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心中如何驚訝,馮文貴現在可沒資格去同情別人。
說句不好聽的話,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貧道了。
出了大牢後,馮文貴才感覺人生重新煥發了光芒,這讓他忍不住深呼了兩口氣。
但他手下的兩名千戶,可沒時間等他深呼吸,直接找上了他。
“大人,咱真要去抓那兩人?”副千戶黃謙問道。
馮文貴登時翻了白眼兒,冷聲呵斥道:“難道你們想抗命不成?”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把手下這兩人一陣數落後,馮文貴才鄭重道:“你們記住了,人必須抓回來,而且必須是活口,完不成的話……你們自己去和陳大人交代!”
“大人教訓得是!”副千戶李嘉言恭維道。
他們現在和馮文貴在一條船上,相互之間團結纔是最重要的。
而此時,馮文貴也嘆息道:“趕緊去做事吧,不要出紕漏……這位陳大人是帶着聖意來的,你我都惹不起!”
隨後,這二人便直接出了千戶所大門,要抓人還得靠着搬出去的兩個提刑百戶。
…………
作爲城內數得上的豪富之家,石府之內的陳設異常豪華,比之四大家族卻也差不了多少。
事實上,單純從財力上來說,這些頂級豪族之間差別不是很大,但在這個官本位的時代,財力所含的能量遠不比上在官場的人脈。
所以,雖然乾的是商賈的活兒,但石家始終致力於標榜自己是耕讀傳家。
而確實也是如此,石家佔有的土地雖然不是很多,但在南安城外也有幾百畝田,絕對算得上是耕讀傳家。
只不過,石家人雖在做生意上很有頭腦,但在科舉上卻沒太大的天分。
數十年來,家裡除了寥寥幾個未入仕的舉人,竟只有一個靠錢捐進國子監,然後外放了一個縣丞的小官兒。
而這位縣丞便是如今石家家主石文卓的父親,老人家已經致仕在家七八年了,專注於教導族中子弟讀書。
此時,石文卓便坐在府邸內的小學堂內,看着族中子弟郎朗誦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石文卓喜歡聽少年們的誦讀聲,這能讓他內心變得平靜,讓他彷彿置身於少年時。
現在的生活水深火熱,到處都是爾虞我詐,於石文卓而言也只有學堂這裡纔是最後一片淨土。
“老爺?今天可還去城外別院?”管家來到石文卓身側,壓低聲音道。
城外的別院其實是石家的庫房,一應糧食貨物都在此地中轉,才爲城內的石家人騰出了生活空間。
石文卓一身藍色員外袍,看起來很是富態,此刻他正斜靠在躺椅上。
“算了吧,今天沒興致,明天再去!”石文卓嘆息道,隨後用手揉起了太陽穴。
他現在確實很煩惱,田元喜死在了他的明玉樓,好不容易江南官府才把此事壓了下去,可誰知道朝廷又派了人來。
重翻舊案,到時候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麻煩。
此時,石文卓不由擡起道,對一旁的先生道:“怎麼停了?”
“繼續念!”先生對堂內少年道。
他知道家主喜歡《論語》,所以每次家主過來聽課,他都會選一些名句讓學堂少年們讀。
就在學堂內讀書聲再起,石文卓卻聽外面傳來了喧鬧聲,這讓他心中更是不舒服。
他治理家一向以嚴謹著稱,家中任何時候都講一個規矩,這種喧鬧的情況更是被嚴禁杜絕。
雖然生氣,但石文卓表面上卻維持了平靜,對一旁侍立的小廝道:“去看看怎麼回事!”
還沒等這小廝離開,纔出去不久的管家便從外面小跑進來,氣喘吁吁來到石文卓面前道:“老爺,不好了……錦衣衛的人闖了進來!”
聽得這話石文卓臉色不由爲之一變,如今朝廷派來調查田元喜遇刺案的,就是錦衣衛的指揮僉事。
這會兒錦衣衛找上自己的府邸,情況看來很不妙……石文卓一時間想到了很多。
學堂內讀書聲又停了下來,現場衆人都得知了變故,多數人臉上都露出了憂色。
石文卓站起身來,再度開口道:“繼續誦讀,沒什麼大不了的!”
然後他便動身往外面走去,這件事非得他親自處理才行,其他人和錦衣衛根本說不上話。
爲什麼石文卓如此自信,認爲自己能和錦衣衛說上話呢?那是因爲他每月都得給錦衣衛交例銀。
可當石文卓來到前院時,事情的發展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來人竟是錦衣衛的副千戶親自帶隊。
“黃千戶,別來無恙啊……不知來我府上有何貴幹?”石文卓笑着拱手道。
黃謙卻笑不出來,很是嚴肅道:“石老爺,跟我們走一趟吧!”
這話聽得石文卓心中一沉,但他還是問道:“走一趟?去哪兒?”
黃謙也不着急,而是認真解釋道:“石老爺,你就別裝糊塗了,當然是千戶所大牢!”
“憑什麼抓我?”石文卓臉色難看問道。
“我們陳大人說了,田公公是死在你的明玉樓,案情之中頗有疑點,所以請你去問個話!”
說完這話後,黃謙望了一眼遠處石文卓的家人,此刻院子裡涌進的校尉們明顯把她們嚇住了。
於是黃謙說道:“石老爺,你還是跟我走吧,不要逼得我們用強,否則驚擾了你的家眷就不好了!”
石文卓本想爲自己辯解,但看黃謙這有恃無恐的樣子,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的。
在黃謙的注視下,石文卓只能道:“好,我跟你們走,不要動我的家人!”
“這就對了!”黃謙微微笑道。
“容我和家人道個別!”石文卓道。
既然人家都配合了,黃謙也不會去做那個惡人,於是他說道:“請便!”
在妻妾兒孫們擔憂的目光中,石文卓走到了家人們面前,微微笑道:“沒什麼大事,你們不必驚慌!”
然後他把目光掃向了自己長子,說道:“爲父離開後,這個家你來當,記住……腦子要警覺些,不要亂冒頭,更不要被人當槍使!”
“記住了沒?”
如今已升職爲代家主的石志雲點了點頭,說道:“父親放心,兒子一定把的家打理好,等着你回來!”
回來……石文卓還真不敢打包票,去錦衣衛的大牢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九死一生。
他石文卓在南安雖有些實力,可與代表着皇權的錦衣衛相比,卻根本算不得什麼。
原本石文卓想多說兩句,此刻卻聽黃謙道:“石老爺,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