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自不知道自己與簡虛白之間的“恩愛”已經露了餡,她回到燕國公府後,得知簡虛白已經先一步回來了,就把新買的首飾交給錦薰:“瓔珞圈跟菊花簪子是做見面禮的,梅花珠花我自己用,其他你們分一分。”
自己則讓廚房備了茶點,端到書房探聽消息。
“就這麼幾碟糕點,還不是你親手做的,也好意思來請罪?”簡虛白正在寫東西,聽到叩門聲,隨口叫進,擡眼看到妻子手上的漆盤,挑眉嗤笑道,“我看起來這麼好糊弄麼?”
宋宜笑放下茶點,不以爲然道:“不過是卻不過情面吃了頓飯,多大點事,就要我請罪?”
心下卻是暗自凜然——這纔多久,簡虛白就知道桃李樓的事兒了?
“你心裡有數就好!”簡虛白這會心情不壞,點了一句也就不計較了,只道,“桃李樓的無心炙不錯,你可有帶回來?”
“我既在那兒用了飯,哪裡還會再帶走?尤其今日還是蘇家請的客。”宋宜笑詫異道,“怎麼袁家沒招待你用飯嗎?”
簡虛白瞥她一眼:“我過去時,雪沛已經用過飯了,又要說正事,說完我就回來了。”
“那我給你做碗湯餅去?”宋宜笑識趣的擱下手裡才咬了一小口的單籠金乳酥,擦了擦手指,起身問,“還是你想吃點別的?”
“湯餅就成。”簡虛白對她的態度很滿意,矜持的點了點頭。
片刻後,宋宜笑端了熱氣騰騰的湯餅來給他,又配了四碟佐菜,伺候他用完了,喊進下人收拾,沏上茶來,方問:“今兒博陵侯急急喊你過去,是什麼事情我能知道麼?”
簡虛白呷了口茶水,道:“令狐德音之母病重,確定快不行了。”
知道妻子對朝堂懵懵懂懂,解釋,“令狐德音就是兵部尚書,他若丁憂,尚書之位自然空缺出來。且他是冀國公一手帶出來的,這回丁憂之後,即使孝滿起復,也不可能再掌兵部。雪沛覺得兵部左侍郎何文瓊最可能接替他,如此左侍郎之位就空出來了。”
“難道他想讓你去做左侍郎?”宋宜笑詫異問,“你資歷怕是不夠吧?”
就算策反烏桓丞相的功勞全部記在簡虛白頭上,他在烏桓爲質五年有餘的黑歷史到底無法抹除,在很多人看來仍舊是過大於功。人又才十七歲,年初方正式入仕,直接出任從五品的武選司郎中,已經是聖眷隆重了。
這才幾個月,就要升任侍郎,顯嘉帝再把外甥當兒子養,朝堂上也要鬧開了鍋的。
簡虛白笑着道:“是不夠。但現在的武庫司郎中的資歷卻是夠的。”
見妻子好奇的望着自己,他嘴角勾了勾,才繼續道,“雪沛建議我推薦毅平伯世子,也就是咱們表哥徐惜誓出任武庫司郎中。”
“我彷彿聽說徐表哥如今是在吏部任職?”宋宜笑訝然道,“他會願意到兵部麼?”
吏部可是六部之首,且烏桓覆滅後,如今天下都太平得很,兵部無用武之地,即是無立功機會,也就意味着晉升的艱難——哪怕身爲帝甥,上頭有人照顧,可年紀輕輕的,一無資歷二無功勞,也不可能一升再升啊!
簡虛白道:“你不曉得——吏部這兩年都是金素客當家的,金素客這人骨氣才幹都有,本身偏愛才子,下屬若不是進士,他正
眼都懶得看。徐表哥爲人不壞,無奈科場不利,好不容易得了個秀才,也沒心情繼續考下去了,便受了蔭封入仕,你說他在金素客手底下能有什麼好日子過?晉升就更沒指望了!”
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靠山再強大,碰見不買賬的上官,也只能苦熬了。
宋宜笑一聽就知道徐惜誓那個秀才恐怕也是注了水的,不然算算年紀,這位徐表哥也才十九歲,比簡夷猶小了一個月而已。都還沒加冠,就算依然一介白身,照着“三十少進士”的標準看,未必不是大器晚成,何必就要急急入仕了?
恐怕壓根不是讀書的料,再讀也讀不出什麼名堂,還不如早些出仕攢資歷——畢竟他生母魯國長公主雖然是金枝玉葉,卻已過世多年。沒了親孃幫忙跟宮裡聯絡感情,也只能趁着嫡親外祖母還在,能爬幾級是幾級了。
否則等太后沒了,顯嘉帝、晉國長公主、代國長公主雖然也疼他,到底要先顧着自己孩子,誰知道什麼時候纔想得起來他?
“太后娘娘若知道你這樣關心徐表哥,定然會很高興。”宋宜笑揣測袁雪沛建議簡虛白這麼做,恐怕不僅僅是爲了照顧徐惜誓。
不過廟堂中事,她也不是很感興趣,隨口道了一句,正要打聽袁雪萼近況,卻聽簡虛白哂道:“我跟這表哥統共也沒見過幾回,大抵還是小時候見的,要說多麼關心他,那都是說給旁人聽的。這回幫他一把,一來是我自己進兵部也沒多久,正需要結交同僚,徐表哥再跟我見得少,到底是嫡親表兄弟;二來,卻是衝着拉攏毅平伯去的。”
宋宜笑隱約聽出他的未竟之意:“是爲了太子?”
“不錯。”簡虛白頷首,“兵部從前一直在冀國公一脈手裡,趙王也日益長大,果敢堅毅聰敏好學,內外提起來都是一片稱讚,你說太子能不擔心麼?”
宋宜笑心想這倒也是——冀國公拿着兵權熬死顯嘉帝的打算,簡虛白都知道了,太子哪能不曉得?要不是顯嘉帝威懾力足夠,命又長,他這個太子這會都不知道是什麼下場呢,再不把兵部弄到手裡,還睡得着嗎?
不過:“就算徐表哥也去了兵部,跟你一樣出任郎中,到底也都只是從五品。等你們兩個熬出頭,恐怕是來日方長吧?”
“何文瓊是東宮屬官出身。”簡虛白道,“皇舅也是屬意太子插手兵部的,無奈太子人手有限,不然哪裡等得到令狐德音丁憂才讓他去職?”
說到這裡,他想起一事,道,“我前兩日在路上碰見岳父,他如今不是在秘書監少監任上嗎?太子說他到底是狀元出身,司掌圖書未免屈才,有意着他外放磨礪。”
宋宜笑漫不經心道:“噢?這是好事啊,少監是從四品上,這外放應該就是地方大員了吧?”
“不過他卻不大願意,雖然沒把話說死,但提到自己是獨子,又有老母在堂,膝下無子等等。”簡虛白沉吟道,“你可知道他對你祖母到底有多孝敬?可是當真爲了你祖母纔不肯外放呢,還是不想受太子的招攬託詞推卻?”
“我那位黃外祖母,不是據說與太子妃是親戚、時常出入東宮麼?”宋宜笑意外道,“我以爲我爹早就是太子的人了!”
簡虛白搖頭道:“你爹跟你現在這位繼母的婚事,是已致仕的顧太師顧韶做的媒。顧韶在朝時,
是與咱們祖父平起平坐的,不過兩人是政敵,爭奪相位時,顧韶棋差一招敗落,之後沒幾年就被咱們祖父排擠得站不住腳,不得不致仕。”
但這位致仕時被加封太師銜的重臣,與宋宜笑的嫡親祖父宋嬰卻相交莫逆。
宋緣當初起復,也是顧韶念及故人之情,加以援手。
“那也難怪我爹不肯接受太子的好意了!”宋宜笑聽得很是無語,“他要接受了,這不就成了忘恩負義了嗎?”
簡虛白淡然道:“跟顧韶有仇的是咱們祖父,又不是太子。之所以着我去跟他說這事,也是因爲太子覺得我跟他到底是翁婿,他多少會給我點面子。”
說到這裡,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妻子,調侃道,“算來我這說客之所以會失敗,還不是因爲你這做女兒的爭寵不成?不然你爹就算爲了你好,也會點個頭吧?”
“說得好像你在你爹跟前很會爭寵一樣!”宋宜笑涼涼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當年也不知道是誰纏着我請教怎麼跟爹爹撒嬌發嗲,爭寵奪愛?”
簡虛白:“……”
好吧,光顧着踩妻子的痛腳,他竟忘記自己也是個爹不疼的主兒了!
面無表情的喝了一大口茶,簡虛白假裝自己剛纔什麼都沒說,平靜道:“方纔跟雪沛說完正事,他提到他妹妹的婚事,我想你應該會關心,所以問了問。”
果然宋宜笑立刻問:“袁姐姐的婚事如何?”
“雪沛一直以來都打算把她許給陸冠倫的。”簡虛白道,“但如今這局勢,衡山王府爲了避嫌,肯定不會跟博陵侯府結親了。”
畢竟袁雪沛雖然殘廢之後無法出仕,卻與簡虛白來往密切,簡虛白素得太子維護寵愛,袁雪沛自然也被視作太子的人——這種政治站隊衝突起來,哪怕袁家兄妹是太妃的嫡親外孫、外孫女,也沒得談。
“那袁姐姐要怎麼辦呢?”宋宜笑不禁蹙眉,“她比我還大兩歲的!”
還兩個來月,今年就過去了,袁雪萼就要十七,這年紀絕大部分女孩兒業已成親,可是不能再耽擱了!
“好在開春就是杏榜。”簡虛白呷了口茶水,道,“雪沛打算等新科進士出來之後,揀個出身不高、性情忠厚的妹夫。”
宋宜笑算算春闈離現在也只有四個來月了,方鬆口氣,道:“但望他眼力好一點,給袁姐姐挑個好人。”
說到這裡時,不免暗想,“陸冠倫與袁姐姐既然做不成一對,也不知道他會娶誰?”
她倒也不是對陸冠倫有什麼想法,只是寄居王府的六年中,一直被這人當親妹妹一樣對待,卻始終沒尋着報答的機會,難免就記在了心裡。
這會就希望,“最好他娶個明事理又有城府的妻子,既能幫他保住將來的世子位,又不至於跟娘鬥成生死仇人!”
但後一種想法,宋宜笑着實覺得心虛:再明事理的人,若被韋夢盈幾次三番下毒手,估計也會不死不休的吧?
無奈這件事情壓根沒她說話的份,所以她琢磨了一會也就放下了——誰想沒過幾天,宋宜笑才拜訪完壽春伯夫人,回到燕國公府時,慄玉近前來稟告道:“奶奶,韋家送了請帖來,說七表小姐許了衡山王府的三公子,爲了慶賀這件喜事,過兩日要擺酒,請您赴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