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月清徹底怔住了。
是的。
楚雲說的一點沒錯。
儘管她不願意承認,但她不得不承認。
楚雲和她,的確不是一個級別的人物。
她,只不過是官家放棄的女兒。
哪怕在她什麼都沒做的時候,官家對她的重視程度,就低到近乎不存在。
而楚雲呢?
他是什麼人物?
他是楚家唯一的血脈傳承。
他是京城第一少楚少懷的大哥。
是京城楚老怪唯一在意的人。
是楚家姑姑可以付出一切的男人。
他手握楚老太爺留下來的無數政治資源。哪怕他不用。但就擺在那兒。用不用,都是他的。
他的母親,更是那位曾在三十多年前轟動整個京城的蕭如是。
如今,同樣在世界範圍內,擁有難以想象的影響力。
她憑什麼把楚雲拉下水?
她又有什麼資格,把楚雲拉下水?
官世恆敢報復她,也得到了官家的默許。
可官世恆想動楚雲,真有那麼容易嗎?
官世恆又是否敢公開向楚雲發難呢?
他們二人,的確不是一個級別的。
儘管官月清不願承認。但楚雲的回答,近乎扼殺了她最後的生路。
讓她無路可走,讓她徹底陷入泥潭,跌落地獄!
啪嗒。
官月清手臂微微發顫地點了一支菸。
然後深吸了幾口。
任由辛辣的煙霧在肺部循環。她重重吐出一口濃煙。擡眸盯着楚雲道:“所以,我無路可走了?我死定了?”
“這個你不應該問我。”楚雲微微搖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要收拾你的,是你大哥,不是我。儘管我也有收拾你的理由。但作爲男人,我不想丟了男人的風度。”
官月清冷笑一聲:“你是在扮演僞君子的角色嗎?”
“隨你怎麼說。”楚雲微笑道。“我能說的,就這些。我不建議你打我的主意,我也給不了你任何幫助。你如果真的想活下去,不論用怎樣的方式活下去。最好的方式,應該是儘快離開燕京城。離開你官家所能控制的任何區域。”
官月清聞言,神情驟然變得瘋狂起來:“我不會離開燕京城!這裡是我的家!沒人可以把我趕走!”
楚雲聞言,點頭說道:“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的選擇。”
楚雲說罷,端起茶杯飲盡了杯中水,站起身道:“我一會還得回家陪老婆散步,就不陪你聊了。”
楚雲沒有任何遲疑,轉身就要走。
“楚雲。”官月清忽然提高了音量。
她雙眸猩紅,表情近乎扭曲:“你知道嗎?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欣賞過的男人!”
楚雲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地說道:“謝謝。”
楚雲走了。
盧慶之親自送他到前院。
還忍不住拽住他聊了幾句:“她會死嗎?”
楚雲沉凝了一下,然後又揣摩了一下官家的心理。然後點頭說道:“有可能。”
盧慶之聞言,表情怔了怔。隨即長嘆一聲:“沒想到她會走到這一步。”
“你沒想到的事兒還有很多。”楚雲斜睨了盧慶之一眼。“但你現在應該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兒。你難道打算一輩子在這兒當鬧中取靜的殘疾人?我楚雲可不想養你這麼個閒人。”
“我已經考慮好了。”盧慶之緩緩說道。
“嗯?”楚雲擡眸看了一眼盧慶之。“考慮好什麼了?”
“我準備給你當個智囊。”盧慶之說道。
楚雲聞言,差點笑出聲。
“就你這智商給我當智囊?我真怕你把我往火坑裡帶。”楚雲搖頭。
“術業有專攻的智囊。”盧慶之說道。“當然,我也會做點副業。比如跟隨段阿姨學習一些東西。”
“你不喜歡仕途的彎彎繞繞,我可以幫你深入瞭解。並代替你做一些功課。”盧慶之說道。“這就不算是閒人了吧?”
“還行吧。”楚雲微微點頭。
看來這小子跟段阿姨談過了。二人應該也是一拍即合。
盧老在紅牆內的確不如官宋這些頂級豪門有權勢。
但畢竟多年的底子還在,人脈關係,也不是一天兩就會消亡的。
有段阿姨和盧慶之在紅牆內做內應。幫楚雲打點招呼。
現在或許看不出什麼。
十年後,甚至二十年後。
楚雲人不用入紅牆,紅牆內的一切,盡皆在手。
“你真不管她了?”盧慶之忽然話鋒一轉。
“管誰?”楚雲反問道。
“官月清。”盧慶之說道。
“我爲什麼要管她?”楚雲問道。
“咱倆當初也沒什麼交情。你不是也拉扯了我嗎?”盧慶之問道。
“我是看你可憐。”楚雲說道。“但她,面目可憎。”
……
楚雲走了。
盧慶之重回客廳。
官月清還坐在客廳發呆。
指間的香菸,她已經忘記去吸。
任何你在她這樣的環境之下,都會容易失控。
情緒上的,內心中的。
此刻的官月清,就已經喪失了理智。甚至失去了思維。
她無法再認真的理性的去思考任何問題。
包括她的前路。
事實上,她也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了。
大哥不會放過她。
就連父親,也放棄了她。
此刻,盧慶之和楚雲,也都拒絕了她的任何請求。
她已無路可走。
盧慶之推動輪椅,坐在了官月清的旁邊。
他幫官月清倒掉了冷卻的茶水,然後幫她換了一杯滾燙的。
卻由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
漫長地沉默之後。官月清忽然擡眸,深深看了盧慶之一眼:“如果我願意嫁給你。你會娶我嗎?”
這句話,出自盧慶之曾經深愛的女人之口。
他的內心本該是怦然心動的。
哪怕是在一年前,盧慶之也會不顧一切世俗的阻攔,玩命似的去迎娶這個他根本配不上的女人。
曾經配不上的女人。
可現在。
他心如止水,沒有絲毫的波瀾。
甚至在聽完官月清的話語之後,她竟覺得有些好笑。
笑官月清。
笑話自己。
“你又在笑什麼?”官月清皺眉。
“我在笑世事無常。”盧慶之說道。“曾經我多麼渴望有朝一日,能夠迎娶你過門。可現在,我竟然一點也不渴望。甚至有點排斥。”
“你也是。”盧慶之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難道面對死亡真的有這麼難嗎?你寧可嫁給我一個瘸子,也要活下來?”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官月清沉聲說道。“我不想死。”
“但很抱歉。我不想娶你。”盧慶之搖頭說道。“我這輩子,也沒打算再愛上任何人。當然,我也沒資格再愛別人。”
他愛的人,是曾經的官月清。
一個聰明美麗,並且偶有善心的女人。
絕不是現在這樣一個糟糕的官月清。
一個面目可憎到近乎醜陋的女人。
這樣的官月清,任何男人都不會愛上。
也不敢愛。
“我可以幫你安排車離京。”盧慶之說道。“這是我唯一能爲你做的。”
“如果你想離開的話。”盧慶之說道。
“不必了。”
官月清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說過,我不會離開燕京城。這裡是我的家。”
丟下這句話。
官月清大步朝門口走去。
但在離開前,她忽然轉身,深深看了盧慶之一眼:“這輩子能認識你這樣一個男人,我很高興。再見。”
……
官世恆不常住紅牆。
現在的他,也並沒有常住紅牆的資格。
想住進來。少說還得再奮鬥十年。
這就是華夏仕途。
哪怕是擁有像官世恆這樣的資源和背景,想住在紅牆,也不是那麼輕鬆的。
他的房子不大。
是個三居室。
他十五年前就已經成婚了。
老婆的家境在當年,和他算得上門當戶對。但現在,差距很大。大到無法逾越。
他的兒子今年十二歲了。
雖說平時每週才能見一兩次。但他對自己的兒子一直很滿意。官驚雷也十分喜歡這個聰明可愛的小孫子。
但他現在獨居。
不僅沒和老婆一起住,也沒和孩子一起。
這件事,要從八年前的一場意外說起。
那年的他正處於猛衝期。卻因爲跟某個女部下走的比較近,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
老婆很理智,沒有和他發生任何爭執。卻也傳出了一些流言蜚語。
從那之後,他便杜絕了一切客觀因素。連傳出意外的空間,都不再允許。
另一方面,獨居可以方便他更好的工作。更深層次的思考。
當然。他和老婆分局,是保密的。
而且他們仍然住在同一個小區,甚至同一棟樓。只是平時不會常見。
咚咚。
房門敲響了。
官世恆知道今晚來拜訪自己的是誰。
他的消息是靈通的。
他也知道官月清今晚究竟去了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
官家的勢力,在燕京城是不可想象的。
區區一個官月清,官世恆能夠掌握她的全部蹤跡。而且非常的輕而易舉。
“如果我沒記錯。你是有我家鑰匙的。”官世恆在屋子裡淡淡說道。
客廳內,鴉雀無聲。
一門之外的走廊,也是如死寂一般。
伴隨咔嚓一聲響。
官月清推門而入,站在了官世恆面前。
她站着。
渾身被外面的冷氣凍得瑟瑟發抖。
而房間內的暖氣,竟是忍不住讓她打了個噴嚏。
“要不要去洗個澡,暖和一下?”官世恆說道。“你嫂子的身材和你差不多,衣服也都能穿。”
“好的。”官月清點頭,走進了浴室。
淋浴是不需要花多長時間的。
官月清也的確沒有花多少時間洗澡。
當她出來時,穿的非常單薄。
單薄到不像是一個妹妹會在哥哥面前的穿着打扮。
已經有點破尺度了。
官世恆卻紋絲未動。面無表情地點了一支菸。
而官月清,則是坐在了他的正對面。
“之前聽嫂子說。小童在學校和同學發生了一些糾紛矛盾。”官月清點了一支菸,抿脣說道。“孩子的心性,就是從他這個年紀開始轉變的。你得多注意一些。”
“我會的。”官世恆微微點頭。
“爸這幾年風溼的症狀明顯比以前嚴重了。”官世恆說道。“就連薛神醫都說,爸應該多注意運動。最好不要久坐。”
“我聯繫過薛神醫,他也給了我一個方案。我會督促父親執行。”官世恆說道。
“早幾年的時候。我在外地有有套產業。雖然不是很大,也不算太灰色。但畢竟不符合我們家的門風。找機會,大哥你幫我過去處理一下?”官月清說道。
“好的。”官世恆點頭說道。“我會幫你處理。”
對話終止。
客廳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官月清面色平淡地抽着煙,眉宇間,縈繞着詭譎之色。
反觀官世恆,則是無比地冷靜。
在面對官月清時,他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情緒。
一切,都已經成爲定局。
對官世恆來說,大局已定,他不需要再思考什麼,又或者做多餘的掙扎。
他相信,官月清也已經瞭解了全部。
否則,她不會親自登門。
“哥。”官月清忽然提高了音量。問道。“如果小童將來問你,姑姑去哪兒了。你打算怎麼回答?”
這番話,異常誅心。
可官世恆的態度依舊冷酷。
冷酷到不近人情:“我會告訴小童,姑姑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但她對你的愛和牽掛不會減少。總有一天,你會在一個特別的場合,再一次見到姑姑。”
官月清聞言,微微點頭說道:“嗯。很合理的解釋。希望小童能夠明白。”
“他很聰明。”官世恆說道。“他會理解的。”
“那麼現在。”官月清擡眸盯着官世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沒有。”官世恆淡淡搖頭。
“我有。”官月清說道。“我不想死在別人手裡。”
官世恆聞言,微微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要我死。你最好親自動手。”官月清淡漠說道。“這樣我死的安心。”
官月清說罷,一字一頓道:“我知道。你臥室的抽屜裡有一把槍。裡面有一顆子彈。”
那顆子彈,是官世恆留給自己的。
沒人能保證自己長盛不衰。
哪怕強大如官家,也不可以。
而官世恆的這個舉動,很符合他自身的個性。
也因此讓父親更加青睞於他。
“現在,我需要你親自開槍。”官月清直勾勾盯着官世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