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章 逼上梁山
秦林莫名其妙,徐文長是去招攬畢氏兄弟的,怎麼帶回一個囚犯?稍有不悅的道:“徐先生,你替本官招徠的人才在哪兒,這個囚犯又是誰?”
徐文長站起來施了一禮:“幸不辱命,老頭子已經替長官把人帶回來啦,他就是畢家兄弟中的弟弟,畢懋康。”
“怎麼又上着枷,帶着防送衙役?他所犯何罪?”
“本來他沒犯罪,可老頭子說他犯罪,他就犯罪了。”徐文長滿臉的得意,捋着一把花白的山羊鬍子呵呵直樂。
靠,栽贓啊!秦林朝他瞪了眼,這老頭子的瘋病明顯還沒好嘛。
“這位畢先生是吧,”秦林走到那囚犯身前,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剛纔徐先生是本官的幕賓……呃?”
秦林突然打住,只因囚犯擡起頭來,臉上髒得不成個樣子,驚惶恐懼的睜大了眼睛,那副可憐巴巴神情真是驚悸至極,秦林說句話吧,他就往後退縮着躲避,已成驚弓之鳥。
畢家是徽州府的大族,身爲族中一員的畢懋康雖不算什麼富豪,卻也衣食不愁,且與族兄畢懋良在當地小有名氣,小曰子過得安閒自在,他要對人介紹自己的生活狀態,一定這麼說“我住在徽州的城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
半個月前,事情發生了變化,不知怎麼回事徽州府的捕快民壯就把他家圍了,還算有過一面之緣的知府大老爺臉色黑得可怕,對畢懋康的疑問半句也不回答,只是從鼻子裡哼出四個字:“你可知罪?”
畢懋康一頭霧水,還是在衙門做捕快的親戚悄悄告訴他,前段時間抓起來不少白蓮教,除了首惡已伏誅,尚有脅從關在牢裡,這天白蓮教徒們突然異口同聲的告發,說徽州畢懋康就是本地的窩家,上次白蓮教劫得了漕銀,分了些給徽州分壇使用,便是藏在他家裡。
一聽這話,畢懋康立刻叫起了撞天屈,畢家的不少人也過來幫着喊冤:從沒出過遠門,整天要不坐在家裡讀書、要不就和族兄畢懋良一塊兒研究火器,將來要爲朝廷效力,連白蓮教的影子都沒見過,哪兒來的什麼贓銀,什麼窩家?
但是當捕快從畢懋康居住的小獨院裡面捧出三個五十兩一錠的大漕銀之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人們像不認識似的看着他,像躲避瘟疫一樣躲着他。
畢懋康完全呆住了,此時此刻他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身子一軟就癱倒在地了。
沒人注意到,知府大老爺身邊的徐文長,笑容異常的詭異。
之後的事情,精神恍惚渾渾噩噩的畢懋康也記不大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被抓了起來,迷迷糊糊的押在牢裡。
不服氣,冤枉!回過神來,他喊冤的聲音吼得比誰都大。
知府大老爺給了他機會,讓那些被關押的白蓮教徒出來和他對質。
一大羣白蓮教徒鐐銬叮噹的從深牢大獄走出來,每個人的身上都是血跡斑斑,不知道受過多少次嚴刑拷打。
徽州的大師兄已被處斬,爲首的二師兄還活着,但兩條腿也被打斷,坐在椅子上由衙役擡着,他身上膿血穢臭中人慾嘔,偏偏兩隻佈滿血絲的眼睛充滿了病態的亢奮,宛如郊外墳頭偶爾升騰的鬼火。
罪輕的白蓮教徒已被判了充軍、流刑,仍然關押在深牢裡的,都是最頑固的死硬分子。
“畢先生,怎麼你也被抓了?”白蓮教徒們驚訝又惋惜的叫起來,甚至有人捶胸頓足。
畢懋康萬萬也沒想到,這些根本不認識的人竟然一口咬定他就是窩主。
到後來,氣急敗壞的畢懋康甚至破口大罵,從無生老母一直罵到白蓮教主,想用這種辦法來洗清冤屈。
沒用的,徽州白蓮教的二師兄衝他異常和藹的微笑着:“畢賢弟何必裝成這樣?彌勒降世、明王下生、無生老母、真空家鄉,咱們爲聖教而死,死得光明正大,將來靈魂迴歸真空家鄉,享用無盡仙福,豈不比在這世上受苦來得好?倒是這些昏官贓官,到時候在地獄中受苦受難,求死而不可得呢!”
“好好,你們昇天,本官倒要下地獄,”知府大老爺又好氣又好笑,冷冷的看着畢懋康:“你還有什麼話說?”
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二師兄和其他白蓮教徒的話,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位二師兄和他麾下的徒衆是無生老母最忠誠的信徒,無論怎樣重刑拷打都不起效果,人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動搖他的信仰。
畢懋康快要瘋掉了,他已無話可說。
白蓮教徒被押回了深牢大獄,坐在椅子上被衙役擡着的二師兄,戲謔的瞧了瞧知府大老爺身邊的那個花白鬍子的“徐師爺”——南京錦衣衛派來的朝廷鷹犬,又充滿怨毒的盯了畢懋康一眼,假如犀利的目光可以殺人,畢懋康早已被穿心而死。
被捕之後,隔三差五就要過堂動刑,二師兄的雙腿被打斷,渾身傷痕累累,但被洗腦的他根本就不畏懼死亡,再重的刑法在他身上也沒有任何效果。
幾天前,問案的官員多了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兒,從知府大老爺和他的對話中,二師兄知道這位徐師爺是南京錦衣衛派來的辦案高手,想從徽州打開缺口,順藤摸瓜一路查到白蓮教總教。
“呸,鷹爪孫,老子決不會讓你得逞!”二師兄決心讓他們看看,無生老母座下忠誠信徒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果然刑法更加急切更加毒辣,二師兄卻始終不吭一聲,直到被打得昏死過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來,忽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了徐師爺和一個衙役的對話:“唉,沒想到這人如此頑皮賴骨,竟能熬住重刑,恐怕就是我錦衣衛的大刑也降服不了他呀!”
聽到這裡,二師兄又是驕傲又是得意。
“叫上差失望了,咱們這徽州很有幾個死硬的魔教賊徒,我家知府大老爺也很棘手呢,要不是畢懋康畢先生出首告發他們的大師兄,咱們也沒法把這些人抓起來呀!”
畢懋康!二師兄的眼睛一下子變得血紅,自被捕以來的一切疑團都豁然而解:爲什麼辦事謹慎的大師兄會失風被捕,爲什麼官兵會提前攔在前往泰州的必經之地,爲什麼官府好像先知先覺一樣……“畢懋康,我一定要把仇人的名字傳出去,讓他爲出賣付出最慘重的代價!”二師兄的心頭吶喊着,但他知道身在深牢大獄,機會渺茫。
沒想到那徐師爺又遲疑道:“如此說來,畢懋康怎麼知道白蓮教的底細,莫非他?”
二師兄心頭忽的一動,聽得腳步聲響,趕緊又閉上眼睛裝昏迷。
潑了盆冷水澆醒,又是一輪新的拷打,但二師兄根本不放在心上,復仇的烈焰支持着他病態亢奮的精神。
三天之後,所有被關押的白蓮教徒都異口同聲的指出畢懋康是他們的窩主……所以對質之後,看到畢懋康失魂落魄的樣子,二師兄高興得無以復加,正被衙役們擡着往牢裡走,忽然抽搐幾下,脖子往旁邊耷拉下來。
原來他反覆受刑,早已油盡燈枯,這幾天全靠復仇的怒火支撐精神,眼見大仇得報,心頭繃着的弦一鬆,就此一命嗚呼。
死者臉上的笑容很滿足,可見他走得很愉快。
不愉快的是畢懋康,他的整個世界突然變得荒誕不經,過去堅持的一些東西轟然倒塌,腦子裡面像灌了鉛一樣,脹痛難受。
接下來畢懋康被釘上了七斤半的鐵葉團頭枷,由徐師爺和兩名防送衙役押往南京,到了這錦衣衛副千戶的府中。
好在一路上乘車坐船,吃喝也不錯,並沒有受太大的苦,但畢懋康本來生活很不錯,這下子從天堂跌進地獄,自己精神就垮了。
秦林看了看他佈滿血絲的眼睛和呆怔的神態,搖頭嘆息果然瘋病是會傳染的,這不,徐文長就又製造了一個同類。
沒奈何,先打發兩個防送衙役吧,秦林取了銀子,兩名衙役各送十兩,請他們打開畢懋康的枷鎖,又在押送硃批上蓋了印,叫他們拿去回覆徽州知府。
待兩個衙役離開,畢懋康脖子上的枷也去掉了,精神稍微好點,認出秦林是個錦衣衛副千戶,他鼻子一抽,痛哭流涕的跪着,抱住秦林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長官,畢某冤枉啊,求長官青天在上,明鏡高懸,救畢某一命……”
秦林回過頭瞪了徐文長一眼,老瘋子咧着嘴嘿嘿怪笑。
唉——怎麼找了個瘋子?秦林以手加額,再看看腳底下跪着的畢懋康,覺得這可憐人也快瘋掉了。
“畢先生請起,”秦林這次雖沒有親解其縛,卻也雙手攙扶,“本官多有得罪了,這位徐師爺真名徐渭字文長,本官知道畢先生精研火器,派他到徽州相請,沒想到他老人家腦筋有些不正常,倒叫先生受苦了,是本官思慮不周。”
畢懋康聽得這番話是張口結舌,愣怔了老半天,接下來第一個動作不是衝秦林納頭便拜,而是舉着拳頭就朝徐文長衝過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