩緩放下手機。
樑景濤這邊，已經給出了果決的答覆。
所謂的再等等。
也只不過是有些冠冕堂皇的推辭罷了。
未來，明珠城該何去何從？
那羣充滿死亡氣息的亡靈軍團，又該如何應對？
光靠獵龍者以及現有的防禦姿態，能抵擋得住浩浩蕩蕩的亡靈軍團嗎？
孔燭的內心有些複雜。
可不論她的內心是傾向楚雲，還是傾向外公。
她也並不能改變任何現狀。
但從客觀角度來說，她會義無反顧地支持楚雲。
並徹底落實楚雲所下達的每一道指令。
這是現在的孔燭，唯一能做到的。
“我們該怎麼辦？”孔燭略有些遲疑地問道。
“按原計劃行動。”楚雲一字一頓地說道。漆黑的眸子，沒有絲毫的波瀾。“追查到任何一個亡靈戰士，不論在任何場合。格殺勿論。”
“這極有可能破壞乃至於粉碎明珠城的社會秩序。上頭，也一定會問責。”孔燭深吸一口冷氣。
“你怕丟官帽嗎？”楚雲目光鋒利地掃視了孔燭一眼。
“不怕。”孔燭堅決搖頭。
“那追隨你的獵龍者，會怕受處分嗎？”楚雲反覆強調了一遍。
“不怕。”孔燭代替她的戰士回答了楚雲。
“那就照辦。”楚雲緩緩站起身。“不論在任何場合。格殺勿論！”
“是。”孔燭昂首挺胸，態度堅決地答應了楚雲。
……
總指揮部只有楚雲和孔燭。
室內死寂一般的安靜。
除了監控機器偶爾會傳來一些聲波之外。
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孔燭的內心，是唏噓的。
她彷彿在一夜之間，回到了那年那月。
她有些恍惚地看了一眼楚雲那並不魁梧的背影。
她不知道楚雲在想什麼。
也不確定此刻的楚雲，是否內心充滿了不甘心與憤怒。
但有一點，她很確定。
上級再一次從道義上，背叛了楚雲。
楚雲在執行這個無比艱鉅而兇險的任務時。
也並沒有得到上級的絕對支持。
“我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很糟糕。”孔燭嘆了口氣。
“對獵龍者而言，並沒有上一次糟糕。”楚雲緩緩說道。“至少這一次，我沒有被踢出局。至少，他們還是選擇了讓我來執行這次計劃。讓我與獵龍者，並肩作戰。”
孔燭無可奈何地說道：“這一戰，將是血戰，是死戰。”
“你今晚做一次普查。”楚雲微微擡眸，看了孔燭一眼說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孔燭的身軀，微微一顫。
所謂普查，就是將獵龍者的獨子，家族單傳“踢出局”。
這是獵龍者保留的人性化措施。
也是在和平年代，對部分獵龍者戰士的一種保護。
和平年代，絕大多數華夏戰士，也許終其一生，也無法參與到真正的戰爭中來。
可對獵龍者而言，他們或許每天都要面臨生死之戰。都要爲這片土地灑滿鮮血。
這點人性化措施，並不過分。
一個小時之後。
孔燭遞交上來一份名單。
在抵達以及即將抵達明珠城的獵龍者戰士中。
有大約一百名戰士，是獨子，是單傳。
他們，並不適合這一場生死之戰。
楚雲或者孔燭，有權力讓他們爲國奉獻。
但獵龍者，不想如此絕情。
“你去佈置。”楚雲看了一眼名單。“把他們調到後勤。下火線。”
“這讓我很爲難。”孔燭嘆了口氣。“當前的局勢，就連後勤部，也有不少老戰士打報告想上一線。後勤部的人手，已經綽綽有餘了。”
略微停頓了一下。孔燭皺眉說道：“臨時把他們調往後勤部。對這羣戰士來說，是一種侮辱。更是人格、軍魂的踐踏。”
“但這是獵龍者一直以來的規矩。”楚雲沉聲說道。
孔燭緩緩說道：“我去試試。”
“去吧。”楚雲淡淡點頭。
他的大腦飛速旋轉着。
他的內心，也無比的低沉。
他知道這很難。
對獵龍者戰士，對孔燭，都異常地艱難。
但規矩就是規矩。
戰士，有爲國奉獻的義務。
而獵龍者，卻沒有摧毀一個家庭，讓一個家庭絕後的權力。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很爲難。
砰！
楚雲正在修整計劃細節時。
指揮部大門忽然被暴力衝開。
一羣氣焰兇悍的戰士，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