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剋扣軍餉,毆殺奴婢的事情,何必拿出來看,本侯提到朝堂上去,豈不是讓陛下和諸位大人笑話?”
侯真找出來的這一份,是朝廷劃撥遼鎮銀兩若干,在遼陽就被截留下了三分之二,一半留作家用,一半則是去往天津衛發財,這等事邊鎮都在做,不過這遼鎮李家做的太大膽了些。
可這也不算是什麼,對朝廷來說,忠心而且能打仗的邊鎮就是好邊鎮,這錢財上面實在是小事。
在這份文報之中,還有錦衣衛一名眼線附帶的呈報,說是李家府裡,一名家兵和李如柏內宅的丫鬟私通,被人抓住,兩人都被活活打死的。
這也是尋常事,內宅丫鬟和外宅的人私通,被主家抓住打死,大明天下,這樣的案子實在算不上什麼稀罕,或許還被方正之士認爲是清正門風,誰會認真,那這個事情去說一名有爵位的朝廷大將,會被人嘲笑。
拿出來的這份文卷被王通丟回來,侯真滿臉堆笑,恭敬的開口問道:
“不知道都堂這邊想要什麼樣的消息,下官冒昧說句,都堂如今這個身份,想要做什麼,不再事情大小,只看都堂這邊想不想做……”
侯真正說,被王通掃視了一眼,立刻閉口不言,躬身下去,王通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要照你說的那般,天下人肯定會說我構陷大將,心懷叵測,小事變大事不是不行,也要看什麼樣子的小事,剋扣軍餉,毆殺奴婢這兩件事要變大的話,豈不是讓全天下的軍將心懷警惕?”
話反問了一句,侯真卻慌忙跪了下去,連忙辯解說道:
“都堂教訓的是,小人一時想的左了,萬沒有別的意思,還望都堂明鑑!”
看到侯真的臉色都已經發白,王通倒是愣住,沒想到侯真這麼大的反應,轉念一想才反應過來,這侯真生怕自己誤會他是在設下圈套構陷。
王通忍不住苦笑搖頭,不過這也不是壞事,說明自己在錦衣衛各司中的威信已經逐漸建立起來。
“不要想那麼多,起來吧!”
王通隨口說了一句,錦衣衛真要構陷誰,抓住一件小事上綱上線就可以了,這侯真說的倒是個常見的做法,王通沉吟了一會,緩聲說道:
“你說那些事都是不痛不癢的皮毛,要是有什麼心懷不軌,溝通外族的事情,倒是可以向大了做做。”
邊上的侯真聽到,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心想外面傳言侯爺是個奸雄,可在錦衣衛中大多數人都覺得王通是個做實事的能臣,今日聽到這幾句話,才發現在這個“奸”字上,王通還真是了不得,也不知道那李家不過是正常的嫉妒敵意,居然就要想出這麼大的罪過來辦他們了。
但想到這裡,又覺得有些欣喜,王通能安排他做這個事情,也是將他當作心腹親信來看了,當下連忙躬身說道:
“侯爺既然給出了路子,下官就知道如何去做了,不過這件事怕是需要些時間,一來要文卷衆多,翻檢起來麻煩,二來這樁事要找幾個信得過的人幫忙,下官下面的差役未必能夠放心。”
王通點點頭,開口又問道:
“這件事正月前能不能辦妥?”
“那裡用得着到正月,最遲臘月中,就能給侯爺這邊找出來,請侯爺放心就是。”
錦衣衛內部在做什麼,外面的人很難知道,尤其是侯真這樣的人物有心去私密做,外人想要知道也很難。
王通這邊倒是知道了點侯真那裡到底怎麼做,經歷司有主管文卷的職能,他藉口發現文卷被蟲蛀,需要整理,調來了一批人,少不得要把文卷弄出來之後,重新換個封皮之類的也是簡單。
這倒是個手段,只有知道的人才知道要幹什麼,其他人幫忙只是幫忙,並不知道目的爲何。
一時半會等不到消息,王通卻也不急了,孫守廉那邊說的也明白,從李成樑府上傳出來的消息,說是要明年開春的時候再找他麻煩,這時間還充裕的很。
還是那句老話,遼鎮總兵如果想動下面的分守參將,他的意見是主要的,但必須要過薊遼總督這一關,兵部和朝廷也要走程序,大小相制的規矩,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能破壞的,如果一鎮總兵可以輕易撤換下面的參將,這這就不是大明地盤而是他一家地盤了。
進了臘月,從兵部那邊還真傳來了消息,說是李家的人進京活動了,大體就是說屬下某個參將橫行不法,在西征多倫的時候險些壞了大軍的大事,但大帥體恤下屬,這才繼續讓他在那個位置,可如今此人不知收斂,在參將的位置上還是胡作非爲,爲了遼鎮上下整肅,就要拿個懲治手段云云。
這都是官樣文章,大家都明白怎麼回事,不過兵部上下得遼鎮好處的人甚多,這邊招呼打到了,等到動手的時候上下行個方便也就是了。
至於薊遼總督那邊,這個文臣實際上是個笑話,薊鎮總兵歷雲來,遼鎮總兵李成樑那都是直達天聽的大將,誰會理會這等文臣。
從兵部這邊過來的消息,倒是印證了孫守廉的說法,孫守廉雖說和王通有這樣那樣的關係,可也不是沒有幫着遼鎮算計王通的可能。
孫守廉到底是地頭蛇,有經營佈置,從兵部那邊得到消息沒幾天,錦衣衛和三江商行在遼東那邊也傳回了消息,他們得到的東西就不那麼明確了,遼陽那邊只是隱約有風聲,說孫守廉和天津衛走的太近,大帥很不高興。
幾處消息印證,王通倒是沒什麼別的念頭,只是感慨,這大明的軍將,懂政治會做官,就是行軍打仗的本事差了點。
萬曆十三年臘月初九,侯真那邊沒什麼反饋,遼鎮那邊沒什麼太新的消息傳過來,倒是歸化城那邊又有新報。
察哈爾部有兩支附庸脫離了察哈爾的控制,投奔歸化城,察哈爾部送來五百匹馬和兩家親貴血統的貴族作爲人質,居住在歸化城,算是向歸化城這邊求和,前面的衝突不會再繼續糾纏下去的意思。
孟鐸的奏摺自然寫的花團錦簇,什麼萬曆皇帝威遠懷德,四方蠻夷敬服等等,但詳細的內容也說得很明白,和察哈爾的這次衝突歸化城的武裝佔了大便宜,戰鬥本身沒什麼懸念,無非是火器轟打一陣,然後騎兵就掩殺過去。
草原上的韃虜和大明的官兵作戰,從來都是不怕火器,你火器還沒等我靠到跟前就打光了,我怕你作甚,但歸化城這邊卻都是湊近了打,甚至等衝進弓箭射程了再打,一陣亂響就是死傷,偏生躲在大車後面你還沒辦法,加上其他的那些騎兵,明顯是各部落精選出來的騎兵,能衝能打,知道草原上的戰法。
打了一場死傷不少,察哈爾部已經吃了悶虧,偏生有那往來於兩處的商人傳來消息,歸化城一干商人們都琢磨着來打一場大的,破掉察哈爾,過個肥年,再琢磨琢磨歸化城的動員能力,察哈爾部還真是害怕了。
草原上不比大明,那真是叢林法則,強了有人依附,弱了就煙消雲散,吃了這一敗,已經有部落去投奔別的強權,要是再來一場大戰,敗了就滅亡,勝了也是傷元氣,實在是折騰不起,也只得是無奈求和。
孟鐸在宮內得到的交待是個穩字,也不敢太過冒進,何況那些商人也得了便宜,這次也就壓服了下來。
且不提商人們的牢騷,這實際上是個極有面子的事情,草原上的蒙古部落雖然強者爲尊,但法理上還是認爲黃金家族的傳承纔是真正的統治者,這察哈爾部就是所謂黃金家族的嫡系傳承,稱霸草原的俺答部,不過是當年察哈爾汗設置右三萬戶發展起來的。
這樣的部落求和,那真是證明了大明威加四方,萬曆皇帝功業千秋,不過這個奏摺上來之後,萬曆皇帝和大佬們高興固然是高興,卻總算認清了一個事實,歸化城在草原上真是站穩了腳跟,現如今的歸化城真不怕擅啓邊釁,他們就指望着這個發財…….
這消息傳遍京師,官員百姓各個都有昂然之色,雖說這出去搶掠燒殺不合道義,但畢竟是大明去燒殺搶掠別人,總覺得氣壯了幾分,跟着高興。
朝廷中樞在興奮之餘也都聯想到了王通主導的那次廷議,王通所說的一件件事都是被確認了,在朝中翻雲覆雨弄權是本領,但弄權之餘,還能做對了事,說對了道理,這個就很了不起了。
也有人私底下慨嘆,若事事如此,恐怕今後我等在朝中就要事事聽他擺佈了。
侯真那邊還送來些文報,但也沒有太多值得關注的,什麼府中女眷和僕役私通的事情,這等事說出來難聽,真要用做政爭的根據,且不說無用,搞不好自己反倒是落下笑柄,都被王通打回去,讓侯真再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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