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湖夏風 731章 不止肺爛
秦林奸笑着,朝霍重樓擠了擠眼睛:“本官才疏學淺,也不知這究竟是不是肺癆,老霍啊,你拿着請馮督公驗看驗看?”
霍重樓果然走到馮保身前跪下,雙手高舉那隻肺臟,直捧到到馮保鼻子底下。
這隻肺黃油油、灰烏烏,惡臭撲面而來,馮督公首領大太監的威風頓時無影無蹤,兩隻腳直往後退,臉色變得煞白,舉起大袖子遮住臉:“拿開、拿開,是肺癆、是肺癆行了吧……”
秦林這才使個眼色,霍重樓屁顛屁顛的把肺臟拿回去,重新塞回了屍身的胸腔。
“這就奇怪得很了,”秦林不緊不慢的踱着步子,裝出副苦苦思索的模樣:“曾春桃是服侍樑邦端的丫環,在樑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肺癆卻是傳染疫病,究竟是誰傳染給她的呢?”
“想必、想必是別的丫環小子傳染的吧,”馮保說罷就乾笑兩聲,彷彿是爲了掩飾什麼。
“倒也有這種可能,”秦林點點頭,正當馮保稍微鬆口氣,他又搖搖頭:“不對呀,記得兩年前本官剛到京師,看那樑邦端就經常咳個不休,莫不是那陣他已染上肺癆了?”
馮保情知又被秦林耍了,乾脆白愣着眼睛裝傻充愣:“什麼?難道說,樑公子是被這個叫春桃的丫頭傳染上肺癆的?”
曾家人聽這話,氣得都快背過氣去,明明是春桃去服侍樑公子才染上了肺癆,這馮督公怎麼反着說?可他們都只是普通的鄉民,就算借他們一個膽,也不敢反駁司禮監掌印兼東廠督公啊!
還想狡辯?秦林冷笑一聲:“樑邦端從三年前就開始經常咳嗽,春桃卻是兩年前去服侍他的,嘖嘖,按馮督公的說法,樑邦端前面咳那一年,只是咳喘痰疾,直到後面兩年,才被感染了肺癆?”
馮保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被秦林頂得無話可說,不禁充滿“幽怨”的看了看春桃的屍身,鬱悶得不行:唉,誰想到這埋了一年多的屍首,還保存得完完整整,連內臟都是完好的呀?變啥不好,偏偏變作一具蠟屍……饒是馮督公老奸巨猾、陰狠毒辣,也想不到會有蠟屍出現,種種陰謀詭計在這鐵證之下,根本就無從施展。
秦林得理不饒人,又道:“到底是樑邦端傳染春桃,還是春桃傳染樑邦端,咱們暫且不必管它,總之樑公子這咳嗽了三年的毛病,恐怕是有點懸了。叫本官難以理解的是,樑邦端明明有毛病,他是怎麼通過駙馬遴選的?有沒有人從中上下其手,藉機中飽私囊?此事涉及宮闈,咱錦衣衛終究是外官,辦事不如東廠方便,本官這就奏明聖上,請馮督公徹查此案吧。”
徐辛夷拿手帕捂着鼻子,聽到這裡就噗嗤一聲笑起來,秦林這廝真是促狹之極,明明就是馮保受賄,生生賣了永寧長公主朱堯媖,秦林還奏請他徹查,真是把馮督公的老臉扇得劈啪作響。
徐爵、陳應鳳等東廠番子把村民們隔離在十幾丈外,藉機都站得遠了些,免得見了自家督公的窘態,被他遷怒那就不好了。話說馮督公多厲害的角色,偏偏就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遇到秦少保,馮督公就只能吃癟了……馮保又氣又惱,如果這件事稟知了萬曆皇帝,陛下能不借機給他點顏色瞧瞧?那位陛下,老早就想擺脫他的管束!
更加可怕的是,馮保的權力至少有一半來自李太后的信任,如果這件事踢爆,李太后得知他爲了幾萬銀子,準備把自己親生女兒朱堯媖嫁給一個騙婚的癆病鬼,恐怕隨便哪位母親都會被氣得發狂吧,到那時候馮保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這些,馮保只覺後背涼颼颼的,心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忽然間吊梢眉高高揚起,陰惻惻的臉堆滿假笑,一個箭步衝上來拉着秦林:“多謝,咱家得多謝謝秦少保啊!這次要不是秦少保明察秋毫、見微知著,咱家幾乎被樑邦端那狗崽子欺瞞過去,一旦永寧長公主下嫁樑家,那就鑄成大錯,咱家萬死不能辭其咎呀!”
咳咳咳~~秦林被自己口水嗆到了,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馮保這麼無恥的,誰他媽說我臉皮厚?馮督公絕對更厚!
徐辛夷卻沒明白過來,她還記恨着馮保,杏眼圓睜、柳眉倒豎,怒斥道:“馮保,你這是賊喊捉賊……”
“唉,這麼說就不對了嘛,”秦林朝她使個眼色,然後笑嘻嘻的望着馮保:“老馮啊,本官是絕對相信你沒有參與其事的,開玩笑,把李太后的親生女兒、萬曆陛下的同胞妹妹嫁給一個騙婚的癆病鬼,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只有混賬王八蛋才做得出來,老馮你說對嗎?”
馮保臉上肉直抽抽,額角青筋直跳,沒奈何只好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是、是這麼個理兒。”
徐辛夷這才明白秦林的用意,直笑得肚子痛,當面罵馮保喪心病狂、混賬王八蛋,馮保還得點頭表示同意,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解氣的了。
劉三刀、徐爵、陳應鳳這些內功精湛的東廠高手,也把話聽到了耳朵裡,人人駭然變色,自家督公多厲害的角色啊,生生被秦林罵得狗血淋頭,還半句都不能反駁,這真是破天荒頭一遭了。
霍重樓則再次慶幸自己跟對了人,有秦少保頂在前頭,馮督公尚且不能與他爭鋒,自己的前程還用愁嗎?
馮保本來想着哪怕朱堯媖下嫁之後沒多久樑邦端就死了,自己也可找些藉口在李太后面前敷衍過去,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能保得駙馬就能長命百歲?更何況駙馬也是李太后親自挑選的嘛!
萬沒想到,秦林直接找到了樑邦端早就患有肺癆的證據,頓時把他逼到了死角,如果順藤摸瓜查下去,萬曆要整他,太后也失去信任,他的下場絕對很難看。
罷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馮保橫下心,把秦林往旁邊拉了拉:“秦少保借一步說話——咳咳,選個癆病駙馬這種事情嘛,咱家以爲涉及皇家顏面,最好還是不公開,陛下和太后那邊,由咱家慢慢查明真相,才細細稟報比較妥當。”
“啊,這不是、這不是欺君嗎?”秦林睜大了眼睛,現在輪到他裝傻充愣了。
馮保老臉一紅:“不、不是這麼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咱們是主動替朝廷分憂嘛,秦少保,咱們一塊查這起案子好不好?”
“本官是私自回京,恐怕有擅離職守之罪啊!”秦林故作爲難,高高的端着架子。
馮保打躬作揖,陪着小心:“秦少保說笑了,咱家不僅查案要您協助,永寧長公主再選新駙馬,亦要您幫着斟酌斟酌,唉,咱家年老糊塗,見事不如你們年輕人明白啦!”
徐辛夷眼睛一亮,秦林本來還想從馮保手上敲點別的,轉念想想馮保這就是承諾把替永寧選駙馬的權力交給自己了,對朱堯媖那小姑娘倒是極爲有利,便也趁勢收篷,慢慢把口風兜轉回來。
弄翻馮保,秦林也當不了東廠督公,何苦爲他人作嫁衣裳?張誠接掌東廠倒是不錯,可張鯨那老小子的機會似乎更大點,秦林扳倒亦敵亦友的馮保,方便死敵張鯨上位?他沒那麼傻!
咱們秦少保的臉皮是夠厚的,又和馮保討價還價,首先把自己擅離職守回到京師的罪名揭過,要馮保配合保密,其次將來朱堯媖再選駙馬,明面是馮保,實際上要秦林和徐辛夷代爲拿主意,第三,霍重樓提拔爲東廠理刑百戶,最後,將來江浙閩廣全面開海設立總領市舶都司,現任提督杭州市舶太監的黃知孝要做總領市舶都司太監。
最後兩條,每答應一條,馮保的臉就抽那麼一下,沒奈何,馮督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好照單全收。
“沒了?”馮保沒好氣的問道。
“這次暫時就這些吧,”秦林很誠摯的笑道:“下次老馮你還得照顧在下的生意啊!”
我還照顧呢!馮保心說還有下次,咱得把司禮監和東廠一塊兒賣給你啦。
大明廠衛的兩位黑老大終於講完了數,立馬就帶小弟們砸場子去了,砸的就是樑邦端家。
兩個時辰之後,以前頤指氣使的樑公子,已被秘密抓進了東廠的地牢,簇新的衣服上留着幾隻腳印,那是被東廠番子的臭腳丫踩的,小白臉上帶着幾道紅痕,那是被東廠番子的大巴掌扇的。
“馮、馮督公,這是、這是……秦林!咳咳咳!”樑邦端驚訝的看着秦林,搜腸刮肚的大咳起來。
秦林嘿嘿冷笑:“好個瞞病騙婚的樑邦端,你的事發了!明知命不久矣,還來欺騙永寧長公主,居心何在?曾春桃是服侍你才染上的肺癆,你竟將她棄如敝履,任她病痛而死,真是可惡至極!”
“難道、難道是曾家那幾個鄉巴佬告訴你的?”樑邦端非常驚訝,咳喘着叫道:“她活該,侍候本公子是她的福氣,咳咳,打發她回家,也給了她銀子的,一百五十兩銀子,足夠買她的賤命了!”
啪!秦林掄起大巴掌,把樑邦端抽得飛撞到牆上,然後狠狠一拳砸在他胸腹之間,揍得他眼淚鼻涕一起下來。
“我看你不光是肺爛,連心也爛掉了!”秦林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在樑邦端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