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逸師太看着這個小師侄,以手加額,無話可說。恆山派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小,尤其是當今慈聖皇太后信佛,尼姑這個行業整體受重視程度提高。山西的代王又送了不少土地作爲佛田,恆山派生意興隆。可是要想長久富貴,單靠一個李太后可不成。因此,恆山三定便研究了個章程,買些貌美的女童,從小就教她們練坐缸,等年紀大些,更是請來大同的專業技術人員前來指導,按照培養頭牌紅姑娘的方法教習,爲的就是以後嫁給山西地方官去當姨太太。
這手本是學自四川唐門,唐門能位列四川三大勢力之一,除了爲朝廷製造軍械外,就是每任四川巡撫,都有一位姓唐的如夫人。而恆山如果能讓每任山西巡撫、宣大總督乃至大同總兵等人都討一個出身恆山的姨太太,那恆山派在江湖上還怕的誰來?不過這種事是門派機密,沒想到秦娟公開說了出來,定逸師太臉上自然有些發熱。
這時,那曲飛煙上前,拉住秦娟的手道:“姐姐別哭,我聽菁姐說過,我這姐夫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壞蛋。漂亮姑娘被他看見,就要被搶去做老婆,你這麼漂亮,一定會被我姐夫搶走,纔不會被泥腿子搶走呢。”
鄭國寶聽着面色一紅,看了一眼劉菁,高聲吩咐道:“嵩山派的,趕緊給我上牆守住。其他四嶽的人,全當督戰隊,有敢後退的只管砍了。其他人給我準備接替!受傷的湯藥費翻倍、陣亡的拿三份燒埋!”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而把嵩山派頂到前面,固然是借刀殺人,可也避免了令出多門的情況。要說嵩山派能在五嶽之中獨佔鰲頭,確實也有過人之處,門下弟子勇而敢鬥,悍不畏死,乃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這裡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嵩山派的撫卹制度很高,凡是爲門派的事陣亡的,燒埋、撫卹比起朝廷官兵都要高几倍;另外一條,就是陣亡認證標準苛刻。
按嵩山派規定,凡是在陣前沒死透的,只要有一口氣在,哪怕是打完仗之後,送醫過程中死的,一律不算陣亡。比如當年嵩山派的孫步雲,落到了魔教手裡。雙手雙足齊被截斷,兩眼也給挖出,口中不住大叫:“魔教害我,定要報仇!魔教害我,定要報仇!”死的慘不慘?慘!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可有撫卹麼?沒有。
原因很簡單,他是因醫治無效而死,而非陣亡,所以不享受撫卹。家屬待遇上也差了陣亡者家屬不止一籌,因此嵩山派弟子臨敵時,一旦陷入絕地,往往會拼着跟對方同歸於盡,爲的就是賺撫卹金。今天鄭國舅又開了三倍的撫卹賞格,嵩山弟子頓時來了精神,連那幾張軍用弓也拿出來用。三位太保雖然眼見如此打法,傷亡必定超標,可又無可奈何,只想着將來如何推卸責任,逃避追究的事。
那四嶽劍派,一聽說可以光明正大的砍嵩山派的人,也都精神十足,提着寶劍往來巡邏。沒事也恨不得找點事,好藉機殺人解恨。因此諸如“左牆飛鏢打的太慢了,暗器手在幹啥呢?”“左牆弓箭手沒吃飯咋的,拉弓快點!”“左牆這暗器不足,嵩山的夫子手腳利索點!”這樣的喊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言家宗族的人攻了兩輪都被打了下去,傷亡一大,便開始畏縮不前。有幾個上了點年紀的,更是圍住言登山道:“山子,這事你得拿個章程啊,開劉家是好事,可是怎麼出了這許多人命,將來鬧大了怕是不大好吧?再說這些死的,可都是姓言的,回村後,咱怎麼向父老鄉親們交代啊。”
言登山被吵的腦袋發麻,本以爲自己纔是順天應人,天命之主,還想着去抓幾個渾源州的女徒弟做娘娘,也明白明白,爲啥到了渾源州,回家把妻休。可沒想到,在劉家門外就受了挫折,嵩山派那些師兄弟像打了雞血一樣不要命,便是自己帶隊衝鋒,也還是被壓了下去。這幫宗族們還有不少是大輩,說不得打不得,言登山急的抱着腦袋蹲在地上“你們要不吃了我算了!我哪這個破宅子那麼難攻?來人啊,把劉先生叫過來。”
劉汝國見言登山蹲在地上抽菸袋的模樣,真恨不得過去踹他一腳,讓他站起來,有點首領的模樣。他現在這麼一副德行,把部隊剛纔見了尼姑後,凝聚起來的士氣又全都敗光了。只是這言家宗族如今看自己眼色不善,怕是一不留神就要譁變,劉汝國只得壓着火,把言登山拽到一邊嘀咕着。
可沒說兩句,言登山就嚷嚷了起來:“啥?不開劉家?不成,不成。死了恁多人,你現在說不開劉家了,我沒法向鄉親們交代。再說了,不開劉家,上哪弄小尼姑去?”
他這一喊,言家的幾個大輩也湊了過去,七嘴八舌道:“啥?我咋聽說不開劉家了?那可不成。我們今天來,就是爲了開劉家報仇雪恨,現在又不開劉家了,這是拿我們當猴耍呢?事沒有這麼辦的,誰敢說不開劉家,我們跟誰沒完。”
劉汝國急道:“這是在商議重要軍情,無關人等退到一邊!”他也是在梅堂軍中,受了起義軍的薰陶,行事上越發講個規矩,可是這規矩對於眼前這羣烏合之衆,可就不合適了。本來他做二當家,就有很多人不滿,我們言家的人馬,怎麼有個姓劉的做二當家?怎麼着這前十把交椅也得都姓言才行。尤其今天作戰不利,於劉汝國威風大損,他這話一說,便是捅了馬蜂窩。
“啥?無關人等!誰是無關人等?山子,這是他的話,還是你的話,要是你的意思,六叔我帶着人就走,決不在這受這份閒氣!”
“就是。我們三房裡頭,今天死了七個人,還不知道回去怎麼交代。到現在我們倒成了無關人等了,好大的威風?拿自己當了縣太爺了?”
“這是我們姓言的事,你個姓劉的纔是無關人等,要退到一邊,也是你退到一邊。快滾快滾。”
言登山只得又好言安撫住了這些長輩,然後道:“劉頭領的意思是說,劉家現在不好攻,咱們在這浪費人馬,不如去攻衙門,捉知縣,搶官倉。”
言家一位長輩一聽,問道:“搶官倉?官倉裡有渾源州的小尼姑麼?”
另一人則道:“胡說八道!我們這開了劉家,也無非是個打羣架,他劉家年年搶水爭地,打咱們的人還少了?便是官府怪罪下來,也能個通融通融,弄個招安啥的,不費勁。可要是捉了縣太爺,衡州府發來官兵,這可咋辦?我把話說在前頭,開劉家,我決不當孬種,要是殺官劫庫,我可要帶人回家了。”
劉汝國當初肯答應幫助言登山起兵,是覺得他是地方豪強,家中與宗族、佃戶過千人,攻打這麼個衡山小縣不成問題。然後或可憑城而守,或可拉着部隊上衡山周旋。但是沒想到,言登山造反,是以爲自己魔教身份敗露,不得已而爲之。他家的宗族大多數有田有地,不愁吃喝,怎麼可能一門心思陪他造反?因此他只能以開劉家爲藉口,召集人馬,若是說造反,怕是早就一鬨而散了。
打到現在,那些宗族中有聰明人覺得這事不是那麼簡單,八成是言家山子沒安好心。可是打的是劉家,那就樂得裝糊塗,將來官府怪罪下來,也可推個不知者不怪,宰了言登山便好,與自己沒什麼損失。若是讓自己帶着人去殺官奪印,攻佔官倉,那便不是一兩顆腦袋能解決的問題,哪個傻子才肯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