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0章 李代桃僵

荊湖卷 950章 李代桃僵

這裡關押着的兩名犯人身份格外特殊,來來回回的牢子都比別處恭謹些,甚至可以說帶着點兒敬畏和諂媚,似乎面對的並不是犯人,而是老長官、老上司。

“今兒怎麼樣?”一名守牢番役低聲問同伴。

同伴搖搖頭:“沒動筷子。”

那番役嘆口氣,走到牢房前頭,隔着粗如兒臂的生鐵柵欄,溫言軟語的道:“徐掌刑,您何必和自個兒置氣?俺小魏敬您是條漢子,可從來不曾有一丁點冒瀆,奉勸徐掌刑好好將養,也許將來還有走出去的一天呢?”

番役說完,自己心頭又是一嘆,明白裡頭這位走出去的機會,委實渺茫得很,剛纔這番話只能哄鬼。

裡頭那人擡起頭來,果然是當年京師叱詫風雲的馮保閹黨骨幹,令小兒不敢夜啼的掌刑千戶徐爵!

但現在不比當年,他身體瘦了一圈,頭髮鬍子老長,眼窩子深陷下去,兩隻眼睛幽幽如鬼火,盯着番役看了一眼,頓時叫那番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出去,徐某人還有出去的一天嗎?哈哈哈哈……”徐爵放聲大笑,他內力精湛,笑聲在陰森森的深牢大獄中迴盪,宛如地獄鬼嚎。

對面囚室的犯人聞聲也擡起頭來,同樣瘦了一大圈,但馬蜂眼中兇芒依然熾烈,甚至比以前更爲陰森可怕,咬牙切齒的,咋着豺狼嗓門:“他孃的,小魏承你吉言,真有出去的一天,陳爺爺要把邢尚智、白玉亮、郎效和、崔廣微這些龜孫子,都他媽一個個捏死,捏、死!”

姓魏的番役臉色發白。噤口不敢多話。還朝遠處走了幾步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這兩個畢竟是老長官,積威極重。適當照顧一下大夥兒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但要跟着胡說八道,傳到邢尚智耳朵裡。只怕他小小一個看牢番役,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陳應鳳被關在這裡,死不死活不活的折磨,身體倒是沒受什麼苦楚,就是從威風凜凜的東廠理刑百戶,變成個不見天日的罪囚,兩三年關下來,真正生不如死。

樂得多罵罵開心,他攀着鐵欄杆。千般日萬般肏的痛罵邢尚智一班人,樂得嘴裡痛快,張鯨、張誠、秦林、張四維也沒少中槍。

“這又是何必呢。難道咱們是秦林、邢尚智抓進來的?”徐爵幽幽一聲嘆。又苦笑道:“陳老弟,歇歇吧。說什麼出去如何如何,你真覺得咱們這輩子還能重見天日?”

陳應鳳頓時啞口無言,張着嘴巴發不出聲音,馬蜂眼裡兇光潛消,很快就黯淡下來。

這兩位是馮保閹黨在東廠的重將,那罪行自然是極重的,依着萬曆的心思,自是要將他們砍了腦袋。

但馮保倒臺之後,一系列的事情叫人眼花繚亂,先是李太后和萬曆不合,接着萬曆擊倒江陵黨,將王國光曾省吾等大臣盡數罷黜,接着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宏身故,東廠督公張鯨升司禮監掌印,張誠接手東廠,最近又換了秦林……

接二連三的變故下來,誰還記得起這兩個馮黨的倒黴蛋?東廠從馮保、張鯨、張誠到秦林,接連四任督主,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幻大王旗,每一任都忙着排斥異己安插心腹,尤其張鯨、張誠還得把主要精力放在皇帝身邊,放在司禮監,花在東廠的心思就更少了,於是徐爵和陳應鳳就要死不活的關在這裡。

就連邢尚智,也只是偶爾來嘲笑一番,最近一年都來得很少了,原因也很簡單,馮保已經是鐵板釘釘的權閹奸佞,萬曆提起他就恨得牙癢癢,宮中二張、外朝文武,都一致認定他罪惡累累,這隻死老虎已經死得硬梆梆的了,絕無可能東山再起,連馮保尚且如此,麾下這些小魚小蝦又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如果不出意外,徐爵和陳應鳳將永遠被關在幽暗的大獄之中,三年、五年,再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名字,最後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從東廠大牢中拖了出去,扔到京師南郊的亂葬崗子餵了野狗。

徐爵早已想通了這一節,所以他心如死灰波瀾不起,如行屍走肉般活着,一切的希望都離他遠去。

陳應鳳火性重些,可聽到老上司老朋友的這兩句,最終木然半晌,也幽幽嘆息着頹然坐倒。

也許他並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白得太早,還想給自己留一點希望。

可註定這希望之火要息滅掉,馮黨餘孽,這四個字扣下來,比江陵黨還要可怕還要倒黴——江陵黨畢竟是文臣士大夫,有同門同年同鄉同榜,有遍及朝野的門生故吏,馮黨呢?作爲內廷權閹黨羽,文臣絕不會爲他們說半句好話,皇宮大內,則早已成了張鯨、張誠的天下!

陳應鳳緩緩擡起頭,和徐爵眼神一對,兩個人都是無盡的惆悵,這纔是困坐愁城坐井觀天,都門變幻、京華風雲,再和他們毫無關係,雖生猶死,直如冢中枯骨!

如果是文臣士大夫,比如文天祥、楊漣這樣的人處於同樣的境地,或許還能以忠孝節義自勉,可徐爵、陳應鳳哪裡有那等心境?想到從前的囂張跋扈,京師之中的赫赫威名,落到今天這步田地,真正感覺生不如死。

“唉,這麼半死不活的關着,老子還不如死了算了!”陳應鳳火性重,又折騰起來,用頭在鐵柵欄上碰得砰砰響。

徐爵瞥了他一眼,連勸都懶得勸了,反正每天陳應鳳都會變着花樣兒折騰。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從主甬道中傳來,在這幽深的囚牢中顯得非常清晰,徐爵首先聽到,陳應鳳稍遲一點兒也停下了折騰,側着腦袋細聽,嘴角帶着殘酷的獰笑:“哼哼,也不知道是哪位人犯要倒黴了!”

說罷,他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神情頗爲興奮。因爲東廠提審人犯自然是要嚴刑拷打的。陳應鳳落到這步田地,再沒有親手拷打人犯的機會,也只能從聽別人發出的慘叫聲中。發泄發泄心頭的憤懣了。

腳步聲沒有朝着別處去,一直衝着章字號大獄來了,徐爵神色微變。陳應鳳先是一怔,接着咬了咬牙,靜待來人宣佈自己的命運。

一隊番役沿着主甬道走下來,當頭兩位正是老熟人霍重樓和劉三刀,兩人直入章字號大獄,大隊番役都留在外面主甬道把守,只有幾人跟着進來。

“霍爺,春風得意啊?”陳應鳳乍着豺狼嗓門打招呼,笑聲比哭還要難聽。其中帶着幾分揶揄之意。

徐爵和陳應鳳關在深牢大獄,但也有小番役悄悄給他們通報一點兒消息,自然知道秦林做了東廠督主。聽說他並沒能掌握局勢。東廠仍在張鯨遙制、邢尚智一夥操控之下,所以陳應鳳纔出言譏刺。

要知道。當初就是秦林帶人,把他和徐爵抓起來的!

霍重樓甕聲甕氣的哼了一聲:“不知死活!”

劉三刀卻滿臉堆笑:“徐爺,陳爺,兩位別來無恙啊?我老劉可沒得罪過兩位,這不,還帶了位故人來相見呢。”

說起來劉三刀也是馮保時代重用的人,雖不算馮黨,也受牽連倒過黴,所以徐爵、陳應鳳還不反感他,還朝他拱拱手,然後擡眼往後看是哪位故人。

混在番役中的一人摘下尖頂帽,又將一部大鬍鬚卸下,頓時變了模樣,只見他嬉皮笑臉,唯獨兩隻眼睛極有威勢,不是東廠督主秦林,還能有何人?

嘶~~陳應鳳嘴裡倒抽一口涼氣,接着苦笑連連:“這就要送咱們上路了麼?徐老哥,咱們哥兒倆黃泉路上搭個伴。”

徐爵卻皺了皺眉,然後衝着秦林拱拱手:“秦督主別來無恙,風采尤甚惋惜,可喜可賀。”

咦?陳應鳳詫異,不明白徐爵這是做什麼,腦袋掉了碗大個疤,這輩子轟轟烈烈一場,到頭來還向姓秦的搖尾乞憐麼?何況乞憐也沒有用啊,從前做掌刑千戶理刑百戶,那麼多人犯苦苦哀求,徐老哥和自己又放過誰了?

秦林點點頭,似笑非笑的瞧着徐爵:“徐掌刑果然心機靈敏,不愧爲昔年馮督公麾下一員大將。”

徐爵搖頭苦笑:“秦督主要問什麼做什麼,徐某照辦就是了,只不過此時與此地,只怕徐某也不能替督主分憂。”

看秦林這勢派,要裝成番役進來,當然不是奉命來處死他倆的,更像私自前來,那麼必有所求,只是徐爵也不知道對方到底要做什麼,難道是要問他一些當年的秘密嗎?時過境遷,只怕現在有用的也不多了。

秦林哈哈大笑,忽然笑聲一收,銳利的眼神彷彿能看進徐爵心窩裡:“誰說不能替本督分憂?兩位當年京師的風雲人物,東廠中赫赫有名的徐掌刑、陳理刑,又豈能自甘困坐囚牢,若干年後化爲冢中枯骨?”

“當然不願!”陳應鳳搶着答道,他猛衝上來,將粗如兒臂的鐵柵欄搖得嘩嘩作響。

手握重權,醇酒美人,鮮衣怒馬,生殺由心,嘗過了權力的味道,再把他關在囚牢裡斷絕一切希望,真正生不如死,此刻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伸下來,陳應鳳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交換,哪怕再渺茫的機會,也在所不惜!

徐爵則比較沉穩老道,儘管眼睛裡閃爍着激動的光彩,仍然壓抑住激動的心情,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一些:“秦督主莫要欺心,我二人什麼身份?你敢用麼?若是叫我等潛伏於黑暗之中,替你做那些見不得人的髒事,一輩子不見天日,稍有罪過就被你棄如敝履,那還不如待在這牢裡吃飯睡覺呢。”

對啊!陳應鳳反應過來,又擔心又渴望的看着秦林,彷彿要從他臉上看出朵花兒來。

老實說,最開始那點仇怨,到現在早已淡化了,何況主要是萬曆要整倒馮保,秦林參不參與馮黨都要倒臺,只是他臨門一腳實在太狠,那就不必說了。

徐爵、陳應鳳落到這步田地,實在已無路可走,任何人給予一點希望,他們都要毫不遲疑的抓住,因爲他們連家人都被髮配充軍,家產盡數被抄沒,除了自己一條命,也沒什麼可以拿來賭的了,莫說是秦林前來,就算以前結仇更深的人,這兩位也別無選擇只能乖乖入彀。

但是,還得看對方要他們做什麼,如果是做那些不見天日的勾當,永遠躲在黑暗之中,那還不如在牢裡等死了。

做那些髒活兒的,主人一旦覺得有事,往往先將他們棄如敝履——這種事徐爵和陳應鳳自己以前都幹了不少,想到那些棄子的下場,他們覺得與其那樣活,還不如就呆在牢裡等死,還省得便宜秦林。

“兩位誤會了,”秦林鎮定自若的微笑着,豎起了一根手指,自信滿滿的道:“兩位爲本督做事,絕非不能見人,生殺大權、赫赫威風、寶馬香車、官銜名爵……你們失去的一切,本官都可以重新給予!”

“認明此時與此地,切莫執迷!”霍重樓一聲斷喝。

徐爵、陳應鳳對視一眼,兩人齊齊跪下,正如霍重樓所言,他們已沒有別的選擇。

劉三刀上前,用刀子剃掉他們過長的頭髮和鬍鬚。

番役當中,兩個渾渾噩噩神色木然的傢伙,其實是南城抓來的死囚,服了迷藥帶到這裡,校尉們七手八腳把他們衣服扒了,與徐爵、陳應鳳對換,再把剃下來的頭髮鬍鬚用魚膠給兩個死囚貼在臉上……

一刻鐘之後,霍重樓、劉三刀率番役們走出東廠監牢,沒人知道其中兩人已經掉了包,兇名昭彰的徐爵、陳應鳳,就混在了番役之中!

“哎哎,胡檔頭,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監牢外面,一名番役低聲提醒巡查的胡老二:“毛掌班交待下來,讓咱們多盯着點兒呀!”

胡老二沒好氣的道:“盯着什麼,盯到勾欄衚衕裡去嗎?”

說話間,霍重樓、劉三刀已領着番役們去得遠了。

162章 消失的角膜渾濁843章 殺兄之徒第19章 骨骼清奇584章 好大幾壇醋561章 官字兩張口七十六章 庭參264章 張紫萱的疑問1032章 滴落狀血跡199章 雨花臺女屍案556章 法網恢恢797章 絕不後宮干政792章 長亭相送690章 鄭淑嬪924章 圓滿收官127章 指紋顯影321章 李時珍的誤會905章 義僕592章 彈劾866章 斷袖之癖1142章 打開金鎖走蛟龍242章 島津家的陰謀198章 揍他丫的431章 相爺的心計1079章 張鯨的異動五十八章 我要賺錢934章 明修棧道825章 敵人來了有獵槍589章 鎮水觀音庵1041章 兒歌三百首1112章 胸有成竹750章 自尋死路1070章 雪中情668章 狼口脫險1030章 光明神六十七章 無臉骷髏242章 島津家的陰謀538章 查到皇帝頭上大章815章 查找屍源869章 栽贓嫁禍396章 馬戲團和音樂會169章 庫銀被劫272章 一軍皆驚994章 希望與期盼853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1028章 我不想死318章 試看今日之城中1067章 一騎絕塵五十三章 甲乙丙丁454章 絕貢之罰1076章 病入膏肓1094章 暗殺1076章 病入膏肓129章 打臉要打狠289章 老友重逢1066章 意外失蹤478章 俞諮皋的煩惱566章 大朝覲之期463章 拉郎配502章 身負天命1003章 辛虧禽獸不如911章 幽怨的喇嘛682章 相府夜宴588章 兩番密謀844章 絕好的諷刺354章 折俸風波912章 好大一個坑948章 技止此爾430章 又下一城六十八章 巧計尋蹤293章 強強聯合986章 昏昏昭昭461章 聖眷優隆四十六章 指揮使司命案1132章 仁川登陸807章 港口命案八十五章 玄都兜率火940章 開始偵訊1020章 滅此朝食730章 天不藏奸509章 案情還原696章 滅門慘案215章 金瓶梅的啓發412章 想歪了255章 秦林的霸氣405章 戚帥的苦衷265章 神鬼冥冥自有報第20章 威靈仙912章 好大一個坑964章 以退爲進704章 奉聖左使1145章 給他寫一道438章 秦林馴象四十八章 奇怪的屍斑476章 咳喘痰疾664章 創傷後應激反應113章 溺死手套863章 瞞天過海第13章 讒言796章 騙廷杖786章 直闖慈寧宮
162章 消失的角膜渾濁843章 殺兄之徒第19章 骨骼清奇584章 好大幾壇醋561章 官字兩張口七十六章 庭參264章 張紫萱的疑問1032章 滴落狀血跡199章 雨花臺女屍案556章 法網恢恢797章 絕不後宮干政792章 長亭相送690章 鄭淑嬪924章 圓滿收官127章 指紋顯影321章 李時珍的誤會905章 義僕592章 彈劾866章 斷袖之癖1142章 打開金鎖走蛟龍242章 島津家的陰謀198章 揍他丫的431章 相爺的心計1079章 張鯨的異動五十八章 我要賺錢934章 明修棧道825章 敵人來了有獵槍589章 鎮水觀音庵1041章 兒歌三百首1112章 胸有成竹750章 自尋死路1070章 雪中情668章 狼口脫險1030章 光明神六十七章 無臉骷髏242章 島津家的陰謀538章 查到皇帝頭上大章815章 查找屍源869章 栽贓嫁禍396章 馬戲團和音樂會169章 庫銀被劫272章 一軍皆驚994章 希望與期盼853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1028章 我不想死318章 試看今日之城中1067章 一騎絕塵五十三章 甲乙丙丁454章 絕貢之罰1076章 病入膏肓1094章 暗殺1076章 病入膏肓129章 打臉要打狠289章 老友重逢1066章 意外失蹤478章 俞諮皋的煩惱566章 大朝覲之期463章 拉郎配502章 身負天命1003章 辛虧禽獸不如911章 幽怨的喇嘛682章 相府夜宴588章 兩番密謀844章 絕好的諷刺354章 折俸風波912章 好大一個坑948章 技止此爾430章 又下一城六十八章 巧計尋蹤293章 強強聯合986章 昏昏昭昭461章 聖眷優隆四十六章 指揮使司命案1132章 仁川登陸807章 港口命案八十五章 玄都兜率火940章 開始偵訊1020章 滅此朝食730章 天不藏奸509章 案情還原696章 滅門慘案215章 金瓶梅的啓發412章 想歪了255章 秦林的霸氣405章 戚帥的苦衷265章 神鬼冥冥自有報第20章 威靈仙912章 好大一個坑964章 以退爲進704章 奉聖左使1145章 給他寫一道438章 秦林馴象四十八章 奇怪的屍斑476章 咳喘痰疾664章 創傷後應激反應113章 溺死手套863章 瞞天過海第13章 讒言796章 騙廷杖786章 直闖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