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燕王?”
“不錯,三天,三天之內必須動手。
聽了齊泰的話,羅僉事默然良久,方道:“大人,我錦衣衛今非昔比,如今轄治的只有禁衛儀仗、宮衛雜役,實在沒有擅長匿蹤刺殺的高手了。”
景清插嘴道:“錦衣衛如今雖然蕭條,個把人還是抽得出來的吧?你放心,做成了這件大事,你就是朝廷的大功臣,皇上定會重重嘉獎的,到時候提拔你爲指揮使,重新重用錦衣衛,還不是皇上的一句話?”
羅克敵微微蹙了蹙眉,又道:“可是,燕王若死在京裡,豈非於陛下聲譽大大有礙?
練子寧道:“如何摘清皇上與此事的關係,以你錦衣衛的手段,難道還辦不到?”
齊泰道:“羅大人,我知道,你因爲錦衣衛被朝廷閒置冷落的事,一直鬱鬱不平,這不正是你的機會麼?燕藩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如果你能解決這件事,皇上豈能不對你大加讚賞?”
羅克敵抿了口茶,低頭不語。
練子寧又道:“只要刺殺了燕王,再隨便丟下一具屍首,揣上一封遺書,就說因爲燕王哭陵罵駕、指斥朝堂、目無君上、大逆不道,此人激於意氣,決心舍卻一身,爲國除奸,還會有多少人會疑心到皇上身上呢?縱然有些疑心,查無實據,誰敢妄言?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景清道:“皇上的口諭,你羅大人不會抗旨吧?皇上明日會在宮中擺家宴款待燕王,後一日,安王等在京的皇親國戚還會設宴爲燕王洗塵。第三天,駙馬梅殷會陪燕王去大理寺,查驗周、齊、代三王謀反的口供、證據。具體的行程安排,我們隨後會給你送來,皇上說了,只要你辦成這件大事,漫說重新啓用錦衣衛,封你個公侯,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羅克敵把茶杯一頓,沉聲道:“好,這件事,下官一定妥善安排!”
齊泰三人大喜,齊泰道:“羅大人真是國之忠良啊,我們回頭會把此事稟報陛下。羅大人,事情一定要做得漂亮,無論成敗,此事萬萬不可讓人疑心到皇上頭上!”
羅克敵微微一笑,說道:“那是自然,諸位大人儘管放心。”
離開錦衣衛衙門,齊泰吐出一口濁氣,說道:“成了,假傳聖旨這等大事,你我三人就共同擔待吧!”
景清道:“爲國效力,爲君分憂,我們做臣子的責無旁貸,如果真的事機敗露,我們一力承擔,絕不讓皇上從中爲難便是。大人,咱們這就各自回去,靜候好消息吧。”
“好,景大人慢走,練大人慢走。”
“請,請了。”
羅克敵送了齊泰三人離開,又復回到臥室,身着一身月白小衣的劉玉玦正給他收拾着桌上的杯碟,劉玉玦彎着腰,貌似何郎,腰同沈約,頭髮溼潤潤的簡單地挽個道髻,盤在頭上,露出一截粉膩的頸項,燈下看來如同象牙打磨。
羅克敵微微鎖着眉,並未擡頭看他,只是回到席前盤膝坐下,沉思不語,劉玉玦輕手輕腳地收拾了杯碟,回來也在他旁邊輕輕坐下,瞟了眼他的模樣,欲言又止。
羅克敵道:“方纔他們說的話,你聽到了?”
劉玉玦輕輕頷首道:“是,卑職方在屏風後面都聽到了,要殺燕王,這可不容易,大人可得千萬小心吶。”
羅克敵笑了,微笑搖頭道:“傻孩子,你真當他們是奉了皇上口諭而來?”
劉玉玦驚奇地張大了眼睛,訝異地道:“難道不是?”
燈光下,劉玉玦那張剛剛沐浴之後的臉蛋白淨光滑,帶着美玉一般潤澤的顏色,羅克敵心中一熱,便張開手臂,劉玉玦臉蛋一紅,忸怩了一下,還是溫順地投到了他的懷抱。
羅克敵輕輕攬住他的腰肢,這才低笑道:“只有你這傻孩子纔信了他們的鬼話,如此機密事,又是見不得人的,不召我入宮,遣一內侍來知會我總成了吧。生怕旁人不知道麼?要讓三位朝臣聯袂而來?哼!他們在假傳聖旨!”
“啊!”劉玉玦脣瓣微張,吃驚地道:“他們好大的膽子!”
“他們自以爲所作所爲,是爲國爲民,自然問心無愧。”
“那麼……大人可不能被他們利用。”
羅克敵笑道:“你放心,我當然不會被他們利用,不過這人還是要派的。”
劉玉玦奇道:“那又是爲什麼?”
羅克敵道:“一則,他們俱是皇上心腹,現如今把持着朝政,咱們得罪不得。二來麼,如果我這裡全無動靜,他們難保不會再想別的辦法,而燕王……是不可以死在金陵的。我得派幾個人去應應景兒,把事情鬧大,如此一來,燕王纔像是套上了金鐘罩,百邪不侵。明天,叫楊旭來見我。”
劉玉玦吃驚地道:“大人,你要派楊大哥去麼?行刺燕王,這太冒險了,換一個人好不好?”
“嗯?”羅克敵目光一凝,如同兩道利箭,逼向劉玉玦,淡淡地道:“怎麼,你怕他出事?”
“我……我……”
劉玉玦躲閃着他的目光,實在禁不得他目光的銳利,便撲進他懷裡,把頭埋起來,說道:“大人,人家與楊大哥可是清清白白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只因……,救我全家性命的是他,帶玉玦南下金陵的也是他,玉玦對楊大哥實是感激莫名,做人不該知恩圖報麼?”
“嗯……”
羅克敵輕輕撫摸着他光滑如緞的秀髮,低聲說道:“你放心,現如今錦衣衛人才凋零,我對楊旭也是甚爲看重的,並不想他會有什麼閃失,這次去,只是要他主持其事,到時候鬧出些動靜,驚擾了燕王之後便可以撤回來,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劉玉玦自羅克敵懷裡仰起頭來,雀躍道:“多謝大人!”
燈下,那一雙彎彎的眉,兩瓣紅潤的脣,婉約如處子,羅克敵食指大動,輕輕托住他的頸子,便俯身低頭,向他脣上印去。
古代許多文人雅士,乃至大有作爲的帝王,都有男色之癖,風氣最盛的時候,甚至做妻妾的也不在意丈夫喜好男寵,更不會有人據此認爲是他們的道德瑕疵,在某些歷史時段,它是一種社會時尚。比如“揚州八怪”的鄭板橋,詩書文章,道德人品,那是沒甚什麼可挑剔的,可他一樣嗜好男色。
又比如明朝時候曾有一個男子,本來家境很不錯的,只因愛慕一位官員俊逸風流,便改名換姓,投到他門下做了僕從,這個官兒是不好男色的,那僕人不敢吐實,生怕被他趕走,便只守候在他身邊,主人始終不知他對自己一往情深。幾十年後,老僕臨終之際,才向主人吐露實言,主人聞之感懷大哭。似這樣情深意重尤甚男女之愛的,這在我們當然是無法理解的。
劉玉玦不管是相貌上,還是心理上,本來就有些女兒家傾向。自覺已將身子付與了大人,大人又是個知冷知熱、人品俊逸的人物,這一腔情思便都系在了他的身上,甘心雌伏,如女兒家一般服侍他。
他個性軟弱,受庇於羅克敵之後,那種安全感更是孤身遠在異鄉的他以前從不曾有過的,這男兒身女兒心的劉公子,便把羅克敵做了丈夫一樣的侍候,鋪牀疊被、端茶遞水,並不覺得有甚麼不對。只是,對楊旭,他總有一種難以忘懷的感情。
羅克敵從齊泰等人迫不得已地要假傳聖旨,令他去刺殺燕王的舉動,便揣測出燕王以道義和公論“逼宮”,如今已經產生了效果,皇上恐怕是要釋放燕王回北平了,如此一來,錦衣衛的崛起便還有機會,心懷爲之大暢。
劉玉玦受他一吻,粉面微暈,面呈嬌羞,羅克敵微笑着拔下他頭上的玉簪,那一頭烏黑的秀髮登時如瀑布般披散下來。劉玉玦本就男生女相,臉蛋再被秀髮一掩,細眉長長,芳脣紅潤,柔順的青絲垂於頰側,掩映着那一張雪白的面孔,直如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子。
已然放下心事的羅克敵見狀不覺情動,他一伸手便抄起劉玉玦的腿彎,將他打橫兒抱起來,柔聲道:“天色不早,我們歇了吧。”
夏潯有些驚訝,不是因爲羅克敵的話,而是因爲身旁兩個貌不驚人的同伴,他們是兩個殺手,可你從他們身上,絕對看不出一點殺手的模樣。那叫陳東的,就像某家酒樓裡總是迎門送客的一個店小二,微微彎着腰,臉上帶着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另一個叫葉安的,身材適中,五官周正,脣上兩道八字鬍兒,麪皮皺巴巴的天生一副苦色。頭戴一頂方巾,身穿一襲漿洗得發白的青衫,腳下一雙千層底的針納布鞋,黑麪白幫,看起來就像一個老實本份的小鎮私塾先生。
長得貌不驚人也就罷了,問題是,即便羅克敵吩咐他們的是要刺殺一位親王,他們居然連眼皮都沒眨,微笑的仍然微笑,苦臉的仍然苦臉。夏潯不禁懷疑,如果羅克敵告訴他們要去刺殺的人是皇帝,他們是否仍然是這樣一副表情。
羅僉事暗中倒底隱藏着多麼大的勢力?
羅僉事很滿意三個人的表現,頓了一頓又道:“此次行動,由楊旭主持。陳東、葉安,你們下去好生準備,具體安排,本官會說與楊旭知道。”
“遵命!”
兩個完全不像殺手的殺手轉身走了出去,夏潯注意到,走路的時候,他們也是一個踮着腳尖,邁着小碎步,另一個邁着四平八穩的八字步,無論是打扮、神情、舉止,他們身上絕對找不出一點殺手的樣子。
羅克敵走到夏潯面前,低聲道:“關於這次行刺燕王,本官對你只有一個交待!”
“大人吩咐!”
“不許成功,只許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