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章 夫人出馬
關係父親一生的清名,以及傳承家族榮耀的世職,俞諮皋再不猶豫,跪下朝着秦林砰砰砰直磕響頭,一言不發。
“兩位這又何必呢?”秦林笑眯眯的把俞諮皋和沈有容扶起來,“本官受俞老將軍臨終託付,本來就責無旁貸嘛。”
爲着父親的名譽,俞諮皋十分着急,爬起來就問怎麼辦,倒是沈有容勸住他,說既然秦長官應承下來,此事就有九分把握,何必催問呢。
秦林先命丫環端香茶上來,然後告訴他倆:“請稍安勿躁,等本官之妻回來,此事便有分曉。”
呃,這是個什麼道理?俞諮皋和沈有容滿頭霧水,秦林的妻子就是國朝神醫李時珍嫡傳孫女、荊湖女醫仙吧,這醫生替人治病沒問題,怎麼還能管着朝廷典恤、贈諡號的事兒?
牛大力和陸遠志相視而笑,牛大力口風緊得很,雖然跟着俞大猷學武藝,並沒有把秦林府上的事情亂說。
此時見俞諮皋、沈有容納悶,陸胖子低聲笑道:“咱們那位姑奶奶,別說典恤、諡號管得來,就是再大的事情也沒問題;另外還有幾位姑奶奶本事也不小,有人請得動相爺鈞旨,有人捉得住東海鯨龍……”
“胖子啊,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秦林狠狠瞪了他一眼。
陸胖子立馬成了鋸了嘴的葫蘆。
俞諮皋、沈有容聽了越發吃驚,只覺陸遠志胡吹大氣也不怕閃了腰,什麼請相爺鈞旨,什麼東海斬長鯨,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好在等了不久,就聽見府邸門前一片喧囂,似乎有十餘騎戰馬飛馳而回,馬上的騎士卻鶯聲燕語,分明是羣美嬌娘。
爲首一位身段格外高挑,一雙大長腿渾圓筆直,頭戴赤金瓔珞冠,身穿大紅繡四爪金龍箭袖,小蠻腰上緊緊束着條鑲滿走盤珠的獅鸞帶,整個人便如一團燃燒的火焰,風風火火的,手挽着馬鞭大步流星走上廳來。
俞諮皋、沈有容不知這是哪府的女眷,竟敢在達官顯貴雲集的京師打馬飛馳,見她走近便不敢再看,趕緊低下頭。
戎裝女子對廳上兩位年輕武官視而不見,漂亮的杏核眼裡似乎只有秦林一個人,抓起他的茶碗喝了一口,喜滋滋的道:“哈,今天西校場和朱應楨比賽,他那匹玉花驄吹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結果還是被我的踏雪烏騅超過去三個馬頭!”
秦林眉頭一揚,奇道:“朱應楨那小子膽小如鼠,他敢和你賽馬?”
“他當然不敢,是他府裡養的騎師上的場,”徐辛夷左右看看,這才發現兩個呆頭鵝。
秦林便介紹,說是俞老將軍的公子和他的朋友,都是新科武進士,又笑道:“兩位世兄,這也是我的老婆,徐氏,你們的事情還得請她多幫忙。”
“什麼老婆,叫娘子纔對!”徐辛夷似嗔似喜的踢了秦林一腳,老公老婆是姓秦的私下亂叫,怎麼好對別人說呢?
俞諮皋和沈有容糊里糊塗的聽了半天,聽秦林和徐辛夷答話才曉得他倆是夫妻,不過聽說別人家兩口子什麼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這位夫人卻又是當街策馬,又是對丈夫拳腳相向,看樣子秦長官很有些懼內啊!
而且聽她口氣,連成國公朱應楨都不放在眼裡,居然跑去和朱應楨賽馬,把秦長官換成別人,恐怕早就惱了吧。
殊不知秦林不但不懼內,徐大小姐也就在外囂張一下,閨房之內肉搏大戰,到頭來常常是軟癱如泥,連連告饒的……
秦林也不和俞諮皋多解釋,就對着徐辛夷,把俞大猷過世之後的遭遇說了一遍。
“豈有此理,前軍都督府是誰管着的,這不叫將士們寒心嗎?”徐辛夷柳眉倒豎,氣得跟什麼似的:“這事兒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我一定要替俞老將軍討個公道!”
秦林似笑非笑的道:“你怎麼討公道?”
徐辛夷把胸脯一挺,自信心爆棚:“去前軍都督府,把那趙秀德打一頓,再埋伏在兵部外面,等胡邦奇出來,狠狠揍他!”
我靠,暴力女啊暴力女!秦林無言以對。
俞諮皋和沈有容下巴都差點脫臼了,秦將軍這位夫人真是兇悍有加啊,不過這麼搞真能起作用?
“附耳過來,”秦林在徐辛夷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只見她圓溜溜的杏核眼亮光一閃,登時面露喜色。
徐辛夷手掌一揮,衝着俞諮皋道:“和本小姐走一趟,包你父親的典恤和諡號都請下來。”
俞諮皋和沈有容有九分不相信,可看看秦林在旁邊點頭,他倆也沒得辦法,只好隨着徐辛夷出去。
先去成國公朱應楨府邸。
換做十多二十年前,成國公府可了不得,老國公爺朱希忠歷掌後、右兩府,總神機營,提督十二團營及五軍營,盡統京師諸軍,官拜太師之位,死後追封定襄王,顯赫無比,其弟朱希孝也曾爲錦衣都督,官至太保,乃是京師第一等的顯貴。
朱希忠兒子朱時泰襲爵才幾個月就嗚呼哀哉了,沒什麼作爲,孫子就是年輕的朱應楨,剛剛襲了爵位,掌着右軍都督府,雖然爲人軟弱膿包,卻也是國朝重臣。
像朱應楨這種達官顯貴,俞諮皋平時可不奢望能見到,但聽秦長官妻子徐氏說剛纔還和朱應楨賽馬來着,見一面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他和沈有容兩人在路上就整了整衣冠,平心靜氣的想着措辭,準備等傳見時好說得清楚,沈有容甚至還細心的往小封套裡面裝了點銀子,應付成國公府的門政大爺。
沒想到剛到府前,徐辛夷就嚷嚷:“小朱,叫小朱出來!”
倒!俞諮皋差點摔了個倒栽蔥,沈有容更是臉都黑了,這不擺明了得罪朱應楨嗎?
接下來卻是兩人大跌眼鏡,只見成國公府的管家貓着腰一溜煙的小跑過來,神情要多恭謹有多恭謹:“徐夫人,請裡頭奉茶,請、請!”
俞諮皋如墜夢中,懵懵懂懂的跟着進去,沈有容心思雖然靈便,也猜不到原委,心道就算看秦長官面子,成國公府也沒這麼奉承啊!
他們哪兒知道,連秦林現在住的府邸,都是朱應楨送的呢。
朱應楨出來得極快,這位國公爺是個小白臉兒,臉上罩着層青氣,看上去陰沉沉病歪歪的,說話卻是極其客氣:“哎呀,徐大姐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秦大哥怎地沒有同行?小弟好生想念他哩!”
一樣米養百樣人,紈絝子弟中有飛揚跋扈的也有膽小懦弱的,朱應楨就是後者,一舉一動都生怕別人整他。
本來在清明上河圖一事中見秦林有勇有謀,就想結好引爲奧援,後頭秦林又格象救駕立下大功,朱應楨知道自己無能,更是覺得要竭力拉攏結交這種有本事、有手段的人物,一有風吹草動就互相幫助,自己的榮華富貴才能保得長遠。
更何況和徐辛夷來往,還和魏、定兩國公府以及武清伯府結上了交情,這勳貴之間互通聲氣,就是這麼你來我往的嘛!
徐辛夷這時候就不苟言笑:“小朱,別的我不和你囉嗦,過世的俞大猷俞老將軍,你可曉得?”
“知道啊,”朱應楨眨巴眨巴眼睛:“他是國朝一位抗倭禦寇的大英雄、大豪傑,前些天去世的嘛,可惜小弟新掌了右軍都督府,公務繁忙,無暇去弔唁。”
這話就是胡扯蛋了,敢情他有空和徐辛夷賽馬,沒空去弔唁?原因也很簡單,死知府不如活老鼠,何況俞大猷生前就不爲權貴所喜,他既已死了,朱應楨幹嘛費勁兒去弔唁呢,倒不如陪着徐辛夷賽馬,拉攏拉攏關係。
世態炎涼一至於斯,俞諮皋和沈有容聽了,心中不無悲涼。
徐辛夷卻不管那麼多,把手一揮:“弔唁不弔唁且不管你,俞老將軍戎馬半生,立下許多功勞,這請典恤和諡號的事情,總要大夥兒齊心協力替他辦下來,才顯得國朝優容有功之士嘛!”
典恤和諡號是朝廷該給的,而且都是虛東西,朱應楨倒也不疑有他,看看俞諮皋,點點頭:“大姐說的是,咱們幾家國公連銜請諡,俞家面子上也好看些,不知令兄和令尊……”
就知道朱應楨做事瞻前顧後,徐辛夷不耐煩的告訴他:“連你小朱都列名,我堂兄和父親還會不列名?就是懷遠侯常家、武清伯李家,大夥兒都要聯名的。”
“那小弟就去寫道奏章,”朱應楨高高興興的應承下來,給死人請典恤、諡號是個虛東西,一般不涉及朝堂政爭,朱應楨當然不疑有他,而且和各家世勳府邸聯名上奏,顯得大夥兒同氣連枝,也叫別人看看咱成國公府雖然不像以前那麼風光了,老底子老關係都還在嘛!
有成國公上奏,這事兒就有七分希望了,俞諮皋和沈有容大喜過望,朝着朱應楨叩頭致謝。
對這兩位,朱應楨可沒什麼興趣,隨口敷衍兩句而已。
接下來,徐辛夷又帶着俞、沈兩人去了武清伯府、定國公府,他們倆終於恍然大悟:秦林這位夫人,居然是南京魏國公府的大小姐,太后孃家武清伯府的親戚,怪不得處處達官顯貴的府邸都對她敞開呢,有她出面聯絡武勳世家請典恤,真正事半功倍!
“這位夫人不僅是將門虎女,還是豪門貴女,真不知秦長官怎麼把她騙到的?”沈有容嘖嘖讚歎,對秦林的仰慕之情頓時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