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西廂擺着張圓桌,旁邊垂手侍立着幾個身穿白綾上衣、靛藍裙子的女侍,除此沒有別人了,福安長公主和白老夫人等人,不知道去哪兒用午飯去了。
寧遠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這間小院。
青磚牆青瓦頂,門窗都是本色的榆木、桐木,刷了清漆,材質都極其普通,卻乾淨的出奇。寧遠低頭看了眼腳下,用了暗勁踩了幾下,地面沒有鋪磚,泥土地,卻極其堅硬,寧遠又踩了幾下,嗯,這腳感熟悉極了,跟他府上後面那片演武場的腳感一模一樣,福伯說過:那片演武場的黃土地面,是他們府上花錢最多的一片地兒,具體怎麼做的他不清楚,只知道要一遍遍澆漿米汁,一遍遍夯。
這種地面,下上十天半個月的雨後,跑馬都不會踩出泥濘,更不會有土起塵。
寧遠一邊踩,一邊仰頭往上看。
搭了天棚,這紗……陽光下,幾乎看不見,院子小,中間沒用脊樑,就叫什麼紗來?福伯前兒跟他抱怨過,說他挑的天棚紗,好是好,就是太貴,這個,至少不比他府上被福伯抱怨過太貴的差。
這麼搭的天棚,這紗淋上兩場雨就得換。
這間小院,福安長公主一個月也不過來過一次兩次,呆上一天半天……
“遠哥看什麼呢?”週六湊過來,也仰頭往上看,“這院子是太小了!你說這寶林寺主持也有意思,怎麼找了這麼小一個院子給長公主?寶林寺這麼大的地方,佔了一座山頭,弄了個巴掌大的院子給長公主,這事回去得跟皇上說說!”
寧遠差點嗆着,推了把週六,進了廊下。
“還有這屋子,瞧這三間小屋,這小的!我就不信了,這方丈也住這麼大點地方?”週六還在忿忿,“看看這院子裡,連棵象樣的花草都沒有,全是……這什麼草?怎麼這麼難看?”
季疏影搖着摺扇,一臉的笑,“你知道寺院主持,爲什麼又叫方丈?”
“嗯?”週六一怔,這個他倒從來沒想過,蘇子嵐跟着笑起來,一邊上前拉着週六入席,一邊解釋,“因爲照佛祖定下的規矩,和尚們的住處、靜室,都是長一丈寬一丈,方丈之室,主持也不例外,所以,就用方丈代指主持。”
“不過現在的方丈們不比從前,雖說還是遵守方丈之室,卻不只一室,有客堂、寢室、茶室、衣鉢寮什麼的,不止一間。”季疏影跟着解釋,又指着長公主這間小院,“你們看,這裡,東廂的茶室,中間算是客堂,還有這邊,都不過一丈見方,只是沒隔斷而已,這裡外共六間,算起來都是方丈之室,這是寺院的規矩,怪不到寶林寺主持頭上。”
“長公主又不是和尚!”週六擰着脖子硬辯了一句。
“你們還吃不吃?看看這菜,好象味道不錯。”墨七已經將桌上擺着的幾樣涼菜看了一遍,坐下來,掂起筷子招呼衆人。
幾個人坐下,女侍和幾個婆子就端了熱菜上來,擺了一桌,又盛了米飯上來。
墨七先嚐了塊豆腐,連連點頭,“好吃!你們嚐嚐,鮮極了!有肉味!”
“素菜怎麼會有肉味?”週六趕緊跟上,吃了一口,“不錯不錯!真有肉味!嗯?不是肉味,管他呢!這個也不錯!”
這一頓素齋,幾個人吃的意猶未盡。
“都是素的?沒用雞湯肉湯吊鮮?”吃了飯,女侍上了茶,墨七忍不住問道。
“是全素,不光沒有葷腥,連蔥韭之類都沒有。”女使規規矩矩答道。
“下次來還吃素齋!”週六宣佈。
“那得看長公主肯不肯招待你。”蘇子嵐接了句,“這頓素齋,肯定是長公主別莊裡的廚子準備的,要是這寶林寺……”蘇子嵐嘖嘖幾聲,“你沒吃過,我跟墨七都吃過,還有季大郎,那素齋,就是清水煮熟放點鹽,有時候連鹽都沒有。”
幾個人正說話,李桐帶着水蓮,從西廂邊的寶瓶門進來,幾個人忙住口看向李桐,寧遠站了起來,季疏影也跟着站起來。
李桐進了廊下,走了兩步就停住了,從水蓮手裡接過托盤,“長公主說,剛剛知道四哥兒府上的添丁喜信,一時來不及準備賀禮,這兩部手抄的經文,請週六少爺帶回去,轉交四哥兒。”
水蓮上前,接過托盤,送到週六面前,週六忙接過,恭敬謝了長公主。
“長公主說,過兩天,她再專程做一場法事,祈佑佛祖保佑四哥兒子嗣平安繁盛。”李桐說完,微微曲膝,正要轉身就走,寧遠突然叫住了她,“姑娘。”
李桐看向寧遠,寧遠神情嚴肅,“在下和週六公子來前,皇上囑咐過,看看長公主日常飲食起居如何,是否過於清素委屈,請問姑娘,長公主日常起居,可還好?”
週六起來點頭,他差點忘了,來前,皇上確實交待了,讓他倆看看長公主是不是自奉過儉,日常供奉可還過得去。
“長公主很好。”李桐垂着眼簾,只答了這五個字,就微微曲膝致意,不等寧遠再問,轉身就走了。
“唉!這是誰?長公主身邊的丫頭?長公主身邊不是那個叫綠雲的?這個我好象沒見過,怎麼這樣?遠哥……咱們這話還沒問完呢!”週六跳了起來。
“慎言!”季疏影手裡的摺扇敲在週六肩上,“那是……”季疏影頓了頓,才接着道:“李大郎的妹妹。”
“哪個李大郎?”週六愣呵呵的問道。
“我記得,去你家莊子打獵那回,跟季大郎,還有呂大一起來的那位李大郎,你不是還說人家謙和知禮,還有他家那茶葉,你拿了好些,說回去送給你太婆還有你姑母?”
墨七倒是記的清楚,那茶葉他也拿了不少,他太婆、伯母、叔母都很喜歡,前兒他還打發人又找李大郎要了不少。
“噢!”週六一拍巴掌,“我就說,看着面善,比李大郎……她怎麼跟長公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