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墨七在李家幫忙,墨相知道的只能比他更早,這前前後後將近一個時辰過去了,一點動靜沒有,那就是說,墨七到李家幫忙這事,不管墨相事前知不知道,至少現在,他是默許了的。
呂相放下筆,站起來,慢慢活動着胳膊,心裡一片難得的輕鬆。
這幾年,因爲儲君的事,他一直十分憂慮,這一兩年,更是焦慮無比,大皇子和四皇子不管哪個即了位,對他們,對天下人來說,都是災難,說不定就此國亡城破,他和墨相不是沒想辦法,卻無濟於事,後來,寧遠進了京城,長公主出手江南……
呂相站在窗前,看着對面廂房。
林氏君臨天下將近百年,從太祖起,說句大不敬的話,算是一代不如一代,到皇上不過是不暴戾作惡而已,季老丞相原本寄望於先頭的三爺,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呂相輕輕嘆了口氣,季老丞相不知道說過多少回,不知道長公主的出生,對林家到底是福還是禍,三爺那一回是禍,現在,大約是福了。
呂相目無焦距的看着窗外,想季老丞相,直想的心裡酸涊無比,先生臨走前,只和他說了一句話:長公主若出手,林氏中興有望。
…………
楚三娘子和阿孃顧夫人從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跟在邵九奶奶身邊語笑嫣然招呼衆人的解二娘子。
袁夫人已經迎上來,拉着顧夫人的手,兩人親親熱熱的說着話,楚三娘子瞄了眼袁夫人,下意識的往旁邊躲了半步,低眉垂眼見了禮,就去找解二娘子。
“你來的真早。”楚三娘子捱到解二娘子身邊,又瞄了眼袁夫人,壓低聲音道:“我有話跟你說。”
解二娘子遲疑了下,把楚三娘子往旁邊拉了拉,低低道:“你先進去等我,九奶奶去年纔到京城,認不清人,我再幫她看一會兒就進去。”
楚三娘子還要再說話,解二娘子笑着將她往裡推,“你先進去,早呢。”
李桐將翰林孫學士的夫人明氏和孫十二孃笑讓進去,眼角餘光瞟見楚三娘子和解二娘子,看着解二娘子將楚三娘子推進去,重又回到正和哪家女眷說笑的邵九奶奶身邊,李桐收回目光,心裡很有幾分感嘆。
從前那一回,春闈放榜沒幾天,她就聽說了解二娘子定親狀元陳安邦的事,每次的榜下捉婿都是京城閒人最愛議論的話題,往年都是誇捉到女婿的那戶人家,那家姑娘有福氣,只那一回,大家都說陳安邦交了好運了。
私底下,她還聽人說過,其實解家早就看中陳安邦了,放榜後提親,不過是要雙喜臨門,錦上添花,要不然,象解尚書這樣的人家,怎麼用得着榜下捉什麼女婿?
可現在看,解家好象並沒有和陳家聯姻的打算,至少看起來解二娘子自己沒打算嫁給陳安邦。
李桐又瞄了眼解二娘子,她從前嫁給陳安邦,看中的難道是狀元,而不是陳安邦這個人?
那這一回呢?呂公子可不比陳安邦,就算呂炎沒中狀元,這門親也是雙方都有資格挑剔,解二娘子到的這樣早,幫忙幫的這樣熱情,是因爲存了和呂家攀親的心,還是因爲……長公主?
李桐簡直想長嘆一口氣,從前萬嬤嬤總說她被太太慣壞了,太傻太天真,從前她聽一回不服氣一回,她那麼能幹那麼精明……
現在才知道,自己真是人傻眼瞎,不知道錯看了多少人。
夾在雜亂的各種聲音中,清脆急促的巴掌聲不顯眼,卻足夠清晰的傳進來,李桐急忙示意袁夫人,“長公主到了。”
用拍巴掌遞信號,是寧海的主意。長公主交待過,她是輕車簡從,微服過來,讓李桐怎麼招待別的客人,就怎麼招待她。
李桐答應是答應了,卻不能真象她說的那樣做,這用拍兩聲巴掌傳遞人到了的信號,就是在長公主要求下的變通法子,從大門口直到巷子口再往大街上拐出一射之地,每隔十來步站着個小廝,當然,說起來是給所有過來的客人指路的。
袁夫人示意李桐在前,幾個人一起迎到門外,另一側門裡,李信等人也迎了出來。
寧遠站在人羣中,十分顯眼,綠雲掀起車簾子,福安長公主下了車,一眼先看到了寧遠,“你這是……來幫忙了?”長公主上下打量着寧遠,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
“是。”寧遠忙上前兩步回話。
緊挨寧遠站着的週六看着寧遠微微躬背,一臉討好的樣子,這是他第二回看到他遠哥這幅模樣,第一次是他們在寶林寺後面捉山雞,撞到長公主那一回……想着那一回寧遠的狼狽相和那聲姐,週六正要噗一聲噴笑出來,氣兒剛衝出喉嚨,一眼看到長公主正盯着他,週六嚇的那口將要噴出的笑聲掉頭嗆進喉嚨裡,撲通一聲跪倒,脫口叫道:“姐!”
周圍一片靜寂,隨即鬨然大笑。
週六一時沒反應過來,說不清爲什麼,他怕這位長公主怕的要死,比怕皇上怕的厲害多了,剛纔迎着長公主的目光,他嚇的心都收成一團了。
“錯了輩份了!”寧遠踢了週六一腳,“啊?”週六還暈乎着呢。
“你過來。”長公主也忍不住笑,指着週六,“聽說你太婆最近身子骨不大好?這幾天好些沒有?”
“回……的話,沒好,還那樣。”週六被寧遠一把揪上前,他還沒明白過來怎麼稱呼長公主,只好舌頭打轉含糊了。
“畢竟是有年紀的人了,你們府今天都是誰來了?”長公主接着問道。
“我阿孃,還有八妹妹。”週六回過些神,有幾分畏縮的答道。
長公主嗯了一聲,看起來很滿意,目光從週六身上看到墨七,又看到季疏影和高子宜,掃了一圈,收回目光,不理會恭恭敬敬把她往正門讓的衆人,轉身往側門過去,“都說了,我這樣一腳踏在世俗之外的人,不論那些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