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勇作爲新軍組建以前,浙江八府公認能打的部隊,不能說沒有戰鬥力。遇到民變,或是盜賊,乃至於規模較大的倭寇時,官府通常會僱傭臺勇、金華勇組建部隊,承擔作戰任務。這些有資格出來拿軍餉的,很多都有武藝或有勇力,也算是剽悍敢鬥那一種。
不過他們更多是強調個人武藝,善於打爛仗,彼此的配合以及組織紀律都談不到。再者,那些大頭目顧惜本錢,真到了打硬仗時,就帶人撤下去。朝廷用人時組建營兵,戰後就地解散,也讓這些士兵沒有歸屬感,不大可能賣命。像是這種千人級別的會戰,臺勇往常只能衝一輪,若是衝不動,就只能逃。傷亡不會很大,但是戰績也不能指望。
“這幫人,就是一羣僱傭軍,自己的本事是有的,但是弄到一起組成大軍,就根本不堪使用。這些毛病是以前的臺勇,現在的他們,勉強就算夠用了。”
楊承祖躺在竹牀上,拉着郭九姐的手,安撫着夫人的情緒。他知道郭九姐並不是怕,當初敢帶親兵衝蒙古軍營的女子,哪裡會怕了這些倭寇,只不過關心則亂,她是在擔心丈夫的安全及名聲。
九姐看了看戰場,也覺得楊承祖說的有道理。擔任前鋒部隊的臺勇,與真倭展開交鋒,不出意料,往往交手一陣,就抵擋不住,被打的敗退下來,但是卻沒有崩潰。而是在主官的吆喝組織下,迅速又聚集起了部隊,朝着宗智信地黃八幡大菩薩旗號所在之處,發起了新一輪的攻擊。雖敗不潰,能與真倭打成暫時的平手,這真的是臺勇的成績?
“他們現在不敢跑啊。這些臺勇裡,混雜了兩局新軍擔任骨幹及執法隊,誰敢退下去,立刻就殺頭。再者,他們也不知道,身邊的人誰是官府的探子,現在跑路了,將來是要死全家的。以往他們敢跑,不過是知道官府不會對他們怎麼樣,大家都是逃兵,法不責衆麼。可是我的楊記和錦衣衛,是有把握讓他滿門死絕的,這個時候,他們就不能不考慮國法或者說報復。你身邊的人可能出賣你,被出賣就要賠上全家老小,這就增加了他們逃跑的成本,他們就不得不多想。而身邊大多數的人都不跑的時候,其實也是能打的。以往不過是那些大頭目要保存力量帶頭撤,臺勇不跑的是笨蛋,現在我在這裡,他們就可以打。”
他拉着郭九姐,後者雖然一向大路,但當着這麼多人面,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坐在丈夫身邊。楊承祖笑道:“九姐,跟着我在這裡觀陣,這可是大婦纔有的待遇,其他人縱然是青青、幺娘她們這些武藝高強的,也來不得戰場。高興不高興?”
“跟相公在一起,哪裡都好了,反正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的。”
冷飛霜見兩人這份親熱模樣,心裡莫名的有了一絲酸楚,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戰局牽扯了過去,顧不上其他的情緒。
對於官軍方面的佈置,宗智信這邊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明軍主將居然帶着女人上陣,躺在竹牀上指揮?宗智信冷笑幾聲“愚蠢的大明人,居然用這種浮浪子弟擔任總帥?不管是多麼優秀的部下,有這麼一位無能的主將帶領,也只會失敗,看來戰爭會比我想象中結束的更快。”
繪有對馬宗家家紋以及地黃八幡大菩薩的大旗高高挑起,陣陣海螺太鼓之聲,催促着部隊,向前推進。雙方的旗幟如犬牙交錯,時而前進,時而後退,戰場如同一個巨大的旋渦,將所有人的生命、血肉捲入其中,絞成碎片。
與楊承祖不同,宗智信作爲十三歲就上陣,戎馬超過二十年的老將,於這種戰局還是能夠把握的。目前看,雙方打的不分勝負,對比以往來說,眼前這支明軍,確實可以算做了不起。畢竟他們面對的是擁有六百挺鐵炮強大火力的軍隊,居然還能維持住陣線,確實堪稱精銳。
當然,明軍方面的鐵炮數量比起自己這邊只多不少,雙方槍彈對轟中,日軍居然佔不到便宜。而且明軍的發射技術顯然更爲先進,槍打的更快一些。不過這種彈雨殺傷,還造不成崩潰,真正決定勝負的,還是肉搏戰。
這支部隊裡,屬於宗家的士兵只有兩百,其他人雖然暫時服從宗智信的指揮,但是終歸不像自己家的士兵那麼好用。如果是對上強大的敵人,這種兵力構成很容易出問題。只是,以眼前的明軍水平,即便是用國人衆,也壓死了他們。
雖然戰局還在僵持,但是宗智信的心裡,已經確定自己能勝。眼下的僵持,自己這邊其實遊刃有餘,對手那邊,卻多半已經用盡全力。這種拼盡力氣維持的均勢,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只要找到他們的破綻,或是達到他們的極限,然後一個突擊,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倭寇以往與明軍作戰時,多持倭刀,一跳一丈遠,迎風一刀斬,幾乎成了他們的標準打法。倒不是說每個真倭都是武藝高強的劍豪,但是隻要有這麼幾十個高手在,往往就將上千官軍嚇跑。乃至於日本浪人擺蝴蝶陣,晃動太刀反射陽光,就能嚇的成羣明軍潰散。
這次的對手似乎比較強,那些擔任突擊隊的好手,像往常一樣跳進了明軍隊伍裡,斬翻前鋒的官軍。後面的士兵只是騷亂了一陣,就又衝了上去,並沒有潰散。
等到跳了幾次之後,這些真倭中的好手也漸漸出現了傷亡,這種戰術不大有效。鳥槍對射,也沒起到想象中的效果,那些持素槍,薙刀的士兵,就只好按着正規作戰的情況擺開隊型,向着明軍壓過去。雙方投入的兵力相若,都是千人上下,在寧波城外的空地上,往返衝鋒,列陣撕殺。
就在彼此之間難分勝負之時,宗智信手中的軍佩猛的向下揮落,配下勇將大石義久率領的一百名本家足輕,手執素槍,朝着明軍直推而去,在這一刻,勝負似乎可以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