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的衙役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什麼七屍八命案,什麼午夜滅門案也不是沒處理過。可是今日這種情景,還是讓這幹人忍不住的面色發白,手腳發顫。孫大用在他們面前,自然威風八面,吆喝道:“看什麼看?愛看的話,擡自己家慢慢瞻仰去,趕緊弄走!告訴姓趙的,他好日子到頭了,國舅爺這回出馬,有他的好看!”
水如煙生平第一次見這種血腥場面,被嚇的臉色發白,雙拳緊緊攥着,指甲直摳到了手心裡都不覺得疼。但是聽到那些乞丐說了趙存仁對自己打的算盤,卻又覺得師孃動手太輕。等到把人擡走,她才道:“多虧娘你來了,要不然,女兒還不知道要落到什麼下場。”
甯中則笑道:“傻孩子。有娘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你的夫君呢?他不是有秀才功名麼?我怎麼不見他出頭,替你們對付那些花子。”
水如煙聞聽,面現一抹失望之色“娘,你就不必提那個沒骨氣的男人了。也不知丐幫在他那用了什麼手段,竟然嚇的他不敢出頭,連娶我過門都不敢。我幾次派人去送信,請他代寫個狀子,去衙門裡告狀,結果人連門都進不去。只託人送信來說,讓我好自爲之,不可作出有辱他家門風的事情。還給我送來了半柄剪刀,一條麻繩。”
甯中則聞聽,也翻了麪皮:“好個人面獸心的東西!當初是娘看錯了人,給你定了這麼個不靠譜的親事。這事必須得想辦法,我的女兒不能嫁給這種人。”
水如黛道:“娘啊,可那家裡可是有婚書的。姐姐若是不肯嫁,他們是要告官的。”
鄭國寶聽了哈哈笑道:“告官?那最好了,我最喜歡告官了。讓他去告,縣裡不行到府裡,府裡管不了有按察衙門,再不行,京師有刑部、大理寺還有都察院!他要是不認識地方,我派人給他領路都成。國舅我最擅長的就是拆人婚姻,這事包我身上了。”
等到本地差役們把幾十個沒腿的肉葫蘆擡到門首,趙存仁再怎麼遮奢,卻也坐不住了。他不在乎損失幾十個手下,丐幫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這樣的損失,完全承受的起,他所在意的是,這劇本不對啊,怎麼國舅現在就出場了?
按他和範無咎的推算,天下萬事一理,丐幫裡有事,幫主也不可能第一時間出手上陣,那樣的話,就失了派頭,沒了威風。難道堂堂國舅的威風,還不如個丐幫幫主麼?他要出手,也是華山罩不住場子時,纔有可能下場。尤其這事,說到底也是華山派的事,跟國舅有什麼相干?
按甯中則當年的性子,必然是一聽說自己人受傷,就飛馬下山,大鬧華陰。自己家裡花重金僱傭了二十幾名刀客,還挖好了陷阱,機關。甯中則便是三頭六臂,到這也得乖乖認栽,到時候自然就全憑自己發落。
華山派若來要人,也可推個乾淨,就說自己沒見到。嶽不羣丟了老婆,說不定還有丟女兒。這時候國舅再出面,倒是有可能。自己這邊以一路纏字決,纏住國舅,也方便範團頭在西安府那發財,將來自己也可從中分肥。
趙存仁身爲丐幫長老兼丐意代表,最擅長的便是一路太極功夫。遇事先研究研究,先討論討論,先推一推,再拖一拖,到頭來總能把責任卸個乾淨。便是當年那華陰縣的幾大長老,也是被他這太極工夫,推脫卸的一個不剩。
可是這回的事,卻是不大好辦了。國舅親自出面,把自己的人砍成了這樣,太極功夫再高,也沒了發揮餘地。國舅放了狠話,自己是接招,還是不接招?那壯漢在旁道:“趙爺別急,國舅是水,咱是石頭。水過地皮溼,石頭纔是一動不動,您看,咱是不是先出城去躲一躲?”
趙存仁猶豫道:“這事單純躲,也不是個辦法。依我看啊,還是快去請範團頭吧,我要退股!把資金拿回來,到國舅那去賠禮道歉。還有,地牢裡那幾十口子,全都處置了吧,萬一被搜出來,那怕是要殺頭的罪過。”
那漢子方要走,卻聽外面傳來一聲鎮天動地的響動。一個家丁狼狽不堪的跑來道:“老爺,大事不好。外面有人把咱家的大門給撞碎了!”
趙存仁等人還沒來到外面,就已經聽到了一陣密集的槍聲,接着又是一陣如同裂帛的弓弦響動聲,有人高聲呼喝道“不好勒!鷹爪子暗青子厲害,風緊扯呼!”
前院住的,是趙存仁重金僱來的刀客,想是他們與來人交上了手。一聽到槍響,趙存仁就知道不好,能用這許多火器的,整個華陰縣也找不到第二個,必是國舅親至。他手下這幫人,若說與華山派打個羣架還湊合,跟國舅動武?那還是省省氣力吧,這話說出來,就足夠嚇的他們魂飛魄散了。
那些刀客雖然是認錢不認人的亡命之徒,但是對上錦衣衛,對方這可能還有無雙女這等高手坐鎮,那些刀客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趙存仁當機立斷“快走!啥都不要了,咱到了西安,讓範團頭想辦法。”
那壯漢前面開路,與趙長老直奔後牆,漢子將身一蹲,趙存仁踏着他的肩膀上了牆頭。人剛落到牆外,還沒站穩腳步,就有幾條大漢從暗出撲出來,將他按倒在地。襲來的幾個漢子生的身形結實,矮壯有力,對於相撲擒拿的手法十分精通,幾個人一按,任是趙長老有天大的本事,也全成了軟腳蝦,動彈不得。
他剛一掙扎,就連吃了幾拳,更有人拿起刀朝他腿上就是一刀,痛的他齜牙咧嘴,叫苦不迭。那壯漢本想下來救人,可是見這幫人的手法,卻是嚇的沒了膽,急忙又向前院跑。從地上尋了一條鐵棍,邊衝邊喊道:“好大膽的強盜,竟然敢來搶劫士紳,我要到華陰縣衙門告你。發正軍前來拿賊。”
剛跑了沒多遠,迎面只見一個身着錦衣官服,相貌英俊的男子,身旁陪着一個三十左右的美婦人。二人每人手中一口長劍,見了那壯漢,那英俊男子只一揮手道:“開槍。”剎時間槍聲大做,硝煙瀰漫。
趙存仁苦心孤詣,安排的機關陷阱,伏兵地牢,在錦衣衛及幾十名蒼頭軍的聯手攻擊下,根本就不值一提。他的優勢在於,丐幫子弟消息靈通,如果華山派有什麼舉動,按說他能第一時間得到報告。再有,就是華陰縣衙內當初就是因爲調系嶽靈珊被打傷,縣令一家對不識擡舉的華山派恨之入骨。因此,本地的衙役胥吏在必要時,能在華山派背後捅上一刀。
範團頭有巡撫手書匾額,因此縣令與丐幫是一條路上的人。國舅若是調兵拿人,知縣必然會派心腹來送信。沒想到,居然兩道保險都報銷了,國舅就這麼大模大樣打上門來,自己的消息系統是幹什麼吃的,有內鬼,一定有內鬼啊。
他沒想到,鄭國寶那邊下午時就下了帖子,請知縣吃飯。這種事知縣沒有拒絕的道理,國舅的面子誰還能不賣麼?可後來鄭國寶又說要請衙門裡三班六房,衙役胥吏書辦等人一起入席。那些人聽說有飯局,又是在華陰最大的館子,自然是爭先恐後。哪知前腳剛進了酒樓,後腳就被一百多名凶神惡煞的蒼頭軍把酒樓圍了。
這幫人在邊關都是兇名遠播的狠人,在華陰這種腹裡地區,那就是魔神一樣的存在。不要說打,單是那副醜陋嘴臉,已經讓人不敢生出爭鬥之心。一個桌上幾個蒼頭軍陪席,一不打二不罵,只是勸酒吃菜,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許逃席。有這幹人在坐,從知縣到衙役全都兩腿發軟,誰還能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