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奶奶答的乾脆,女人懷胎生孩子,又不是病,再說又是兩個奴兒,請什麼大夫?這城裡穩婆多的是,等發動了再請也不晚,至於奶孃,請什麼奶孃?難道自己沒有奶?要是沒有奶,那就養只羊,喝羊奶就行了。
陳夫人氣個仰倒,她們這樣的人家,生了孩子不請一個兩個奶孃的,她還從來沒聽說過。
曲大奶奶對着又是哭又是罵的陳夫人,淡定之極,就一句話,帳上沒錢,要請也行,請大夫,請奶孃這銀子,你拿出來,既然能拿這些銀子出來,她這兒還有一堆的帳呢,件件都比大夫奶孃要緊,請夫人一起拿銀子出來。
曲大奶奶一句你拿銀子出來,陳夫人頓時渾身豎毛萬分警惕,也不哭了,瞪着曲大奶奶喝責:你是當家主母,你那些嫁妝,怎麼不拿出來用?從前李氏當家,銀子都是從她嫁妝裡拿出來的。
曲大奶奶哪是省油的燈,一手叉腰,一手點着陳夫人,跳腳回罵,原來用媳婦兒嫁妝是你們姜家的規矩,既然是規矩,你的嫁妝怎麼不拿出來用?難道她是姜家的媳婦兒,陳夫人就不是姜家的媳婦兒了?
兩個奴兒生的是你的孫子,你兒子的兒子,你不拿銀子,憑什麼讓她拿銀子?那兩孩子關她什麼事?她看那倆孩子,就是倆野種!
陳夫人氣的渾身哆嗦,姜婉和姜寧躲在屏風後面聽動靜,大氣不敢出,捧雲等人更是連眼皮都不敢多擡一下。
對着曲大奶奶這位武能拎刀砍人,文能罵上一個時辰不啞嗓子不帶重樣的真正悍婦,綏寧伯府上上下下,只有一敗塗地四個字。
曲大奶奶小鎮上長大,小鎮上門第最尊貴的,就是她們曲家了,生平第一次出門,就直接嫁進了京城。長到現在,所見所學,可以想象。
對於臉面,她有自己的理解,要是嫁進姜家之前,在姜家人面前,臉面是要的,可如今她已經嫁進來了,而且是頭頂聖旨嫁進來的,臉面這兩個字,在姜家人面前就用不着了,至於外人面前……綏寧伯府這麼大,關上大門成一統,哪有外人?
曲大奶奶嫁進來這些日子,唯一考慮的,就是怎麼壓服這一大家子,手段不論,只要壓服,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至少曲大奶奶在綏寧伯府是無敵的。
陳夫人這回對上曲大奶奶,再次一敗塗地,等曲大奶奶走後,她自己安慰自己,曲氏說的也對,兩個奴兒,自己奶自己的孩子就行了,自己奶孩子,比外面找的奶孃盡心多了。
不過,她們這樣的人家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她想來想去,這事還是得跟兒子說一聲,讓他拿個主意。
姜煥璋臉都青了。
他記得從前顧氏懷胎時,因爲是他頭一個孩子,從懷了胎起,隔天請一次平安脈,到了生產前一個月,府裡就請了一個大夫和兩個穩婆隨時守着,奶孃也開始物色了,他記得挑了至少二三十個,顧氏一向講究……顧氏,姜煥璋有些混亂,印象中那個一身簡樸寺綾,飄飄欲仙、嬌弱怯怯的顧氏,時不時被一身靛藍布大棉襖大棉褲,沾了灰的湯糰子一樣的顧氏推開,有時候,兩個顧氏一起眼巴巴看着他。
“大哥兒!”見姜煥璋青着張臉呆呆的出神,陳夫人忍不住叫了句,姜煥璋噢了一聲,恍過了神。
“照我說,不請也就不請了,自己生自己奶,省銀子不說,是比奶孃盡心,。”陳夫人申明瞭自己的意見,請奶孃的話,曲氏逼着她拿銀子,這事想想她都害怕,還是別請了。
省銀子……姜煥璋的心象被什麼猛的揪了一把,一時痛的幾乎透不過氣,“阿孃這說的什麼話?不管嫡庶,那是長子,咱們這樣的人家,請奶孃這點銀子還出得起。”
姜煥璋的話有些零亂,他的心痛的厲害。
陳夫人皺起了眉頭,“話是這麼說,你媳婦兒說了,帳上沒銀子,她來找我拿銀子,我哪有銀子?真要請,你看看從哪兒挪筆銀子給她,省得她找我鬧,我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你妹妹的燕窩早就停了,我吃的燕窩,也一天不如一天,還不知道能吃到哪天,前兒大夫說我虛,讓我吃幾回獨蔘湯,我哪能吃得起?你成了家立了業,這銀子上的事,你不能不操心……”
“我知道了!”姜煥璋頭痛欲裂,打斷了陳夫人的喋喋不休,站起來,轉身就走。
出了正院,姜煥璋站在院門口,慢慢轉頭打量着越來越破敗的四周,心裡的痛一點點漫延出來,姜煥璋深吸了口氣,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往外走。
她說的對,這是當下,他得活在當下,他不能再想從前了。
姜煥璋一口氣走到二門,站在二門裡,呆怔怔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到哪兒挪點銀子呢?兩世爲人幾十年,他從來沒操心過銀子的事,他的記憶裡,銀子的存在,一直就好象一呼一吸一樣自然,只要需用,隨手就會有……
現在,他該到哪兒去找銀子?
姜煥璋呆站了很久,直站到腿都酸了,才從二門裡挪出來,找個婆子叫來獨山,牽出馬,往季家過去。
他能想到的,能挪銀子給他,他又能開得了口的,只有季天官了。
…………
直到臨近傍晚,大皇子纔回到衙門,換了衣服,出來回府,沐浴更衣出來,直奔宮中,進了長寧宮。
大皇子和四皇子在長寧宮一向是自由出入,不用通傳,也不用請誰的示下。
周貴妃歪在炕上,正想想兩個兒子就煩心難過的掉幾串眼淚,擡眼看到大皇子進來,急忙撐着坐起來,一臉喜悅的招呼大兒子,“快過來坐,外頭冷不冷?衣服穿的好象少了,鬥蓬呢?怎麼不拿個手爐?中午在哪兒吃的?吃的好不好?我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凍着了,過來讓我瞧瞧。”
大皇子一反常態,極其順從的坐過去,一句句答着周貴妃的關切,“不冷,穿了大毛鬥蓬,放在外面了,中午吃得好,阿孃別擔心,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