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樑朝城

真到這種時候,是顧不上什麼旁的什麼的。樑柔穿着晚禮服蹲下身,伸手扶住痛哭的李秀麗,“媽媽,怎麼了?別哭別怕,我來了。”樑柔本能的以爲是元家的人刁難或者欺負李秀麗了,否則以李秀麗的性格,根本不可能這樣痛哭流涕,在樑柔的記憶裡,自己的媽媽這般毫無形象的哭,次數屈指可數。

李秀麗雙手抓住女兒,心裡的苦澀簡直要溢出來,哭聲漸漸小了,用一種既恨又怨語調對着女兒訴說,“這個挨千刀的,他怎麼能怎麼能”李秀麗說的斷斷續續,心痛的不能自抑,但人更多的還是在意自己生活的苦,隨後李秀麗又說:“這些年咱們娘三個吃了多少苦,要不是這個挨千刀的,咱們何至於活成這樣我好恨吶”

樑柔原本還沒怎麼搞清楚,但是聽李秀麗第二次提起‘挨千刀的’,她心裡就震驚了。自從樑柔的父親樑朝城死後,李秀麗提起丈夫,必言之‘挨千刀的’。樑柔聽的多了,也就習慣了,在樑柔的心裡父親是光芒萬丈的大英雄,但在母親心裡,父親大抵算不上一個合格的丈夫。李秀麗的罵與怨裡,藏着半輩子的辛酸。只是此刻,李秀麗提起樑朝城,就讓樑柔不得不深思。

之前也不是完全沒有苗頭,樑柔曾幾次懷疑見到了已經死去的父親,但她都不能確定,而且明明父親已經死了,怎麼可能重新出現在眼前。多數的時候,樑柔都安慰自己大概就是長得相似,或者是她心裡對父親的印象太深,所以纔會出現幻覺。

但樑柔可以說自己出現幻覺,卻不能說母親出現了幻覺。

子女對父親的認識,無論再怎麼熟悉深刻,都是比不過父親的。李秀麗曾跟樑朝城同牀共枕那麼多年,對樑朝城這個人,瞭解程度遠高於樑柔。

樑柔人蹲在地上,她能感覺到身後聶焱以及別的人在靠近。在這樣的關頭,樑柔生出急智,實在是不快不行,很迅速的樑柔對李秀麗說:“媽媽,我之前也見過爸爸,這事情咱們回家再說,您快別哭了,別暴露了。”

暴露了什麼,樑柔沒說,其實也沒什麼特殊的含義,但是她很清楚,如她這樣說,李秀麗會很快終止哭泣。

果然,李秀麗聽到樑柔的話,眼睛瞪大了好多,瞳仁都擴散了一瞬。然後表情快速的變化,隨即就露出一貫的強勢模樣,那種帶着怨恨的逞強,“好好好,他倒是會騙人。”

話說到這裡,其實是李秀麗已經肯定了自己剛纔見到的男人就是自己已經死去了十年的丈夫。之前她哭,是因爲看到了人,卻不能肯定,只覺得心中堵的慌,一時想起過往。但聽樑柔這一說,李秀麗第一反應就是這裡面有陰謀。過去樑朝城也不是沒有去當過臥底,只是李秀麗並不怎麼支持,時間長了樑朝城不回家,李秀麗就會帶着孩子去警局要人。

作爲兩個孩子的爸爸,李秀麗覺得樑朝城有責任照顧家裡,只是警察的職責,李秀麗也不是不懂,只是天下警察那麼多,爲什麼單單就要自己的丈夫去除暴安良,李秀麗不認同。尤其是在有了孩子之後,照顧孩子是件繁複又極具耐心的工作,李秀麗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實在是太累了。

樑柔扶着李秀麗站起來,聶焱已經走到跟前了。剛纔樑柔是跑上來的,但聶焱總不可能慌張失措的跑,所以他只是快步走上來,倒是比樑柔慢了幾拍。看到樑柔扶着人起來,就先問,“怎麼回事?”

樑柔眼睛往母親身上看了看,她實在不怎麼會撒謊,而且雖然面對李秀麗的時候,樑柔還能維持鎮定,但是看到聶焱,樑柔簡直渾身血液都流速加快,她特別想對聶焱說現在的情況,她的父親真的有可能還在人間。

李秀麗跟樑柔母女倆,互相給對方吃了定心丸,原本樑柔曾懷疑過,但不敢確定,媽媽的話讓她心中有了明確的答案。而李秀麗呢,她只是無意中看到了丈夫,原本是悲從中來,哭天抹淚的,卻沒想到,女兒的話讓她瞭解到其中還有貓膩。

誰也沒有明確說,但兩人就是給了對方肯定的答案。

樑柔編不出慌來,李秀麗看着女兒窘迫的模樣,自己倒是說:“沒大事,我沒走好,摔了一跤。”

聶焱擰眉,摔倒的人怎麼可能哭的那麼悽慘,而且此刻李秀麗站的好好的,要真是摔倒了,此刻應該會表現出疼痛來。

元虎聽到李秀麗的這話,頓覺大驚小怪,甚至有些瞧不起樑柔的媽媽,覺得到底是上不得檯面的人,摔一跤就能哭成這樣。不過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今天是元龍的‘登基宴’出點差錯,他哥不會放過他。所以元虎大事化小的打圓場,“摔疼了嗎?要不要請家庭醫生來看看?也怪我母親沒有招待好您,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出來。”

李秀麗看看元虎,急忙擺手。她也是跟着元老夫人上樓之後才發現滿滿當當做了滿屋子的女人,年紀大的也有小的也有,還有抱着孩子的。聽了元夫人的介紹,李秀麗才知道這一屋子的女人都是元天霖生前的女人,用李秀麗的理解,就是小三。只是成羣出現的小三們,還都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像是開茶話會一樣的場景,還是刷新了李秀麗的三觀。

元老夫人倒是沒有防着李秀麗,也沒什麼好防她的必要,直接就實話說了,“今天是我兒子的重要場合,可不能讓這些人下去污了場面,正好都拘在二樓,大夥一起說說笑笑,豈不好。”

這話其實有些矛盾的,又怕髒了賬面,又說在一起說說笑笑很好。李秀麗腦子轉不過來,但她知道不能露怯,就跟元老夫人一起坐在一羣女人中間喝茶吃點心,聽着周圍的女人們說着衣服收拾,當然最重要的就是聽她們恭維元老夫人。李秀麗長這麼大,還真是沒聽過這麼多的讚美之詞,平常生活裡,好朋友坐在一起,互相損兩句倒是常見,如這般坐在一起,大家一起猛誇一個人的場景,李秀麗也就是當年還在企業上班的時候,見過員工這麼誇領導。

中途出來想上衛生間,沒想到會意外的撞見樑朝城,李秀麗的性格,上去抓住人就不放手。被對方活活推倒在地,這才痛哭出聲。

此時李秀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元虎,樑柔就頂上,“不能怪元老夫人,是我媽媽參加晚宴的次數不多,還不太熟悉。”

李秀麗也就順勢說:“是我自己沒注意。”

元虎眼角一瞥,頗有‘算你們識趣’的意味兒在裡面。

聶焱一直在旁邊,看着他們對話,此刻開口,一錘定音,“那我們回家吧。”

李秀麗感覺到不舒服,那就回家去,聶焱也不想在元家多呆。

元虎爲此有些不開心,今天是他哥的重要日子,聶焱是請來的座上賓,還沒到宴會結束,聶焱就帶着人先一步離開,顯然是很不給面子的。元虎不比元龍城府深,不高興就當面表現出來了。

“聶總如今怎麼如此婆媽了。”元虎直接這麼說。

爲了一個見都沒見過的老女人,就能不給元家面子,元虎覺得聶焱實在是小家子氣。

李秀麗搶話,“我跟柔柔回去就行,別因爲我耽誤了你的大事。”到底不想因爲自己讓聶焱爲難,李秀麗一臉的‘不必麻煩’。

聶焱卻並不這麼認爲,他堅持,“走吧,回去讓家庭醫生給您看看,要不然樑柔不會放心。”

這話說的,李秀麗也不好反駁了。女兒女婿孝順,總不能還給他下面子。

元虎眼看着攔不住,就發起脾氣來,“人都死哪裡去了?好端端的就能讓客人在走廊裡跌倒,我看你們都是眼瞎了,是不是活的不耐煩。”

樑柔覺得元虎有病,就算是挽留客人,也不該如此指桑罵槐。

聶焱卻不多說,帶着樑柔李秀麗直接就走。

三個人要提前離場,不是能悄無聲息的,聶焱這一走,陸陸續續又跟着告辭了不少人。這些人來,倒不是衝着元家來的,元家人做的生意太獨了,基本都是元家人自己內部的生意,旁的人想要參與合作,難上加難。但是聶焱的基海兆業,卻是個聚寶盤,只要能跟基海兆業達成協議,拿到項目,保準能賺的盆滿鉢滿,所以今天有不少人,是衝着聶焱來的,而不是元龍。

場內的人走了三分之一,元龍的臉色不可能好看,等笑微微的送走了人,轉頭就衝自己的弟弟發飆,“你怎麼回事?讓你去解決事情,怎麼把人給我攆走了。”

元虎也委屈啊,“誰知道聶焱是那麼哥軟骨頭,那老女人摔了一跤,跟抽了他的筋似得,非要走!”

聽元虎這個語氣,元龍就心裡冒火,“什麼老女人,那是樑醫生的母親。”

“樑醫生樑醫生,咱爹都死了,還管她幹什麼!一個醫生,她還能泛起什麼浪花來!”本質上,元虎連樑柔都看不上,不就是個醫生麼。能有多大的能耐,原先元天霖非要樑柔給他治療的時候,元虎還能高看樑柔幾分,畢竟這裡面牽扯到元天霖。可是現在元天霖都死了,樑柔不過就是廢棋。

元龍被這個蠢弟弟氣的頭昏腦脹,“你這腦子真是比豆腐還不如!”元龍一直都想跟聶焱打好關係,之前調查元家的事情已經給元龍敲響了警鐘,他們元家並不保險。而且元天霖在的時候,手裡捏着不少人的把柄,讓這些有權有勢的人力保元家不能出事。但元天霖現在死了,這些東西元天霖根本沒有交到元龍手上。當初元天霖就沒有想到自己會死,這些壓箱底的東西也就沒有泄露,後來他屬意元茂,倒是給元茂說了不少。可元茂已經自殺,死前什麼都沒給元龍留下。

元家的保命符從來都不是錢,也不是家族的產業,而是元天霖半輩子積累下來的人脈,以及能牽動上面人物的把柄。要沒有這些東西,他們元家怎麼可能發展成臨海市一霸。

現在元天霖死了,看起來元龍水漲船高登上了大位,但是元龍可沒有保命符,若是上次那樣的調查再來一遍,元龍根本不敢保證自己能帶着家族脫困。

現在只能他自己建立保護網,這聶焱是距離元龍最近的一個,而且因爲上次安安被綁架的事情,聶焱也欠了元龍人情。

沒想到被元虎這個莽夫就這麼給毀了。

元虎看自己親哥氣的臉色發白,也知道可能自己的態度不好了,就訕訕的說:“我沒腦子這事情你怪不得我,咱們生咱們的時候,腦子給你了,沒給我。”

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元龍卻從小就比元虎有城府有心計的多。

元虎就拿親媽出來說事。

元老夫人也是知道了樑柔母親的事情,此時才走下樓來,“我被你們的那幾個小媽給絆住了,一時抽不開身。”

李秀麗哭的那麼大聲,樓下都聽到了,更何況元老夫人就在樓上。

現在說自己被絆住了,無非就是藉口。具體去做了什麼,根本無人得知。元龍看着母親弟弟,只覺得心裡在滴血。

他勞心勞力好不容易熬死了親爹,搞死了弟弟,現在想要將家族往正軌上牽引,往後掙乾乾淨淨的錢。但是這弟弟老孃,實在是不跟他一條心啊。

聶焱帶着樑柔李秀麗上車,樑柔上車就生氣的說:“這元虎真是煩人。”

不管是元虎還是他的女伴,說話都像是火藥桶,跟誰都欠了他們似得,什麼東西啊。樑柔如今基本沒有受過什麼委屈了,人的脾氣都是被養大的,成爲聶家的夫人,她也有了自己的氣性,被元虎氣的不輕。

聶焱倒是淡漠,“他是得意忘形了。”

多年爭鬥一招的手,現在作爲勝利的一方,元虎自然要抖抖威風。

這沒什麼,聶焱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時期,犯二的代價總是很大,等等元虎就能自己切身感受了。聶焱更關心的是,“阿姨到底怎麼了?”他可不相信李秀麗是會摔一下就哭成那樣的人。

太不像李秀麗的脾性了。

李秀麗跟樑柔一起,共同沉默了一瞬,兩人對視。李秀麗不想對聶焱說這件事,是因爲她跟聶焱並不熟悉,雖說現在也算是一家人了,但是關於樑柔的被父親,還是李秀麗內心深處的隱秘,她不願意跟聶焱說。

樑柔倒是願意說的,但她顧慮着李秀麗,怕媽媽會覺得不適應。

聶焱很懂察言觀色,知道對方不願說,他就立刻的轉移話題,“那回去後讓家庭醫生給看看。”

“嗯。”樑柔虛應了一聲,其實心知肚明,李秀麗能走能站,根本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既然聶焱說了,總是要給聶焱個臺階下。

回到聶家,時間還沒到休息的時候,今晚的晚宴原本是要進行到很晚的,就像上一次聶焱主辦的晚宴,零點還要發一波煙花纔算結束。只是今晚聶焱樑柔他們回來的較早些,聶焱就說還有公事要處理,去了書房。

聶焱走後,樑柔送李秀麗回房間,這才聽到李秀麗說出詳細的經過。

“我跟那些貴太太說不上什麼話,想出來找你,藉口說要上廁所。出來之後就看到你爸爸,我急忙跑上去拉他,他看到我,也不說話就把我推倒了。”李秀麗經過這點時間的沉澱,這會兒說起見到樑柔爸爸的經歷,已經不哭了,反倒有股子咬牙切齒的模樣。

樑柔很認真的問她,“你確定是爸爸?”

這個問題,無論到什麼時候,都是最重要的。

李秀麗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當然確定!就他樑朝城,化成灰我都認得他!不是說他死了嗎?我怎麼看着他活的一點都不差!”

死去多年的丈夫突然出現在眼前,而且還是穿着西裝,打扮的人五人六的樣子。這讓李秀麗怎麼能不恨,怎麼能不哭。

樑柔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那當年警局爲什麼會說爸爸犧牲了”

明明是被通知說樑朝城已經死了啊,就連戶口都已經銷戶了。

樑柔難以接受父親還活着的事實,但李秀麗是親眼見到的,所以她完全已經明白這是事實,就恨恨的說:“誰知道他們搞什麼鬼!說不準是你爸爸嫌棄咱們拖累他,假死跑出來逍遙也說不準!!”李秀麗實在想不到好的地方去。

相比於母親不掩飾的怨恨,樑柔則更願意把爸爸往好處想想,怎麼可能呢,他爸爸怎麼可能拋棄他們一家。樑柔輕輕握拳,“一定是爸爸在執行任務,他是來當臥底的。”

李秀麗情緒激動起來,“什麼任務!當個臥底就能十年不回家,告訴家裡人說他死了?如果這樣,我倒甘願他是真死了!死了乾淨!!”

看媽媽眼中又有了淚光,樑柔不敢刺激她,急忙勸說:“這事情我來查,您先別急。辛辛後天的飛機回國,現在對我們更重要的是辛辛不是嗎?咱們先照顧好辛辛吧,他這次失憶到底情況好不好,還不知道呢。”

這下子李秀麗是徹底哭了,她覺得命運太殘酷了。失去的丈夫有一天重遇,卻見她如見了豺狼,避之不及。兒子也受傷失憶,養了樑辛這麼多年,甚至當年不惜讓樑柔輟學也要供養樑辛讀書,就是爲了這個兒子能光耀門楣,沒想到如今,兒子連她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李秀麗拉着樑柔的手,哭的可憐,“媽媽現在也只能指望你了。”

可不是丈夫兒子都靠不住,也只能指望樑柔了。

樑柔倒是不覺得什麼,家裡的擔子從來就沒從她的肩膀上放下去過,這些年每個月她都給母親打錢,早已經習慣了,連多說一句的必要都沒有。

“放心吧。媽媽,還有我,這些事情你都交給我的。”樑柔安撫着李秀麗去換衣服洗澡,見到因爲李秀麗剛纔跌倒而滿身皺褶的旗袍,樑柔心裡也是酸酸的。媽媽第一次打扮的如此漂亮,意外的遇到了爸爸,好似冥冥中一切都註定,根本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樑柔陪着李秀麗睡着之後,才離開媽媽的房間,又去了安安房裡,看安安早已經睡了。現在已經十一點,對大人來說只是準備休息的時候,但對安安,可就是太晚了,安安一半都會在晚上九點前睡着。今晚聶焱帶着樑柔回來的時候,安安逸景睡下了。

接着,樑柔直接去了聶焱的書房。

聶焱看樑柔沒敲門,手裡也沒有端着湯就知道今晚的她怕是也亂成了一鍋粥,只是強撐着,讓人看起來沒有太大的事。

樑柔進門看到聶焱,就不管不顧的撲進他懷裡,此刻,她真的很需要一個懷抱,給她一點點的依靠感。

聶焱就坐在辦公桌後的大班椅上,椅子夠大,承載的下樑柔跟他兩個人。聶焱就這麼靜靜的抱着她,像是抱孩子似得,手啊腳啊的都圈在懷裡,這椅子也是好,自帶輕輕的搖晃感。

到了眼下,聶焱倒不急着問她什麼了,人都已經到懷裡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樑柔趴在聶焱懷裡沉默了好一陣,纔開口跟他說明情況,“我媽媽說,她看到我爸爸了。”說這話的時候,樑柔的嗓音都是顫抖的。在李秀麗面前,樑柔不敢露出如此震驚柔弱的一面,那是因爲李秀麗情緒已經不穩,而且李秀麗對樑柔的父親愛恨交加,根本不可能聽樑柔如此悲痛的心聲。

也只有在面對聶焱的時候,樑柔纔敢將自己的脆弱露出來。

她一臉的怔愣,是真的很想不通這個問題,已經被判定死去十年的人,怎麼可能突然就又活過來,而且還是她最愛最愛的父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樑柔心裡有多少疑惑就有多少恐懼,怕一切如李秀麗所說的,父親的離開,只是想要拋棄他們母子(女)三人。

被拋棄了樑柔想想都覺得無法接受。

聶焱拍着樑柔後背的手一頓,他倒是往這方面想過,畢竟之前樑柔曾經提過她在元宵提供的錄音中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但那時,樑柔並不確定,聶焱也就沒有當真,畢竟是死了十多年的人,要說突然復活,讓人無法相信。

但此刻樑柔的語氣顯然是很篤定的。

聶焱就猜到,怕是李秀麗直接面對面堵到了人。聶焱想的比樑柔還要多一些,他沉吟了一陣,說道:“之前你說聲音很像之後,我就讓柳財的人盯着些。但到現在還沒什麼進展。”

照理說以聶焱現在的勢力,查清楚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難事。別看當初柳財六猴兒兄弟倆不過就是街頭混混,可是樑柔跟着聶焱有七年了,六猴兒跟着聶焱超過七年。柳財也已經在聶焱手下幹了將近五年。原本就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六猴兒柳財兄弟都很惜福,對聶焱更是忠心。這幾年聶焱在資金上給予了絕對的支持,柳財六猴兒如今雖然在聶焱這裡還是下屬,倒是在外面也已經被人稱一聲‘爺’了。

六猴兒走的是明路,跟在聶焱身邊,基本上臨海市有些名頭的人都知道聶焱身邊有這麼精明的六猴兒。而柳財走的是暗道,這些年監聽跟蹤找人等等的事情,都是柳財在暗中操作,實力不容小窺。就算是這樣,也還是沒有查出關於樑柔父親的蛛絲馬跡。

樑柔搖搖頭,“不怪他們,之前元天霖死,元家着實亂了一陣,兵荒馬亂人心惶惶的情況下,根本不好查。而且若真是我父親,根本也無從查起。”

樑朝城的戶籍早已經註銷,現在也不知道用的是什麼身份在生活。而且樑朝城當了一輩子的警察,是經驗豐富的老刑警,這種人怎麼可能輕易的被人查到底細,跟蹤更是不可能的事。

樑柔腦袋靠在聶焱的肩膀上,“你說他到底是爲什麼啊?”當着媽媽的面,樑柔說樑朝城是執行任務,做臥底。但這話,樑柔自己都不怎麼相信。當臥底就能拋家舍業,連自己這個人都能在世界上抹去。這太蹊蹺了,樑柔沒有這樣的大愛,她覺得這樣的解釋,完全不能被接受。

聶焱拍拍樑柔,“別擔心,總會查清楚的,今天你媽媽不是見到了人,若真是你爸爸,他總不可能無動於衷。說不準自己就會出現來聯繫你媽媽。”

在宴會上,出於種種的考慮不能相認,但是私底下說不準就會主動聯繫了呢。聶焱說的這種可能,讓樑柔心裡鬆泛了些,她幽幽地說:“辛辛就要回來了,他是最敬重父親的。”

男孩子對父親總有一種天然的崇拜感,樑辛對樑朝城尤爲如此,要不是對父親充滿了敬愛,樑辛也不會執意要上警校,要當警察。現在樑辛馬上就要回國,樑朝城卻重新出現在了人間。不管內裡的原因是什麼,當年樑朝城的英勇犧牲絕對是不成立的。

被當作英雄一般供奉在心裡的父親,突然間,成了另外一種樣子,樑柔難以接受,想來樑辛,也不會輕易承認。

“哎。”樑柔嘆口氣,“多虧樑辛失憶了。”失憶了,就不知道自己從前對父親對警察這份職業的狂熱,往後怕是能安穩的過日子。從前樑柔一直都是支持樑辛做警察的,因爲父親不僅是樑辛的偶像,也是樑柔的。但現在樑柔動搖了,樑朝城一再的出現在元家,如果是正面的,他是去做臥底,那麼樑柔並不會覺得高尚而對父親更添崇拜,想想看,樑朝城‘死’後,樑柔經歷了多少事。樑朝城若是去做臥底,他對國家事盡職盡責的,但對樑柔,卻是虧欠的。要不是樑朝城出事,樑柔不會輟學,也不會有後來一系列的苦難。

而樑辛她的弟弟那樣優秀樑柔至今都覺得樑辛出事跟元家脫不開關係,那段時間樑辛因爲元宵,對元家格外的關注,也就是那麼巧,就在那個檔口,樑辛失蹤,找回來就是遍體鱗傷,被注射了藥劑。

一切都連在一起的,樑柔不敢去想,如果樑朝城就在元家,那他知道不知道樑辛的遭遇,如果他是知道的,那麼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樑辛差一點就醒不過來了。

邢封至今還在精神病中心,根本恢復不了正常人的狀態了。

樑柔一陣陣的發顫。

聶焱抱緊懷裡的人,嘴巴沿着她的臉頰慢慢地吻,他是真的心疼她,別看弱弱的一個人,可是肩上的擔子卻是如此的重。已經情緒失控的母親,失憶的弟弟,他們不能給樑柔半絲安慰,反而在不斷的增加她的壓力。

樑朝城的出現,好似最終都要交給樑柔來解決。

聶焱覺得這責任太重了,所以他說:“樑柔,答應我,不管結果是什麼,都不該有你來承擔責任。你父親是逼不得已也好,是心甘情願也罷,那都是他的選擇,跟你沒有關係。”

聶焱說的理智,但這種事情,樑柔根本沒辦法用理智去面對。

她揪着聶焱的襯衣鈕釦,聲音似哭似泣,“爲什麼啊?爲什麼死了的人會突然出現?他這些年都在哪裡?爲什麼不能回來看看我們他知不知道,我們過的很艱難很辛苦他知不知道,我很想他真的很想他啊。”

剝開全部的僞裝,本質上,樑柔一直都是一個希望得到家庭溫暖父母疼愛的人,她所有的堅強,都是不得不如此,如果可以,誰不想當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女兒。

聶焱親吻着她,一顆心都被她的哭聲,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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