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那個衛指揮探手向自己胸前抓來,劉玉珏傲立不動,目中卻有一道寒光攸然閃過。
那個衛指揮大剌剌的,手指剛剛觸到劉玉珏的胸口,劉玉珏纖白如玉的一雙手掌便突然動了,他左手一託、右手一扼,乾淨俐落的一個擒拿動作,那衛指揮慘叫一聲,整個人便順勢跪了下去。
劉玉珏確實沒用多大勁兒,這一招更多的是一股巧勁兒,他只是在一個關鍵點上使力,拿捏住了對方的手腕,而對方來不及反應,仍舊用足了力氣杵向前來,自己把自己的手腕給扼斷了。
這一招巧妙的擒拿手法,是夏潯教給他的,但是能運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時機、角度、力度拿捏的這麼穩,這幾年他定是沒少下功夫。
那衛指揮痛得冷汗淋漓,他真不敢相信,這個長得像個俊俏大姑娘、說話神氣也像個大姑娘的鎮撫大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居然下得了如此毒手。
另一個衛指揮一見老友落得這般下場,怒火攻心,“嗆”地一聲拔出了繡春刀,指向劉玉珏胸口,厲聲道:“你敢下毒手?”
劉玉珏用行動回答了他,右腿攸地踢起,官靴的靴尖吻上了被他擒住的那個衛指揮的下巴,把他一腳踢了出去。那個衛指揮身高體胖,怕不有一百八十斤上下,居然被劉玉珏看似輕描淡寫的一腳給踢得飛出去一丈多遠。離得近的人清楚地聽到“咔嚓”一聲,下頜骨恐怕是全碎了,那衛指揮一聲沒吭,已經暈了過去。
在場的錦衣衛不乏技擊高手,這些曾經的御前侍衛可不是隨王伴駕的一個擺設,雖然他們只是打打旗子、走走儀仗,可是他們當初能入選錦衣衛,除了身世這個必要條件,高明的武功也是一個,而且當了宮中侍衛之後,不當值時的訓練強度也超過其它所有的衛所官兵,包括京營精銳,尤其注重個人技擊的訓練。
他們當然看得出,這一腳踢出去之前劉玉珏有個向外揚手的動作,有籍這個衛指揮吃痛主動後撤的取巧動作,可是鎮撫大人這一腳的力量仍舊驚人,這還是在他輕描淡寫的一擊之下,這位鎮撫大人的腿部爆發力……,如果他全力施爲,那將是何等驚人?
一時間,衆人對這個貌若處子的鎮撫大人刮目相看,竟然沒有人敢跟着鼓譟了。
劉玉珏面對胸前那口鋒利的鋼刀不以爲然,向他淡淡一笑道:“本鎮撫已經下手了,不是麼?”
說罷一轉身,竟把背部賣給了他,擺明了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那衛指揮當着衆多舊部,羞刀難入鞘,一咬牙,便向劉玉珏刺來,不過對方畢竟是他上司,這一刀他還是留了力氣,估計只想給劉玉珏一點輕傷,刮破點皮兒,叫劉玉珏難堪一下,自己也就有臺階下了。
可他手中刀剛剛遞出,斜刺裡又是一道刀光閃過,“噗”地一聲血光四濺,這個指揮一聲慘叫,一條手臂連着緊握的繡春刀一齊落在地上,疼得他滿地打滾,一時遍地都是怵目驚心的血跡。
旁邊陳東緩緩收刀,自腰間抽出一塊雪白的手帕,若無其事地拭起刀上血跡來。
衆人大譁,都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驚駭莫名。同僚間偶有衝突而已,他竟然直接就把別人一條手臂而砍了,而且還是一個衛指揮!
另一邊葉安厲聲道:“這幾年,你們是不是安逸日子過慣了?不要忘了,我們錦衣衛也是大明一衛,是大明軍人!我們是軍中之軍,天子近衛!我們南鎮,更是執掌本衛軍法的所在,由得你們胡來?以下犯上者,軍法從事,就是殺他的頭也不爲過,何況是斷他一臂!”
劉玉珏揹負雙手,昂然道:“這兩個人,以下犯上,奪其軍籍,送進咱們的大獄,關起來!從今天起,咱們南鎮撫就算開張了!”
葉安一愣,他本以爲這兩個不開眼的衛指揮一個扼斷了手腕,一個連手臂都斬斷了,劉玉珏會就此罷手,沒想到他會這麼狠,若是關進大獄,想再出來可就難了?南鎮撫開張頭一天,沒想到竟是把本衛本衙的人給關進去了。
一愣之後,葉安連忙抱拳道:“卑職遵命!”
方纔,陳東、葉安這兩個千戶也在人羣中看熱鬧來着,當然,他們是不會讓劉玉珏太難堪的,因爲劉玉珏固然是剛剛上位,他們兩個又何嘗不是,他們三人是休慼相關,一損俱損的,別人如果不把劉玉珏放在眼裡,就同樣不會把他們這兩個貼刑千戶放在眼裡。
不過,對劉玉珏位居他們之上,他們同樣有點不服,所以本想看劉玉珏出點小丑,再出面相助,幫他穩固局面,可是方纔劉玉珏雙手往背後一負,轉過身去時,那雙眼睛已經如閃電一般在他們兩個身上刺了一下。他們的心思沒有逃過劉玉珏的耳目,劉玉珏看出來了。
劉玉珏這冷冷一瞥,隱隱竟有幾分羅克敵的神韻,陳東和葉安心頭一跳,哪裡還敢等着看他笑話,剛纔陳東出手如此狠辣,其實也有故意下重手,向這位新任鎮撫請罪,想不到……他們自以爲已經極其嚴厲的懲罰,劉玉珏尤嫌不夠。
這小子,跟在羅大人身邊混了幾年,居然這麼狠了!
兩個人心裡嘀咕着,可是沒敢說出來。
就在這時,南鎮撫大門口出現了一個小內侍,高聲嚷道:“皇上口諭,宣南鎮撫劉玉珏覲見!”
劉玉珏連忙拱手道:“臣馬上入宮!有勞公公了。”
這時候,滿院子的錦衣衛才突然醒起,錦衣衛已經不是這幾年日漸凋零、散散漫漫的閒職衙門了,鎮撫大人那是天子近臣,隨時可以面謁天顏的,你跟人家鬥資歷?你拿什麼跟人家鬥?再望向那位衛指揮時,大家眼中便帶了幾分憐憫白癡的意味。
陳東喝道:“沒聽到大人吩咐麼?把他們抓進大獄!”
旁邊呆若木雞的錦衣衛突然驚醒過來,忙不迭拖起兩個已經殘廢的衛指揮,那些跟着兩個衛指揮一整天優哉遊哉什麼都沒幹的錦衣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敢就這麼回家,立即拿出吃奶的勁兒來,認真打掃起他們負責的地段來。
劉玉珏出了衙門口,也不由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雖然故作鎮定、冷酷,可是他的心裡其實也有點緊張,但他必須這麼做。五年前,他從濟南千里迢迢到了這裡,爲的是鍛鍊堅強的臂膀,撐起劉氏的門戶。
五年中,羅大人教了他許多東西,如今楊大哥又給了他一個機會,這南鎮撫,從此就是他的天下!他早料定會有人不服,也早下定決心要有所犧牲,非如此,不能安他的天下,立他的威風,現在他做到了,他相信明天再次走進南鎮撫司的大門時,他就會成爲這裡真真正正的主人。
他知道,仍舊會有人不服,甚至有人懷恨,但是不招人妒是庸才,他根本沒指望所有的人對他心服口服、衷心擁戴,他們只要知道怕、知道服從,那就夠了。
南鎮撫的天下,需要兩條人命立威,如果是一個更大的天下麼?
紀綱此時也在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忙着組建他的班底,天都晚了,他還沒走,幹勁十足。
他手裡舊人不多,準確地說,他現在手頭根本沒有幾個人。
燕王稱帝了,楊旭受封爲右柱國、輔國公,子孫世襲,一等公爵,飛龍秘諜也解散了,那些人都留給了他錦衣衛,但他一個沒要,全部轉手送給了劉玉珏,他接收了一部分從宮中調出來的錦衣衛,但是更主要的力量,他打算自己打造,他要打造自己的班底、自己的天下。
眼下,他沒有甚麼不滿足的,他曾爲皇上牽馬墜鐙,是天子近臣,輔國公是他的老上司和舊相識,南鎮撫雖是懸在錦衣衛內部的一把刀,可他不僅是北鎮撫,同時還是督管南北鎮撫的錦衣衛指揮使,況且南鎮撫的劉玉珏又是他昔日好友,他覺得一片廣闊的天地已經爲他打開了,而且沒有什麼是能掣肘他的。錦衣衛昔日的威風,他也知道,他希望,自己也有機會成爲那個滿朝爲之側目的大人物。
他已經開始在軍戶中招募身家清白的餘丁了,他要一手打造一支完全聽命於他的隊伍,這是他的野心,而皇帝也正需要他這樣的野心,一個因循守舊、謹小慎微的人,顯然是很難盡到他該盡的責任。對這一點,他自認爲看的很清楚。
紀綱正忙着,忽然接到皇帝的口諭,他也馬上拋下手頭的事務,急急進宮了。
“莫非皇上打算對奸佞榜上的建文舊臣動手了?”
一念及此,走在路上的紀綱就像嗅到了血的鯊魚,登時興奮起來。
一個翰林,他要經常爲皇上寫些錦繡文章那才稱職;一個學士,他想經常提些治國方略那才稱職;一位將軍,他要臨戰能勝、不戰練兵,那才稱職;一個御使,他要經常彈劾百官,糾察錯誤,那才稱職;因爲這就是他們的職責。
那麼錦衣衛的職責是什麼?紀綱骨子裡是嗜血的,他清楚,他的價值就體現在殺戳上。
錦衣衛僅僅是爲了殺戮而存在麼?
紀綱堅定地認爲:是的!!~!